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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第八章 下人 ...

  •   正月十六上午,贾母房中贾赦、贾政夫妇、薛姨妈、凤姐李纨齐至,组成“临时法庭”传唤贾琮接受质询,第一个问题:你怎么认识贾玥的?第二:贾玥是什么来历,牛X到连元春的面子都不给?第三:供奉是多大的官,破境又是个甚么劳什子?
      后两个问题贾琮根本一无所知,只能拿糊弄元春的那番话添油加醋又溜了一遍,至于有什么异于常人的想法,贾琮充分发挥牵强附会的本事,把跛足道人的“好了歌”推了出来做挡箭牌。
      “…当日我问那道人说些什么,只听见些‘好’啊,‘了’啊,‘好’‘了’的。那道人回答说你若听见‘好’‘了’二字,还算你明白,可知世上万般,好便是了,了便是好。若不了,便不好;若要好,须是了。这歌儿便叫〈好了歌〉。后来我在无意间说起,侥幸被兄长所闻,算是入了他的青眼。”
      一直歪在榻上的贾母忽然开口了,“你们还记不记得十多年前,家塾里丢孩子的事?”
      诸人一阵沉默,贾政恍然大悟道:“是了,珠儿八岁那年,家塾里报官,连带着惊动了五城兵马司,后来整整寻了一年也没见踪影,至今杳无音讯。母亲说的难不成是他?”
      贾母点头道:“既是这样,多半错不了了。”
      邢夫人接口道:“话虽如此,可看他昨天那副做派,有这种亲戚未必是好事。”
      这句话得到在场大多数人的赞同,连贾琮也略有些诧异,这位邢夫人不糊涂啊,还是说她想套老太太的话?
      贾母果然叹了口气,“你们不知道,早年间我听老一辈的人说过,皇家供奉都是些奇人异士,连圣旨也多有不遵从的,”又对贾琮说道:“今后你在他身边可千万当心着,那种人绝不是甚么善类,又喜怒无常,倘有个闪失,这天下间可真没说理的地方了。”
      众人满脸戚戚然地看着贾琮,贾琮也连忙做战战兢兢状,躬身受命。
      贾母又问道:“那件事你打算如何操办?”
      贾琮答道:“回老祖宗,孙儿以为下人无非是仆人、婆子跟丫鬟,先从这三样人里寻一个老成稳妥的,让他们领头往下挑,挑够二十个人,再把名册交给二位太太和二嫂子掂掇着,等万事齐备了,由孙儿领去东府安置。这只是孙儿一点粗浅的想法,不知老祖宗意下如何。”
      仆人和婆子只是扔出去给大房二房争的肉骨头,把平儿要过来才是贾琮的目标,凭着贾玥是贾瑞的便宜大哥,不怕凤姐不答应,贾琏?他算哪根葱?
      贾母听完,不住地点头道:“好,很是妥帖,就这么办吧,”说完又挥了挥手,“说了半天我也乏了,你们都去吧。”
      贾琮心中暗自赞叹,这位老太太明白再往下说便会牵扯到实际利益,所以聪明地避开了,留着两房自己去讨价还价。不哑不聋难做姑翁,老话还是有道理滴。
      众人依次退出上房,唯有薛姨妈留了下来陪贾母闲话唠嗑。贾政忽然将贾琮唤至梦坡书斋,本以为有什么大事,谁知贾政取出一张纸说道:“这是你昨日所做的诗,古人多是借荻芦咏怀,你却以荻芦咏志,立意也算新奇,只是用词不甚雅观,终究是读书少了的缘故。”说着又指点贾琮如何潜词限韵,如何起承转合,直到仆人进来禀报“家塾里的太爷殁了”方才作罢。
      贾琮被吓出一身冷汗,该不会是贾玥嫌那老头碍手碍脚才…,忍不住打了个寒颤,急忙回屋换上素服往贾代儒家赶去。
      代儒家门前悬着白纸灯笼,依旧冷冷清清,只有昆仑站在门口迎客,贾赦等人前往灵堂致祭,贾琮故意落在后面,偷偷地问昆仑:“怎么回事?”昆仑摇了摇头,淡淡地说道:“笑死的,将军没有施救而已。”
      原来如此…,唉,无语了。
      正月十七日,贾玥命天文生择日期入殓,随即开丧破孝,十八日,上额外恩旨曰:贾代儒虽白衣无功于国,念彼祖父子孙之功,追赐七品之职,任子孙尽丧,外着光禄寺按上例赐祭。此旨一下,贾府中人皆谢恩称颂不绝。如此亲朋你来我去,代儒家中也渐渐忙乱起来,贾玥谢绝了贾赦等人,只留下贾琮及几个名从草头的小辈帮忙打理。晚间趁着守灵之际,贾琮便将选下人的事情说了,贾玥听完随口问了一句:“值得吗?”
      “值得,”贾琮回答的斩钉截铁,“平姑娘是个极聪明、极清俊的上等女孩儿,并无父母兄弟姊妹,独自一人供应贾琏夫妇,以贾琏之俗,凤姐之威,竟能事事周全妥贴。她的才能绝不在凤姐之下,人品则远过之。”
      贾玥点点头,“丧期之后我会出去游历几天,暂时不会来神都了。”
      “兄长要走?”
      “知道供奉是做什么的吗?”
      “兄长真打算给他卖命?”
      “只要是虎,都少不得要巡山,须知这世上的修士可不是个个忠于朝廷的,”贾玥看着贾琮,表情显得很认真,“我能有今天,全靠师父的栽培和朝廷的恩遇,我恨他,但不恨朝廷。”
      唉,有朝廷而无国家民族,成仙了又怎样?奴性啊,已经融入□□子民的骨髓了。
      贾琮叹了口气,“就这么放过他吗?”
      “等多他不多、少他不少的时候,我自会和他算算清楚。”
      “在那之前他若对我不利该如何是好?”
      “我把昆仑留下。”
      “可昆仑不是破境啊。”
      “放心,真到那时我会给你拉足了垫背的。”
      “……”
      七天后,贾玥扶灵前往铁槛寺,让人意外的是,宝玉和秦钟也跟去了,还撺掇着贾琏专门去馒头庵收拾出几间净室。贾琮默默叹息,干好事也拦不住作死的鬼,“存天理灭人欲”它NND根本就是句屁话。
      在铁槛寺中停灵三日,破土发丧后,贾玥本想搬去宁府,怎奈那里已经荒废了大半年,亟待修整,只得回到代儒家暂住。
      …… ……
      这一日,凤姐请贾琮来贾母处,商议下人的人选。才进屋里,听见贾琏正说着贾玥的事:“…前儿到部里一打听,可了不得:据说他自小在宣府投军,积功做到突骑校尉,十八岁时奉调到了伊里,轻骑奇袭小玉兹,太上皇亲口嘉许为‘朕之韩擒虎’,故而赐表字‘擒虎’,又改作‘晴虎’。前年榜葛剌寇边,他领军征讨,竟生生坑杀了所有的战俘。言官弹劾他凶残暴虐,滥杀无辜,今上便以丁忧为名调他回京了。”
      一番话说得王夫人不知念了多少声佛,其他人也面面相觑,贾琮心里更是郁闷:妥妥的主角光环啊,咋就张冠李戴了捏?
      屋里一时冷了场,过了许久邢夫人才说道:“看来真是位神道,依我看,这人选可要再斟酌些才是,倘若闹得没脸,将来吃亏的还是咱们家。”
      王夫人忙接口道:“林之孝两口子就很好,虽说嘴上笨些,到底是办事妥当的人。”
      邢夫人冷笑道:“林之孝倒也罢了,那些婆子媳妇最是指桑说槐、引风吹火的,若是笨嘴拙舌该如何弹压她们,只怕早就被治倒了。”
      王夫人道:“话虽如此,可天下逃不过一个理字去,只要占着理,还怕压不住她们?”
      凤姐插话道:“若依大太太的意思,该选谁去?”
      邢夫人道:“王善保家的平日里说话办事最是爽利的,该让她去才好。”王夫人听了并不言语,凤姐略一思索,笑道:“说起王善保家的,倒也合适,可她毕竟是大太太身边的人,若是短了您这边的人手…”
      话未落音,邢夫人接口道:“这不用你操心,我那边还支应的过来,”说完看向贾琮,“琮哥儿怎么说?”
      贾琮心里清楚,表明立场的时候到了,凤姐自然站在王夫人这边,贾琏一直呆寒着脸,明显不想掺和,而贾母自打进门起便没听她说过话,看来这位老太太也打定主意做菩萨了。
      可这又不是我的舞台,我凭什么劳心费神陪你们玩宅斗?
      心中打定了主意,贾琮故作支支吾吾地说道:“有件事还没回过老祖宗和两位太太,兄长家…,其实很穷。”
      邢夫人皱着眉头问道:“你这话什么意思?”
      贾琮则装出一脸小心谨慎的表情,说道:“回大太太,前儿昆仑,就是兄长的亲随,他同我说现如今兄长已是修行之人,金银珠宝半点也无,有的只是修士常用的晶石和灵物,对寻常人又没用,故此…”贾琮费力地咽下口水,“下人的月钱,还得从咱们家支取。”
      邢夫人深吸一口气,说道:“他现在可是皇家供奉,又是个将军,皇上岂有不赏赐的道理?”
      贾琮愈发唯唯诺诺起来,小声答道:“大太太说的是,可皇上不过按时到节赏些彩缎、古董玩意儿,总不能把库都搬来吧,况且御赐之物也卖不得啊。”说的邢夫人也不言语了,贾母反而呵呵笑了起来:“倒是认了门穷亲戚,这么说,日后那边的用度得咱们家来照管了?”
      贾琮连忙回道:“回老祖宗,兄长尚未成家,权当是府里添了两口人而已。”
      王夫人和凤姐对视一眼,说道:“既这么着,还是林之孝两口子过去吧,丫鬟嘛…”
      凤姐说道:“丫鬟我已经替太太物色好了,就让平儿过去吧。”
      众人齐齐目瞪口呆,贾琏面露不忿之色,却也没吱声,贾琮更是满脑子浆糊,定了?我还没说就定了?什么情况?
      王夫人疑惑地看了看凤姐,又看了看贾琏,问道:“平儿不是琏儿房里人吗?怎么…”
      凤姐强笑道:“论理是不该平儿去,可老太太和两位太太身边若短了人伺候,那成何体统?换了旁人我又不放心,只能委屈平儿了,”说着拿手绢蘸了蘸眼角,“更何况二老爷跟琏二爷都是有官身的,朝廷里的事,娘娘怕是说不上话,今后少不得要劳烦那位大将军。”
      贾母听得连连点头,拉着凤姐的手安慰道:“难为你想的周全,你和琏儿受委屈了,我心里都记着哪。”贾琏忙陪笑道:“老太太这话我们怎么当得起,都是为家里,再不分彼此的。”
      看着凤姐演苦情戏,贾琮满腹疑窦,以刚才的理由肯定劝服不了贾琏,贾瑞那桩公案不能说,到底用了什么借口才让他点头的?心里不由得佩服起凤姐来,当机立断,八面周全啊。嗯,要不要跟着说几句漂亮话呢?算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只要平儿过去,其他的都不重要。
      入夜,因屋里供着痘疹娘娘,贾琏依旧去了外书房安歇,房中只有凤姐拉着平儿哭诉,“…谁承望那猪狗不如的畜生竟有个煞星般的哥哥,二爷回家说起他的来历,只把我唬的一宿没合眼,万一他使起性子,要拿我做法,别说老太太和太太,即便娘娘也未必能护得了我,好平儿,我真真是没法子了。”
      平儿也哭道:“奶奶尽管放心,纵到了至急为难,我变牛变马都受着,实在不行,横竖还有一死。只是二爷的气不顺,虽说借平安州的由头暂且压下去了,可日子长了难保他不闹起来,奶奶还要好好劝劝才是。”
      凤姐点头道:“这些我都知道,林之孝两口子是我从娘家带过来的,你放心使唤,若是真到了那个地步,你千万别犯傻,去找琮哥儿帮忙。”
      平儿纳罕道:“琮哥儿才多大,找他能有什么用?”
      凤姐收了泪,冷笑道:“我今儿才算看出来,他可精明着呢,不但暗地里帮了太太一把,还借机断了大太太的念想,”见平儿不明白,凤姐又解释道:“你想啊,琮哥儿和那位走得近,将来那府里的多半能说得上话,到时依着大太太的脾气,岂有不问他要钱的道理?今儿在老太太面前一哭穷,大太太反而要提防着他了,哪里还会起别的心思?”
      平儿点了点头,“奶奶放心,我都记下了…”
      与此同时在梦坡书斋,贾琮终于弄清贾政为什么对他示好了,原来贾珍得知元春晋封的消息,多次来信催问何时能遇赦返家,信中详实描述了一家人的惨状,贾政面慈心软,又担心元春的面子不好用,于是想着托贾玥向皇帝讨个情面。
      贾琮自然清楚内情,但是当着贾政的面不好明说,只得委婉地劝道:“回老爷,这件事侄儿也问过玥大哥,他说不能急,事关天家颜面,毕竟珍大哥的罪状是审明查实了的,再者大姐姐刚晋封娘娘,这时候求情,怕朝中会有人弹劾咱们家得陇望蜀。”
      贾政沉默半晌,长吁短叹道:“惨哪,目不忍视,耳不忍闻啊…”
      到底是个烂好人,贾琮决定吓吓他,叫他知难而退,“玥大哥还让侄儿给老爷带个话,(皇军托我给您带个话)”我呸!这句话说出来真不是个味儿,“咱们家越是富贵已极,就越是到了险象环生处,唯今之计,老爷最好能…告老。”
      贾政满头雾水,“告老?”
      咳,您老的觉悟也忒差劲儿了吧,贾琮无奈地解释道:“咱们家出了娘娘,又出了个皇家供奉,更别说这位供奉还是边将出身,世人怎么看,圣上怎么看,会不会以为咱们家想更进一步?”
      最后这句吓得贾政张皇失措,身子竟不由自主地抖了起来,贾琮继续施压:“只要娘娘在,玥大哥在,咱们家不愁荣华富贵,这会子就该心如止水、宠辱不惊,关上门过日子,谁也别想着出人头地。否则一旦招来圣上猜忌,祸事只在旦夕间啊。”顿了顿,看看面前这位面无人色老夫子,贾琮心中有些歉疚,赶紧宽慰道:“老爷无需忧虑,玥大哥不日将远游,去为朝廷办件大事,待事成之后,珍大哥他们或许能回来了。”
      贾政的脸色总算好看了些,“你代我好生谢过晴虎,他的金玉良言我会慎重考虑。”
      数日后,贾琮带齐下人来到宁府,拟定先将东面的下房、小书房和原来贾蓉的院子整理干净,以供人暂时居住。推开大门,满院萧瑟映入眼帘,屋子里密布着素蟫灰丝,加之遍地的碎瓷烂木,贾琮触景生情,不禁脱口而出:“陋室空堂,当年笏满床;衰草枯杨,曾为歌舞场;蛛丝儿结满雕粱,绿纱今又糊在蓬窗上…”
      话刚落音,贾玥走了进来,随意地掸去椅子上的浮尘,坐下说道:“后面应该还有吧。”
      贾琮继续吟诵道:“说甚么脂正浓、粉正香,如何两鬓又成霜?昨日黄土陇头埋白骨,今宵红灯帐底卧鸳鸯;
      ……
      甚荒唐,到头来都是为他人作嫁衣裳。”
      贾玥默默地听完,眼神略微有些迷茫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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