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囚虏（纯净版）》东吴一点红

7、囚虏（七）

　　半梦半醒间，你听到“嘎吱”一声门响，随后便是一阵微不可闻的脚步声。
　　当时的你正做着些稀奇古怪的梦，听到这声音立马醒了过来，背上爬过一阵凉意。
　　“是谁？”
　　坐起身细听了一会儿，发觉脚步声正在靠近，你终是没能忍住，捞起瓷枕抱在怀里，声音颤抖着问。
　　脚步声停顿了片刻，然后走到了床前的矮桌前。只听“呼”的一声轻响，来人燃起了一盏灯。借着昏黄摇曳的烛光，你看到神芳团披着一身石青色的汉式长袍，执盏而立的挺拔身影。
　　他看起来才刚洗完澡。一头微卷的长发带着湿意，用一根木簪子在脑后松松挽了个髻，散落的几绺发丝顺着男人的肩膀垂落，形态蜿蜒且妖娆，如青石墙面上攀附的几藤菟丝花，无形中缓和了男人身上过于冷峻的气质。你还是第一次看到神芳团作大夏人的打扮，也不知是不是昏黄的灯光从中作祟，你竟觉得眼前的男人有一瞬间看起来相当的慵懒而诱人。
　　不过，当你接触到他向你投来的深邃目光时，你昏沉的大脑瞬间就清醒了。什么慵懒迷人，说到底只是错觉罢了，眼前的男人明明更像是深藏在海底的一座火山，蛰伏在看似平静的外表下的，是无休止翻滚燃烧的滔天烈焰，仅仅只是靠近都能将你猛地卷入，灼烧成灰。
　　“怎么还不睡。”
　　男人开口，声音带着微微的哑。
　　“我……有些睡不着。”你避开他灼热的视线，抱着瓷枕讷讷回应。
　　“在意白天的事？”
　　你摇摇头。
　　你不知道他说的是哪件——是你瞎说话被他偷听到那事（如果确实发生了的话）还是被郡主拦车的事，不过不管哪件你都不是很想聊。他现在给你的感觉有些奇怪，你觉得或许这就是人们常说的富有压迫感吧，即使眼前的男人什么也没做，仅仅只是举着烛火站在屋里，他的存在感却强烈到无法忽视的地步，让你感受到一种隐隐的压力，连呼吸的声音都不自觉放轻了。
　　房间里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可以的话你希望神芳团就这样结束和你的闲聊，跟以前一样乖乖躺下睡觉。于是你有意朝床铺里面挪了挪，给他空出了一个足够大的位子。神芳团见状将灯盏放在桌上，走到了床边坐下。整座老旧的木床因为男人的体重往下一沉，你想起他抓着你睡觉时压在你身上的胳膊和腿，虽然看起来并不算壮硕，但也许是肌肉和骨头的密度比较大，当他抱着你时，他的四肢对你而言是沉重的，难以挣脱，如一只由血肉之躯打造的鸟笼。
　　“在想什么。”
　　耳边飘来一句疑问。你抬头，发现神芳团正侧身望着你，目光专注且沉静，逆着灯光看去，蓝灰色的眼底仿佛装着一片深不见底的汪洋，要把你整个吞没。
　　忆及自己刚才所想，你的脸一下子涨得通红。
　　“不，没想什么……”话说至一半，眼看着男人平缓的眉心微微皱起一个疙瘩，你忙又改口，“我是在想枕头的事。”
　　“枕头？”
　　“对，枕头。”你尴尬地朝他挤出一个笑，把你身后那个用衣服叠成的枕头指给他看，“这边的枕头睡不习惯，只好自己叠了一个，但太低了，也有点不舒服。”这么想来，你与神芳团营地的枕头倒是相性很不错，要早知道这回事，你就偷偷把那边的枕头带一个来了。
　　“就为了这个睡不着？”男人挑眉，脸上表情有些奇特。
　　“是的。”
　　神芳团点头，沉吟片刻，突然从床边站起。你看到他径直走到床对面的衣架处，将那上头挂着的一件深蓝色外套取了下来。这衣服应该是他才挂上去的，你记得很清楚，先前在屋里找布料的时候，那架子还是空的。
　　“可以吗。”
　　他走回来，将外套递给你。你接到手里，展开，在外套的前襟看到了醒目的凤鸟图案。这个图案你并不陌生，白天被郡主拦车的时候，跟在郡主后面那个狗腿子万石松的衣服上也有，而且两人衣服的款式看着也很像，只是颜色有些差别罢了。你合理猜测了一下，觉得这应该是大华的官袍，捏着衣服的手一下就有点烧。
　　“这不好吧，万一被弄皱了……”
　　“无妨。”
　　“可是……”你还是有些犹豫。这衣服的布料摸着也是上等货，弄坏了不是你赔得起的。
　　神芳团淡淡扫一眼那栩栩如生的凤鸟，看你迟迟不敢动手，干脆从你那接过外套，利落地折了几折，然后把你身后那团被睡扁的豆腐块捞过来，两团衣服并在一起整理得蓬蓬松松，又给你塞了回去。
　　“睡吧。”
　　全部处理完，他将手放到你的肩头，朝下轻轻按了按。你知道他这是催你躺下，连忙乖乖应了，抓着被子躺了下去。
　　脑袋一接触到下面的枕头，你就觉得糟糕——神芳团这叠枕头的技术不行，新枕头睡着还是嫌扁不舒服！但你并不敢明白表现出来。好歹人家都献出官服给你做枕头了，要是还挑三拣四的，万一惹人不高兴了那可不妙。
　　神芳团观察了你一会儿，看你躺下没怎么乱动了，才抽掉簪子，翻身上床。一阵窸窸窣窣的布料摩擦声后，你右侧的床面一沉，出现了一具熟悉的身体。即使在睡觉的时候，他的存在感依旧那么强烈。你闭眼躺着，能听到身旁男人沉稳的呼吸，嗅到从他发间传来的隐约的皂角味，感受到从他那边传递来源源不断的热力……唯一让你庆幸的是，他没有再对你做什么。
　　躺定以后，男人手一抬，将床帐放了下来。三重帘子的遮光效果极佳，床内一下子被黑暗笼罩。你睁开眼，伴着身侧男人很快转匀的呼吸声，在黑暗里不知捱了多久，才终于被疲劳击败，沉沉睡了过去。
　　次日清晨，你是被一声闷雷声惊醒的。
　　外面下雨了。
　　雨似乎很大，雨水啪嗒嗒嗒敲打着屋檐，有节奏的敲击声仿佛一支催眠曲，让你很快又感受到了困倦。睡着睡着，迷迷糊糊中，你翻了个身。
　　枕头，暖暖的，好舒服……
　　……咦？
　　有那么一瞬间，你突然感觉到哪里不对，又一下子从沉睡中清醒了过来。
　　什么啊，为什么脑袋下压着的枕头，居然是有温度的？难道说……
　　你骤然睁开眼，昏暗的室内，你与一双熟悉的蓝灰色的眼，四目相对。
　　“醒了。”
　　男人直直看着你，微哑的嗓音难得透着一丝慵懒，像一只餍足的雄狮。借着眼角的余光，能看到他的一条胳膊就横在你与床榻之间，也不知被你当成枕头枕了多久。这可不是什么舒服的事，你被这展开吓得够呛，单手撑着床面就想离开。
　　“抱歉……我这就起床。”
　　“再睡会儿吧。”
　　“睡不着？”蓝灰的眸子带着潋滟的水色，朝你轻轻一瞥。你被那一刹那的艳丽迷了眼，忽然感觉心脏跳得异常的快。
　　“不……不会。”
　　不敢再多瞧，你赶忙闭上眼，稀里糊涂地回道。
　　男人发出一声轻哼，声音低沉，像是在笑。那声轻哼在空中飘飘忽忽游荡了半天，吹进你耳朵，如一根羽毛般，搔得你耳孔痒痒的，整个人止不住打了个颤。
　　“今日无事，便多睡会儿罢。”
　　神芳团又沉声叮嘱了一句，便不再有动作。你缩头闭眼，如一只鹌鹑，老老实实在他怀里装了一会儿，或许是昨晚没睡饱，听着外头淅淅沥沥的雨声，不知不觉间，你竟真又睡了过去。
　　这一觉也不知到底睡了多久。等你终于睡饱醒来，已然是午饭时分。
　　见你睁眼，神芳团抽回胳膊，催你起床。
　　你动作麻利地穿好衣服，洗漱好跟他走出屋子。外面的雨还在下，神芳团从门后取出一把油纸伞撑开，朝你招手。你不太情愿地走过去，眼角余光只见长袖一展，随后，你便维持着被男人揽在怀里的姿势，跌跌撞撞地随他走进了雨里。
　　在前厅的饭桌边，你看到了小柒端坐等待的身影。
　　她的眼前摆着碗饭，但一筷子也没动，看起来应该是在等你们。你很惊讶神芳团居然会允许一个“仆人”上桌吃饭，但想想在之前的交往中他也从没要求你掌握什么礼节，便又释然了。
　　午饭过后，神芳团带你和小柒去花园散了散步。那边有回廊，不需要撑伞，你便落后一步，与小柒一起跟在了他的身后。
　　一路无言。
　　散完步回去，神芳团问你有没有什么想做的。你脑袋空空，摇了摇头。他又问你会不会下棋，看起来是想和你下棋打发时间。你老实地摇头，以为这样他就会放过你了，结果，神芳团不知从何处取出一只棋盒，挑了处风景不错的凉亭拉你坐进去，用一整个下午悠闲地教你下起了围棋。
　　即便你假装蠢笨，想让神芳团放弃教你，他却始终没有不耐烦的神色。反而是一旁的小柒，对自己的身份毫无自觉，一看你犯蠢就叽叽歪歪冷嘲热讽指手画脚，甚至急得想亲自上阵，美其名曰“让大华人见识见识大夏棋手的真正实力”。因为小柒太聒噪，玩到后面，你也渐渐认真了起来。当然，即便如此，你这样的初学者要赢神芳团依然是希望渺茫的，但下到最后，你倒也隐隐从围棋中发现了乐趣。
　　本以为漫长的一个下午转瞬即逝。
　　到了晚上，躺在柔软的被窝里，枕着不知哪来的舒适新枕头，你忽然发现，这是你穿越以后，度过的最平静充实的一天。
　　而这一切，却全拜你身旁这个令你畏惧的男人所赐。
　　真是，好矛盾……
　　你闭上眼，赶走心里的杂念，沉沉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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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看到哪些地方感觉违和，也许是因为我删掉了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