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奇妙探》果小木

13、御题笔洗（十三）

　　赵程上眼瞧过，确认御题笔洗没有问题。

　　还好老古董没来。

　　甄子墨暗自松了一口气，对伙计道：“给蔡爷装上。”

　　他自己也是云里雾里，没想到真把东西找到了。

　　蔡崇亮道：“多谢。”吩咐身旁随从拿好。

　　甄子彧破天荒说了句话：“当心，别磕着。”

　　那声音，软软糯糯、清清凉凉的，像是一滴水珠打在了人的心尖儿上，金久奇登时眼睛都直了。

　　蔡崇亮几乎是下意识就回头望向甄子彧，他先是一愣，随后笑道：“子彧兄，放心。”

　　赵程最是有眼力见儿的，一看这情形，主动请缨，道：“我拿着吧。”

　　蔡崇亮客气了一句，道：“有劳。”

　　赵程沾沾自喜。

　　甄子彧不动声色微欠嘴角。

　　蔡崇亮心情大好，众人出的出，送的送，你谦我让一片和气往店外走。

　　未成想，刚迈出店门——

　　赵程脚下一滑，“咣当”就摔了一个前马趴。

　　甄子墨惊呼一句：“赵兄小心。”

　　有盒子保护，盒中物件本该无事，寸就寸在，迎面一辆汽车疾驰而来，不偏不倚撵过盒子，背就背在，原本结结实实的檀木盒子，竟然瞬间四分五裂，盒中之物顷刻尸骨无存。

　　赵程望着那碎成渣的御题笔洗，眼都直了。

　　汽车急刹停住，司机已经吓到腿软。

　　甄子墨见是自家司机，大声骂道：“你活腻味了吗？长没长眼睛啊？”

　　司机哆哆嗦嗦，嘴里打瓢：“二，二爷，老，老，老爷突然又晕过去了，夫人让二位爷赶，赶紧回，赶紧回~啊。”

　　司机说话间扑通跪地，失声痛哭，哭得那叫一个悲痛欲绝泣不成声惨不忍闻。

　　路人纷纷驻足侧目，临近店铺的师傅伙计也都出来瞧热闹，大家交头接耳议论，是不是常年不出世的甄老爷故去了？

　　甄子墨忽的慌了手脚，毕竟司机是甄启荣身边的人，他也不好过多责骂，只能望甄子彧，哭腔道一声：“三弟。”

　　甄子彧紧锁眉头，抱拳对蔡崇亮，道：“蔡兄，十分不巧今日竟出了此等意外，子彧素来喜欢收藏文房用具，改日请蔡兄到我宅中书房，随意挑几件瞧得上眼的笔洗，您看可否？”

　　甄子彧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了，蔡崇亮也不好再纠结不放，只道：“子彧兄先处理家事。”

　　甄子彧对店中伙计吩咐一声：“把东西收了，别再伤着人。”又问司机道：“你还能开车吗？”

　　司机哆哆嗦嗦低头不敢言语，金久奇道：“我来开吧。”

　　甄子彧道：“有劳九哥。”

　　甄子墨心道，鬼九还会开车？也对，他最精通西洋的玩意儿。

　　甄氏两兄弟匆匆赶回甄府，所有人都在甄启荣房外候着。

　　甄子墨问戚氏，道：“我爹怎么了？”

　　戚氏哭天抹泪，道：“你可回来了！”一句话泣不成声。

　　刘氏训斥道：“行了，老爷还没去呢！”

　　戚氏期期艾艾止住了哭声，大家都不敢再说话。

　　不多时，郎中宋穆推门而出。

　　刘氏领头上前询问状况。

　　宋穆道：“天气炎热，气火攻心，并无大碍。我开几副方子，先吃七日瞧瞧。”

　　宋穆已经为甄启荣诊治多年，颇得甄家信任，他说无大碍，应该就是无大碍。

　　大家松了一口气。

　　刘氏道：“老爷需要静养，你们都退下吧。”

　　宋穆道：“甄老爷请三少爷进去。”

　　刘氏面露不悦，但也没说什么，吩咐甄子彧道：“少说话。”

　　甄子彧应一声，推门进去见甄启荣。

　　甄启荣正闭目养神，闻见脚步声，知道是甄子彧。

　　甄子彧恭恭敬敬道：“爹，感觉可好些？”

　　甄启荣道：“本无大碍。事情办得怎么样？”

　　甄子彧道：“办妥了。”

　　甄启荣欣慰地点头，道：“彧儿能担大事了，今后多到柜上帮忙。”

　　甄子彧推辞，道：“我还是先把咱家没有影拓的物件都影拓成册吧，偏偏这东西没拓就出了事。”

　　甄启荣深深叹了一口气，道：“这东西从没想过要拿出去，放的年份久了就没上心。”他忽然想起什么，又问道：“昨日久奇在我没有深问，你到底是怎么做出来的？”

　　甄子彧早就料到他还会问，回道：“爹您忘了，我平素临摹最多的就是徽宗字帖，只不过把这物件细思细量做出来费了些时日。”

　　甄启荣将信将疑，道：“是么？”

　　甄子彧斩钉截铁，道：“是啊！”

　　这是他第一次撒谎没脸红。

　　甄启荣以静养为由，不见任何人。

　　甄子墨回到住处，无精打采。

　　戚氏揪住他的耳朵厉声问道：“我说你怎么又像条赖皮蛇似的？”

　　甄子墨龇牙咧嘴皱眉，“哎呀，疼。”

　　戚氏凑到他跟前，神秘兮兮，道：“我听说那笔洗找着了？谁找着的？你还是老三？”

　　甄子墨伸了一个懒腰，打着哈欠，道：“您就别操心了，谁找着的不都一样么？”

　　戚氏一巴掌拍得脆亮，恨铁不成钢的咬牙，道：“我说你这榆木脑袋好不容易开窍几天咋又关上了？那能一样吗？”

　　甄子墨道：“有什么不一样。”

　　戚氏气得直哼哼，“我这到底是什么命啊，生了这么个不争气的东西。”

　　甄子墨道：“好命呗，您没听过……安之若素……安之若素。”

　　戚氏气道：“你少给我咬文嚼字儿。如今，老大失了宠，老三拎不起来，你的好时候终于到了，再加上有大先生辅佐，还愁当不了这个家吗？”

　　甄子墨道：“您可拉倒吧，大什么先生，纯属瞎忽悠，信他？”他没好刺激他老娘，老三拎不起来？早起老三在柜上吆喝那一声儿，底气可是足着呢。

　　戚氏还想唠叨，甄子墨不耐烦道：“得得得，柜上还有事儿，我先走了。”

　　再唠叨耳朵都长茧子了。

　　甄子轩也得到信儿说东西找着了，竟然还让赵家老幺亲手给摔了。

　　这戏本可够传奇的。

　　他在书房坐立不安，着急上火，晌午，展方秋终于回来了。

　　展方秋进门左右看看四下无人，先是把门关了。

　　甄子轩道：“没人看见你吧？”

　　展方秋道：“放心，我换了衣服才过来的。”

　　甄子轩急切问道：“如何？”

　　展方秋道：“有人动过土。”

　　甄子轩心下一悬，坐到椅子上，浑身上下僵直，脸色不怎么好看。

　　展方秋见状，劝慰道：“他应该不会说。”

　　甄子轩点头，道：“看来，这么多年没白疼他。”

　　展方秋道：“咱明明都把路指给他们了，他们怎么又钻到那儿去了？”

　　甄子轩道：“那个鬼九，是个厉害的。”

　　展方秋做了一个手势，问甄子轩，道：“要不要？”

　　甄子轩摇头，道：“当下，不要轻举妄动。”

　　展方秋道：“黄贵几个人怎么办？”

　　甄子轩道：“不用管他们，要说早就说了。”

　　展方秋道：“也是，他们要是说出来，鬼九也不用去扒坟了。竟然被他找到了，我明明都……”

　　甄子轩皱眉：“你干什么了？”

　　展方秋低头。

　　甄子轩追问：“你到底干什么了。”

　　“我……”展方秋道：“我……”展方秋见瞒不过去，只好说了自己给鬼九送信的事。

　　甄子轩听完，打头就是一巴掌，指着他鼻子，道：“你竟敢瞒着我私自行动？一定是那封信出了问题。”

　　展方秋连忙单膝跪下，扶着甄子轩，低头委屈道：“轩哥，我也是心急，我……”

　　甄子轩瞪他：“说过多少次，在家~不要这么叫我。”

　　展方秋道：“知道了。”

　　甄子轩咬了咬牙，还是松开了，缓声道：“算了，是我失策，没想到鬼九真去开棺，而且他竟然找到了东西。”

　　当初展方秋劝他把东西扔了，甄子轩心里面有鬼没敢扔，人横死，魂难缠，因何物而死，拿此物镇住，这些土法子他便信了。

　　展方秋道：“接下来，我要做什么？”

　　甄子轩摆手，道：“什么都不要做。”

　　蛰伏。

　　展方秋问：“蓝小平怎么办？”

　　甄子轩横了他一眼，反问：“你想怎么办？”

　　展方秋道：“我也不知道，他最近烦人的紧。”

　　甄子轩哼一声：“自己看着办！”

　　……

　　“九哥，晌午了。”

　　甄子彧提醒金久奇。

　　看着那人在自己书房四处溜达，他实在是忍不住了。

　　今儿这情形，无法留您用饭。

　　金久奇“哦”了一声。

　　没下文儿了。

　　甄子彧扶额，叹口气道：“九哥，你别转悠了，有话直说吧。”

　　金久奇道：“三弟，你真不想查了？”

　　甄子彧道：“不想。”

　　金久奇道：“我还关着三个人呢。”

　　甄子彧道：“那又如何？”

　　金久奇道：“这三人关了好几日，没人找也没人问，三弟不觉得奇怪？”

　　甄子彧道：“估计没有家人。”

　　金久奇道：“即便没有家人，那位也没得到信儿？”

　　“……”

　　金久奇接着道：“那位得到信儿为什么没有动作？”

　　他原本想着等那边有所动作，他再顺腾摸瓜，“网”下了好几日，竟然一无所获，最后还是歪打正着才破了局，丢手艺。

　　甄子彧道：“局中局，乱糟糟，九哥，我真不想知道。”

　　金久奇道：“三弟可要当心，一事不成怕有后手。”

　　甄子彧道：“嗯。”

　　甄子彧说完，又看他。

　　晌午了，哥。

　　金久奇吭哧吭哧，终于说出那句话：“那个，三弟啊，以后，你能不能别跟那姓蔡的搭话儿？怪恼人的。”

　　甄子彧心道你以为本少爷愿意搭理他？

　　嘴上说出却是一本正经：“见机行事而已，他若继续纠缠笔洗之事，肯定免不了再生干戈。”

　　金久奇瞪大眼睛，道：“你该不会真要带他来这书房挑东西吧？”

　　甄子彧道：“一言既出，理当允诺。”

　　金久奇干脆一屁股坐下，这是……不想走了？

　　他语重心长道：“不妥帖，很不妥帖。你派人送几个纸样过去，他挑中了你再送东西便是了。”

　　甄子彧道：“怕是没那般好打发。”

　　金久奇嘟嘟囔囔，道：“那……他来的时候，你叫上我。”

　　甄子彧回答干脆，道：“成。”

　　金久奇抬头看他，乐了。

　　甄子彧觉得，金久奇一乐，还真挺好看的。

　　可是——

　　哥，晌午了。

　　甄子彧望向窗外的日头。

　　金久奇见状，道：“走了。”

　　甄子彧道：“九哥慢走。”

　　金久奇顿住脚步，问：“三弟，还有事？”

　　甄子彧……

　　金久奇哈哈哈笑道：“开个玩笑，看把你吓的。”

　　甄子彧刷地脸红了，像是做了坏事被抓包。

　　金久奇见他纠结的模样，莫名好笑，抿嘴道：“那个……我让魏洛把摔坏的笔洗碎片彻底处理了~啊。那三人我准备明日再放，若你还想探个究竟便来找我。”

　　甄子彧愣神间，人已经出了房门。

　　这人，真是心细如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