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皋涂恨生》澜漪小筑

55、第五十五章

　　世态炎凉，人心不古。所幸其余七枚灵器都在君落尘手里，除叶荻瑟外无第三人知晓，否则还不知道要怎么样被那些人算计呢。
　　天上的太阳依旧如往日明亮，只是人心已不似从前欢快。以前的叶荻瑟还会与他说说笑笑，现在的叶荻瑟眼睛里早没有了少年的明亮，古井无波。没有人知道他有怀念当初那个捉弄他的叶荻瑟，怀念那段被人烦的日子。
　　君落尘向来不善言辞，此刻不论有多担心，却怎么也不敢往叶荻瑟身边凑，只能在身后默默地关注他。
　　修真界的诸位正道人士，人人都觊觎叶荻瑟手里的昊天塔，奈何师出无名，一个个地像无头苍蝇一样。
　　闵旭尧自母亲去世后，就已经心性大变。现在的他已经完全不会考虑别人的感受，也不会管是否合乎道义，他的眼里只有对权力和地位的欲望，他已经深深陷在欲望的漩涡里无法自拔了。
　　池溟做阙言宗宗主的时候有多风光，闵旭尧是打从心底里眼热，他想不通这样的人怎么会坐的上这个位置。是他的雄才大略？还是他的悲悯之心？
　　不，都不是，是他的心狠手辣。闵旭尧刚开始谋划这一切的时候还是心存愧疚的，但逐渐地就释然了，因为“无毒不丈夫”这句话完美的掩盖了他内心的扭曲。
　　闵旭尧以诛杀妖邪之名，向天下修士广发英雄帖，齐聚阙言宗，共谋大事。说是共谋大事，实际上不过是哄那些人为自己做急先锋，待两败俱伤之后，他好坐收鱼翁之利，伺候万里河山，尽归他手。
　　阙言宗本就是修真界的代表，虽然前任宗主阴狠虚伪，但他毕竟作了这么多年的宗主，在修真界积累的威望也是有一定震慑力的。更何况，闵旭尧虽然修为不高，但他揭露池溟的罪孽，功不可没，现在又广发英雄帖，正和他们的心意，正好做个顺水推舟的人情，去赴这场宴会，先联手除了叶荻瑟，昊天塔自是能者得之。而且他们心想的是，闵旭尧没什么本事，到时候昊天塔肯定是他们的。
　　人人心中都在盘算，只是人都是贪心的，得到了，便还想得到更多。这些人已经是甚有名望的人士，却还不满足，妄想凭借昊天塔一统修真界。
　　叶荻瑟很想再看看自己当年那个温暖的家，可是时移世易，三生阁早就在尘埃中淹没，而他的家人不仅无人祭拜，连个墓地也没有，霜叶阁也回不去了，这个世上是真的再没有他的家了，这一切都是拜池溟所赐。
　　如今他日日钻在皋涂山姐姐曾住过的山洞里，沉浸在这段悲伤中，却没想到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叶荻瑟收到来自正义之士的战书后，苦笑不止。
　　如今的叶荻瑟已经是整个修真界的敌人了，君落尘心疼不已，可他又实在没那个能力平衡双方的关系，只能劝叶荻瑟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奈何叶荻瑟怎么都听不进去。
　　沈庭筠在父亲死后，一下子似乎成长了不少，每天苦练剑道。父亲骤然离世，他作为唯一的儿子必须挑起整个霜叶阁的重担，倩兮在一旁也是心疼不已，却正因为理解他，才明白自己不能劝，能做的只有尽好妻子的本分，让他不至于在心痛之际连碗热饭都没有。
　　沈庭筠毕竟与叶荻瑟有从小一起长大的情分，也知道这件事终究是父亲对不起叶荻瑟。他不想恨叶荻瑟，只是也做不回从前的兄弟了。他们之间隔着不能报的血海深仇，饶是再深的情谊也回不去了。
　　他以为自己可以将情绪控制得很好，却没想到有一天，闵旭尧的到来打破了这种平衡。
　　闵旭尧本就是心怀鬼胎，他深知沈庭筠与叶荻瑟之间的纠葛，也正因为两人的感情很深，才更容易被挑拨，越是在乎，越是容易乱了心神。闵旭尧正是利用了这一点，才走进霜叶阁的大门。
　　沈庭筠对闵旭尧这个人没什么好感，甚至是反感他的，若不是闵旭尧说出当年三生阁的真相，父亲也不会死，他也不会失去叶荻瑟那个从小一起长大的兄弟。但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客，沈庭筠在厌恶闵旭尧，仍请他进了霜叶阁的大殿说话。
　　闵旭尧看到沈庭筠的脸色，虽明白他厌恶自己，却也知道自己这趟是来对了。他装作弱不经意的问：“沈阁主这么好的人骤然离世真是令人遗憾，真是可惜了，若不是叶荻瑟与妖邪为伍，也不会有这么多的风波。”
　　沈庭筠早就听说了英雄帖的事，现在一听这话，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呢？无非就是想利用自己杀叶荻瑟。叶荻瑟冷笑一声：“家父之事不劳闵功公子挂心。若无他事，闵公子请回吧，家中事务繁多，恕不远送。”
　　闵旭尧早就猜到沈庭筠会是这个态度，也不生气，只是继续说道：“早就听说沈公子温文尔雅，不失家门风范，沈阁主好教养啊！只是这养育之恩还未来得及报答，沈阁主就离世了，真是可惜。”说完就不留痕迹地告辞了。
　　这话说完沈庭筠就已经变了脸色，他明知道这个闵旭尧不怀好意，却还是忍不住地动怒，到底还是因为在意，否则换做旁人，他早就一剑杀了他。可现在，闵旭尧的一句“养育之恩”在沈庭筠心头萦绕不去。不管父亲做错了什么，他终归是生养自己十七年的父亲啊，沈庭筠再次陷入痛苦中。
　　闵旭尧在霜叶阁只字不提英雄帖的事，却句句不离邀他共诛叶荻瑟之意。“养育之恩”，字字诛心。闵旭尧知道，那天，沈庭筠一定会来。
　　叶荻瑟心知肚明英雄帖的真正意图，但他还不想死，那些人逼死姐姐，如今又想谋夺自己手中的昊天塔，那是姐姐用命留给自己的，他决不能丢，因为这是茫茫人间唯一与姐姐有关的东西了。若是能活着，他想去见见沈庭筠，相伴十二年的情分终究是难以割舍的。
　　可叶荻瑟同样也很明白，凭借自己的能力根本不足以对抗整个修真界，即便姐姐生前曾渡与他一些灵力，再加上昊天塔，对付一些人还行，对抗整个修正界恐怕……
　　唯一愿意站在他身边的就只有君落尘了，可他并不想他搅进这趟浑水。
　　君落尘从未想过叶荻瑟还会约自己喝酒赏月，突然间，他觉得他们之间并不是只剩下沉默，他的叶荻瑟还是愿意和自己说说心里话的，就像在沙漠时一样。
　　皋涂山的夜晚寂寂无声，在月色下显得格外孤寂，不过这样也好，不会有人打扰。
　　今晚月色如洗，君落尘以为自己已经比约定的时辰来得早了很多，却没想到叶荻瑟早早就提着酒等在那里了。
　　“你来了。”叶荻瑟凝视着空中那轮明月轻轻说道。
　　君落尘没有想到他们多日未见，第一句的开场白竟然会是这句话，心头难免泛上一抹苦涩。
　　君落尘到底没表现得怎样，轻轻坐在叶荻瑟身边，拿起酒壶喝了一口道：“已经许久没有见过这样好的月色了。”
　　叶荻瑟浅浅一笑，继而说道：“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你说东坡先生是不是也如我一般命途多舛？”
　　只有伤心之人才说得出这样的伤心之话，君落尘安慰他道：“这话东坡先生是说过，可他也说过‘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的祝福之词。其实只要心存希望，一切困境最终都不算困境。”
　　叶荻瑟神色微微凝滞，他印象里的君落尘是冷面少言的，能说出这样的话也实属意外。说起来，他们认识这么久，君落尘也为他做了不少事，尤其是在沙漠，他还没有感谢过君落尘呢。
　　今天正好，他带了样东西，正好送给君落尘，不为别的，就算是他们这难得的友情一个纪念。
　　叶荻瑟从墟灵取出一柄短笛，这是他亲手做的，笛身上还雕刻着几支竹子，因为他觉得君落尘的气节就如竹子一般高洁，宁折不弯。之所以送竹笛，是因为之前他在阙言宗君落尘的房里看到过一柄笛子，而且君落尘手指上有茧，一看就是常年吹笛留下的。
　　君落尘感动不已，从来没有人送给过他礼物，这柄竹笛是他收到的第一份礼物。他拿起竹笛吹了一支《深秋叙》的曲子，这支曲子深沉缓慢，有心事的人听起来更觉悲伤，此时吹来倒也应景。
　　山上久久回荡着那令人心碎的笛音，君落尘没想惹叶荻瑟伤心，却偏偏这支曲子让他想起了伤心事。当下故作轻松的说道：“你的心意，我必视作瑰宝。”
　　君落尘伸开掌心，当着叶荻瑟的面将这柄竹笛放进自己心口处的墟灵里。
　　视作瑰宝，所以放在心口，叶荻瑟的心狠狠地痛了一下。
　　君落尘晕倒了，因为酒里有迷药，是叶荻瑟下的。今晚的月下之约是有目的的，叶荻瑟知道到那天，君落尘一定会不惜与天下人反目。他不愿自己唯一的朋友再受到什么伤害，所以送他一柄竹笛，借此试探出君落尘墟灵的所在地，以此取出其余七枚灵器独自应战。
　　这柄竹笛叶荻瑟早就想送给君落尘了，是真心实意想送的，现在掺杂了一些不单纯的心思，却是辜负了他送竹笛的初衷。
　　到底是他辜负了君落尘的信任，叶荻瑟催动灵力取出灵器，以冰封术将君落尘锁在远处山上的一处山洞里，又在洞口设了仙障，防止野兽侵袭。人一旦被这冰封术锁住，便是全身都动弹不得，静待五日之后自然解封。末了，叶荻瑟在君落尘耳边轻轻说了句：“谢谢你，但是对不起。”
　　到现在叶荻瑟还是没有看清自己的心，只知自己不愿君落尘受到伤害。他愿意与他一同欢笑历险，却不愿他与自己一同经历这人间的黑与恶。
　　五日之后，冰封术自然可解，到时候，一切也该结束了。成王败寇，不管谁赢谁输，总会有个定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