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奇妙探》果小木

25、古玉迷踪（十一）

　　这日。

　　甄子彧用过早饭就穿戴整齐了，穿的是那件水蓝色的长衫，前些日子四姨娘去北池子成衣铺找叶师傅订制的。

　　三少爷当时虽然只是客客气气感谢，随侍丫鬟晓月和伴读小厮晓枫都看得出来，这件长衫三少爷应该是比较喜欢，不喜欢的衣裳他不会穿第二次。

　　而且，三少爷还戴上了他最喜欢的那个玉挂件，这是又要出门了？

　　两人站在书房门口候着，提前商量好了，若是三少爷出门，定要问清楚他去哪里，何时回。

　　打从两人进府以来，三少年用完早饭定会早读，数十年如一日。近日，三少爷经常神龙见首不见尾，早读也荒废了，老爷问起好几次，他们都无从作答，俩人因为这事，被训了不知道多少回。

　　等了好一会儿，三少爷还未出门，晓月和晓枫你戳戳我、我戳戳你，三少爷似是又不同往日。

　　两人瞧着，三少爷今儿这么心不在焉呢？他先是坐在窗前望那盆景，望了足足得有半个时辰，终于肯起身了，这会儿又转悠到院儿里去踱步溜达。

　　三少爷不说话，他们也不敢问。

　　他们伺候的这主子哪哪都好，从来没把他们当下人看待，就连日常起居也都是亲自打理，还给他们起了“晓月、晓枫”的名字，说是之前的名字不文雅、奴气重。

　　可三少爷就一点容易让人崩溃——话少。

　　三少爷话少，他俩只能猜。

　　晓枫问晓月，道：“依你看，三少爷这是出门还是不出门啊？”

　　“出门。”

　　“那他怎么不走啊？”

　　“那就是不出。”

　　“不出门他穿这么立整干啥？”

　　“那就是出。”

　　“到底出不出啊？”

　　“我哪儿知道？”

　　“……”

　　“我知道了。”

　　“你知道什么了？”

　　“三少爷一定是在等人。”

　　“你快得了吧，你见谁来过？”

　　“有啊，前几日不是来了一个，还来了两回。”

　　“金九爷？”

　　“肯定是。三少爷跟他最亲近，旁人不能请家里来。”

　　“嗞~那你还站着干嘛，还不赶快备茶去？”

　　“晓枫，有客拜访三少爷。”两人说话儿间，门房来通秉。

　　晓枫松口气，道：“终于来了，我这就去通秉三少爷。”

　　门房抓住晓枫道：“你快点，我瞧着那位架子大的很，看似不太好惹，问也不说是谁，就给了这个帖子，竟然还封上口了，我也没敢打开。”

　　晓枫接了帖子，道：“请请请，先请进来再说，三少爷等他半天了。”转身小跑进院儿，帖子递给甄子彧，“三少爷，有客。”

　　甄子彧正纠结要不要前晌去九奇神探，昨日回来老爷子刚过问此事，他虽然以学西文为托词搪塞了过去，可若是一去就是一整天，怕是再生波澜。

　　甄子彧心里合计着，要不就晌午再去，可他又惦记案件的进展，昨夜金久奇带着魏洛第二次去跟踪蓝小平，不知道有没有新的发现。

　　心中忧虑，不免有些许纷乱烦躁。

　　甄子彧想找些事情做，拿起书早读却读不进去，打开书册满脑子都是金久奇跟他分析案情，于是他只好在院子里踱步，反复推敲着他们手头掌握的线索，希望能找到一些新的突破口。

　　“谁？”甄子彧接过晓枫递上的帖子，封口。

　　肯定不是金久奇，金久奇不会搞这种无聊的把戏。

　　如果不是金久奇，那该不会是？甄子彧匆匆拆开信封，只看一眼便扔给晓枫，冷声道：“不见。”

　　“啊？”晓枫顿时吓得腿软，结结巴巴说不清话。

　　“怎么了？”

　　“三少爷，人，人已经进来了。”

　　晓枫哪儿能想到，除了金久奇还有别人来啊，他进这宅子也有八九年了，从未见谁来找过他们家三少爷，这可如何是好？

　　果然，甄子彧脸色冷得都要掉冰碴子了，唤一声：“晓月，去，把我桌上那个笔洗拿你屋里。”

　　晓月答一声，甄子彧又道：“博古架最上排那个也拿走。”

　　晓枫吓得不敢大气不敢出，等甄子彧吩咐完晓月，才敢动身，道：“我，我去帮晓月。”

　　甄子彧道：“站住。”

　　晓枫停住脚步，耷拉着脑袋不敢看甄子彧。

　　甄子彧道：“你去琉璃厂九奇神探，找金九爷，让他来一趟，腿脚利索些。”

　　“哎！我这就去，这就去。”晓枫应一声，拔腿就跑，不成想还未出景墙，哐当就给人撞了。

　　“瞎了你的狗眼了？”

　　甄子彧听闻门外一声大喝。

　　“怎么说话呢？”蔡崇亮的声音。

　　“小的多嘴了，多嘴了。”

　　接着是晓枫赔不是的声音。

　　甄子彧踱步而出，见晓枫躺在地上，蔡崇亮刚想打招呼，甄子彧看也没看他一眼，弯腰伸手扶晓枫起身，小声责骂道：“跟你说进出这门当心些，绊多少回了也不长记性，磕着哪儿了？”

　　说是责骂，倒像是关心。

　　晓枫皱眉，道：“无大碍，是小的没留心。”蔡崇亮身高马大，晓枫走得急匆匆，碰一下着实不轻。”

　　甄子彧道：“人没伤着就成，你先去忙吧。”

　　晓枫回一声，起身不忘蔡崇亮行了个礼，便一瘸一拐走了。

　　甄子彧这才抬头看蔡崇亮，只字未提方才的意外。

　　蔡崇亮看见甄子彧，不由地心里一颤，甄子彧原本就好看，这一身衣裳尤其打眼，蔡崇亮摆着折扇，抬头望了一眼景墙，上书两个字“怡园”，道：“子彧，你这小院好雅致。”

　　甄子彧淡淡道：“蔡兄，里面请。”

　　答应给人家一个笔洗，甄子彧便不会赖账，除了他常用之物和母亲的东西，蔡崇亮可以任选。

　　蔡崇亮也不客气。

　　他只带了一个随从，不比往日那般前呼后拥。

　　蔡崇亮随甄子彧进门，随从站在景墙后面等他，甄子彧看了一眼，并未多言。

　　前院儿，下人匆匆告知甄启荣，道：“老爷，三少爷院里来了客人，听晓枫说姓蔡。”

　　甄启荣放下手中的一幅山水图，忙道：“老夫瞧瞧去。”他刚走了两步，又道，“把晓枫叫来。”

　　下人回道：“老爷，晓枫出门了。”

　　“出门了？”

　　“方才走的匆匆忙忙，怕是赶不上了，要不去喊晓月？”

　　甄启荣沉思片刻，摆手道：“不用了，老夫身体不适，不便见客，就让三少爷自己处理吧。”说罢，回到书案前，继续研究那幅画。

　　蔡崇亮来了，晓月匆匆出门，甄启荣想，应该是去找金久奇了。子彧身边也没有旁人，看来他是真的信任金久奇。

　　也罢，年轻人去处理吧。

　　甄子彧的书房确实有不少好东西，蔡崇亮却并不感兴趣，其实就算是感兴趣他也不是很懂，往日他出入琉璃厂都带着赵程，自打上次赵程摔了御题笔洗之后，他也不怎么待见赵程了。不过蔡崇亮倒是没有为难赵程，毕竟，如果没有他那一摔，今儿蔡崇亮也没有借口来找甄子彧。

　　“子彧兄，你这书房好物件还真不少。”蔡崇亮跟甄子彧搭话，甄子彧不怎么吭声。好在甄子彧一向如此，且对所有人都如此，蔡崇亮也就无所谓尴尬不尴尬了。

　　蔡崇亮没话找话，折扇指着甄子彧房中的书案，道：“子彧兄，你这书案上怎么没有笔洗，该不会是怕我挑上眼，特意收起来了吧？”

　　蔡崇亮本是一句玩笑话，没成想说中了甄子彧的小心思，甄子彧“腾”地就脸红了，想辩解两句也更不好意思，嘴唇欠了欠还是没吭声。

　　甄子彧长得唇红齿白、面若皎玉，比女人有过之而无不及，干净的让人心生怜意，偏偏他又不像女子那般柔弱，眉眼中带着男子的英气，面上一抹绯红煞是好看，蔡崇亮看得眼睛都直了。

　　蔡崇亮喉咙发干，顿住脚步，眼睛直勾勾地盯着甄子彧，道：“子彧，无妨，我只是玩笑罢了。”

　　甄子彧被他看得别扭，轻咳了两声，道：“我的东西都在这儿了。”

　　蔡崇亮抬手扶上甄子彧的肩膀，道：“子彧的心也在这儿吗？”

　　蔡崇亮是风月场上的老手，却从来没有耐心哄人，对甄子彧早已忍出内伤，昨日蓝小平故意撩拨，说他就算吃遍北京城也吃不到甄家三少爷，蔡崇亮心里早就起了火。

　　眼见甄子彧上不了手，蔡崇亮也没心思硬耗了。不就是个珍宝斋，大不了一锅端了。

　　甄子彧早有防备，未曾想他如此直接，只能移动身体躲开他的手，板着脸道：“蔡兄莫要说笑。”

　　以甄子彧的生活阅历，话既至此，一般人应该就明白了。

　　可是，蔡崇亮不是一般人，现在屋里只有他们两人，蔡崇亮连装都懒得装，直言道：“我喜欢子彧，子彧不知道？”

　　“你！”甄子彧被蔡崇亮刷新了认识底线，没想到蔡崇亮竟能说出这种话，甄子彧咬牙道，“蔡兄，请自重。”

　　蔡崇亮笑道：“子彧，你倒是给我说说，何为自重，何为不自重？”

　　甄子彧自知跟他没道理可讲，只道：“这屋里的东西你挑一件拿走便是，我还有事，自便。”

　　蔡崇亮拉住甄子彧，他身高力壮手劲大，一把将甄子彧拽到自己面前，与甄子彧近在咫尺，低头道：“我想把你拿走，如何？”

　　“蔡崇亮，这是甄家。”

　　“如果我愿意，明日这里便是蔡家。”

　　“你不要欺人太甚。”

　　“这话儿说的，三少爷，你都还没躺下，何谈欺人太甚。”

　　“你……厚颜无耻，放开我。”

　　“我若不放，你奈我何？”

　　两人正针尖对麦芒，院外传来一声，“子彧。”

　　金久奇的声音。

　　蔡崇亮皱眉，甄子彧悬着的心放了下来，九哥终于来了。

　　甄子彧抽出手，未等蔡崇亮反应过来，大步朝门外走去。

　　金久奇走到门口，蔡崇亮带的人拦住了路，金久奇火冒三丈想上脚，大白天在别人家拦路，莫不是你主子做贼唏嘘特意安排了一个看门狗，他怕甄子彧吃亏，便喊了一声甄子彧的名字。

　　“九哥，你来了。”甄子彧应声出来，明显带着几分欣喜，他这是等的心急了。金久奇见到人有些心疼，也顾不上跟个看门狗磨叽了。

　　那人见甄子彧跟金久奇称呼亲昵，以为是甄家人，也就站到了一旁。

　　甄子彧见状问金久奇道：“方才怎么了？”

　　“没什么，”金久奇看见甄子彧紧绷着脸，肯定是不高兴了，拧眉问道，“他欺负你了？”

　　甄子彧摇摇头，眼圈却是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