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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 ...

  •   七百年前凡间连发数年旱灾,山民为了祈雨特意转移了数百村落,腾出一座水草丰茂灵气缭绕的大山献给天神。

      耳闻自那以后,这片环绕着大山的土地年年风调雨顺五谷丰登,山脚下的村民真以为神灵庇护,特意将此山唤作‘祈灵’。除非祭天时节,否则任何人不得以任何理由踏进山中半步。而后为了在神明面前更显谦卑,又将山名更改为‘乞灵’。

      他们却不知道,乞灵山非但没有神仙,还住着不计其数的庞大妖族,每到朔月之夜,妖障延绵百里。也不知是何原因,自七百年前这座山一夕之间灵气暴增,就算是只刚出生的老鼠崽儿跑到山坡上转悠两圈吸吸灵气,也能陡然灵智大开,脱毛化人。总之,是块成精绝佳圣地。

      而相比于其他妖力倍增的同类,花辞觉得自己大概是这乞灵山上最不成器的小妖了。先是苦苦修了三百年,还是个豆芽菜大小的苗子,天天什么动物都敢在他头上踩一脚,后来终于得了贵人相助学会化形,却还是现在半吊子的模样,连个腿都化不出来,只能终日坐在山头屁股都要坐平了。

      这乞灵山成精的妖怪早就下了山,所以花辞并没见过太多人形的精怪,他也说不上来自己现在这副模样到底是美是丑。

      墨黑的齐腰发丝上缠满嫩绿色的纤长藤蔓,在额前轻轻饶了两圈,上面缀满米白色花苞,远远望去就跟在头上扣了个花冠似的。雪白的长衫从脖颈顺到脚踝,因为他没有双脚,化形出的长衫下摆只能顺着花辞的根部扎进土里,乍一看就像从地下钻出来个人,要是夜里瞅见这副景象还怪骇人的。

      花辞曲折膝盖,双手托腮,以这百年不变的姿势透过云雾俯视着山下芸芸众生,半晌又发出一声叹息。

      “唉……”又是他一只妖渡过的一千零九十七天。

      一口气还没从嗓子眼里出完,头顶就被一阵怪风拍了一下,疼得花辞哎哟一声,含着泪捂住了脑门,抬头就看见一只斗大的蓝鳞蝴蝶掉下来,摔在一边的草丛上,华丽的银边蝶翅还痛苦的扇了两下。接着一到白亮的浮影凌空掠过,脚尖点地轻轻落在了花辞身边的山坡上。

      花辞松了托下巴的手,看着身边白衣飘飘的人惊喜道:“白伶你回来了,不去唱戏了么?”

      白伶看着花辞的视线一直凝在自己手里提着的吃食上,斜眼哼了声,“偶尔唱几次还好,戏演多了很累。”

      语气冷淡,那调子却婉转悠扬,比树梢的黄鹂还动听。

      他把手里的吃食丢在花辞怀里,席地而坐,将整个身体的重量靠在花辞身上,俨然把他当靠背。花辞还喜滋滋的支撑着他,偶尔偷偷摸两把白伶漂亮的长发、丝滑的羽衣,好似一点也不觉得负担。

      终于有妖陪他说话了,真好。

      白伶休息够了,从花辞肩膀上起身,指了指那只被自己打下来的蝴蝶:“你可真没戒心,整日就知道傻坐着,要是我再晚回来点,你就被这蝶妖占了便宜。”

      花辞后知后觉的摸了摸自己的头顶的花苞,笑了,“还没开花呢,要夏至正午才开。再说就算开花了也不叫别的妖碰,他们要是飞过来我就这样。”

      说着花辞狠狠的摇了几下头,把头顶坠着的花苞摇得哗啦哗啦响。白伶赶紧把他的头掰停,真怕花辞这没心没肺的,再把花苞给晃落了,这几百年一遇的花期错过倒是无妨,万一伤到元气可就怎么修炼都难补回了。

      花辞解开扎在牛皮纸上的草绳,包裹看着不大,里面零零散散包了十几样点心和肉食,花辞嗅到卤鸭爪的肉香,赶紧拿出两个,一个叼在嘴里,一个递给旁边的白伶。

      白伶是只仙气飘飘的百灵鸟妖,不过他打出生起就特殊,做鸟的时候就不曾吃过虫子之类的荤食,后来成精化成人形,便更不曾沾过荤腥。如今看到油腻腻的肉食也不觉得食指大动,只觉得倒胃口极了。

      嫌弃的躲开花辞投递的卤鸭爪,一双狭长的丹凤眼,看着花辞津津有味的模样眯了眯。

      “自己吃吧,真不明白你一只花妖怎么竟喜欢些肉食。比老虎、黑熊之类的兽妖还贪嘴。你前世不会是什么肉食动物托生的吧?”

      花辞一拍米粒大小的细牙嚼着口里的鸭爪,话说得含糊不清。

      “说不定我是人呢,人也有很多爱食肉的。”

      “这么能吃,要是人也是个胖子。”白伶想到花辞圆滚滚的模样摇了摇头,觉得花辞还是现在这样好看些。

      虽然没有脚走不了路,至少脸还是漂亮的少年。

      花辞把嘴里啃干净的骨头吐出来,埋在一旁的草丛里,一边舔舐着手指上残留的油香一边偷看白伶轮廓柔和的侧脸,还自以为对方没发现,一个劲的往前蹭。感觉那卤鸭爪的味儿都快贴在耳朵根了,白伶皱着眉,抬手就怼了花辞脑门一下。

      “老贴我这么近做什么?”

      花辞被怼得生疼,忙低下头,连带着缠在发丝上的青藤都跟着缩了缩。

      “妖们都说,常跟灵根好的妖在一起玩修为也会涨得快,我就想离你近些,看看是不是真的。而且……”花辞看了眼正盯着自己的白伶,没好意思继续说。

      “而且什么?”

      “你生得好看,忍不住想多看一会。”

      主要是不逮住机会好好看看,花辞有可能又是几年之内都遇不到其他能说话的妖了。可他不敢说,怕说了白伶就会一直留在这陪他,可花辞不想他在留在这。

      白伶是鸟,就该自由自在的天上飞,若鸟不在天上飞,那它便不是鸟,白伶不能随心所欲,那他也就不再是白伶。

      若是花辞这番心思若是被白伶知道,定又要骂他个狗血淋头。一朵脑子都没长齐全的花,一天竟想些有的没的,要是把这乱七八糟的心思放在修炼上,说不定早腾云飞升了。

      白伶曲起右腿,单手拄着下巴看向花辞,淡青色的瞳孔乌幽幽的。看着花辞越来越红的脸颊噗嗤一声笑道:“我好看?比你那个神仙恩人还好看?”

      这一下就把花辞问愣了,他抿着嘴想了想,声音比风吹草叶的沙沙声还细不可闻:“还是恩人要好看些,不过他排第一,你就排第二的,都很好看。”

      白伶并没因为自己第一的位置被抢走而生气,反而笑容愈深。

      之前他就听花辞说三百前有个恩人相助,才让他渡过雷霆劫化形成人。不过他一直以为两人就是一场露水之缘,毕竟仙妖有别,他日再见说不定就是兵戎相对了。没想到花辞竟决定化出双脚后就要去天界报恩,这让白伶不免有些好奇,对方到底是个怎样的人,会让花辞执着到如此地步。

      “天界的仙恒河沙数,你连他的名字都不知道,怎么上去报恩,怕是还没摸到天门就被守卫一刀砍下来。除了好看,你就没记住点别的特征?比如脸上哪里有痣,眉心可有仙纹,身上穿着什么衣服,腰间有何饰物?”

      白伶一句句问去,花辞却是连着摇头。虽然自那次偶遇已经过了三百年,可对方的模样花辞却始终印刻在脑海里清清楚楚,当时恩人一句话也未曾说,脸上甚至多余的表情也没有,唯一让他印象时刻就是恩人的长相。

      花辞没有因为对方救下自己的缘故就做任何渲染,但是他真的无法找出任何一个合适的词来形容,本来他觉得白伶已经够艳压全芳的,一只鸟妖却把花王都比的黯然失色。可是那个人的美貌,完全超越了世间所有美丽事物的集合,好像只要看见他,名山忘川四季海水都变得苍白寡淡,钟鼓缀玉美酒佳肴都变得索然无味。

      说得更可怕些,那个人的美貌仿佛就是一把世间绝有的利器,所向披靡,人妖仙魔皆不可抗。

      花辞手指拨开一块草丛,在地面上划拉几下,歪着脑袋涂涂抹抹修改了半天才确定。

      “不过恩人的剑柄上好像有这个东西,我也不认得。”

      白伶不经意的凑过去看,顿时瞪圆了一双美目。目光随着地上凹陷下去的纹路仔仔细细勾勒一遍,他拉着花辞的肩膀使劲晃了晃,“你确定那个人剑柄上有这两个字?”

      花辞被他晃得眼晕,啊啊的点着头。他根本不识字啊,只是凭借着印象画出了这两个符号。

      白伶看向花辞的目光顿时复杂起来,难怪他一直嚷嚷着恩人有多好看,多不可方物,原来是那个人,怪不得。

      “这两个字没写错的话,你那个恩人应该是清作帝君,目前天界法力最强的神族,也是六界第一美人。”说到这,白伶安慰性的摸了摸花辞的头,“要真是他的话,你就不必去报恩了,他没有什么是你能帮得上的。”

      他不是有意泼花辞冷水,那位帝君他曾有缘见过一面,简直就是一尊冰雕的人偶。美虽美矣,却无半分温度。说得委婉点是不食烟火,说的直白点就是没有人味。

      大概见过清作的人都知道,那位帝君,没有情感。而那样一尊无情的神会接受花辞这样小妖的报恩?恐怕就算花辞上了天界见到对方,也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一向最听白伶话的花辞这次却不肯乖乖妥协了,抱着自己的膝盖,把头埋在手臂里,默不作声的抵抗。

      他本以为白伶会懂自己的,为什么连他也要这么说。就因为恩人是神,他是妖,所以他就什么都做不了吗?听到耳畔一声接一声的叹息,花辞更难过了。

      眼泪顺着面颊滴落进泥土中,很快又发出一根根小绿芽儿。不知过去多久,脚下生出一片绿油油,一只手搭在花辞肩上拍了拍。

      “别哭,现在正是你的花期,要实在想报恩就去给他结个果吧。”估计他现在就缺这个。

      此话一出,哭声骤然停止,花辞白着脸打了个寒颤,全身的藤蔓都在不可抑制的发抖。他双手捂住满头的花苞,像是怕人要揪他的头发。

      “恩人是要吃我的果子吗?”

      “……不会。”他没那么丧心病狂。

      白伶从鬓角扯下一根青丝掷出去,发丝落地瞬间化成了一个手掌大小的陶瓷盆,他施法护住花辞扎在泥土里的根基,将花辞的本体放入进陶盆里。自己化成一只羽翼颇丰的青目百灵,衔起陶盆的边缘振翅飞向乞灵山外。

      花辞从未出过大山,白伶的飞速惊人,他倒是有心瞧瞧这山外的风景,可迎面拂来的大风吹得花辞睁不开眼。他颤颤巍巍伸出两条藤蔓缠在白伶脖子上,生怕对方一松口他就摔成了一滩花泥。

      白伶道:“从现在开始你要装作一盆普通的花,绝不能暴露花妖的身份,不然帝君不会留你在身边。”

      花辞心头一动,明白白伶这是要带他去见恩人了,虽然不知道他跟恩人怎么会认识,花辞还是满心感激。这时下方突然传来一道男人的声音。

      “娘子!我就知道你会来见我的。”

      白伶衔着花辞轻轻落地,他化成人形,手里抱着陶盆走向对面的男人,竟是一位青衣飘逸的仙君,发髻上别着一枝青竹,脸庞看着仿佛是个少年郎。不过他怎么叫白伶娘子啊?

      花辞好奇从叶子下面探出眼睛,被白伶迎头拍了一巴掌,“莫忘了刚才的话。”

      “哦。”

      青衣仙君上来就要拉白伶的手,被瞪了一眼又悻悻收回去,讨好着,小心翼翼的叫了声娘子,白伶也没搭理他。

      白伶将陶盆塞到对方手中:“清作帝君今日正好出关,把这花交给他,说此这花引入精血可结胎果,就算他不娶妻众仙家也不好说什么。”

      仙君看着陶盆里的一棵小白花,顿时委屈了。

      “你什么时候跟他那么亲近了,总共就见过一面还大老远送盆花,我跟你十年夫妻,怎么从来就不见你送我些什么。”

      “闭嘴。花我交给你了,务必把它送到帝君那,要是中途伤了碰了掉了一片叶子,回头我要你狗命。好了,时间不早赶紧滚吧。”

      说完白伶转身就化成本体飞向高空,青衣仙君还要说些什么,就听啪叽一声,抱着他的人顿时没了动静。花辞忍了又忍,实在耐不住好奇转动叶片偷瞄了一眼,就见一坨白色的鸟屎正顺着仙君的鼻梁往下滑。

      仙君摸到脸上的鸟屎痴痴笑出声,“这是伶伶送我的?伶伶你对我真好,嘿嘿。”

      “……”

  • 作者有话要说:  狗子:亲爱的,我又肥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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