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辰曦染》水轻尘

5、第五章 琐碎家事

　　母亲宠溺的捏了捏曦绫的鼻子，曦绫的皮肤很白，有小女孩特有的细腻触感，像家里摆的那个汝窑天青色花瓶一样，细腻温润，单看着并不显眼，可是这大雪天气，配上红梅插瓶，却美得如此恰到好处，让人移不开目光，自己的女儿虽然年纪尚小，不算拔尖的美人，但自有她自己的淡然风华，就像初冬刚抽芽的水仙，要历尽霜雪方见绝色。

　　母亲只是觉得女儿的生日不太好，民间俗语说腊七腊八，冻掉下巴，她是腊月初九的生辰，不知道命运里是不是要经历严冬般的风霜刀剑，父母之爱子，总希望孩子能一生顺遂，无忧无病到公卿。

　　“这小丫头机灵得很，连我也不能每次都猜到她到底想什么，说到底，都是被将军宠坏了，对了，良玉小姐的婚期定下了么？之前只说过完年就出阁，不知道订的是哪一天。”父亲正在思考怎么回答下嫁这个问题才能在女儿面前保住自己的面子，结果母亲这一问正好把父亲从在女儿面前丢脸的境遇里解救了出来。

　　忙答话道：“定在了三月初一，礼部说宜嫁娶，宜出行，宜会亲友，是个好日子，本来嫁妆早就齐备了，不至于这么忙乱，只是原本这些都是按照臣子门第准备的，没想到最后却是定了做太子妃，又是续弦，夫人自然不肯让良玉落于人后，以免日后嫁妆逊色于先太子妃，惹人轻视，所以又是添嫁妆，又是挑陪嫁，闹得全府上下人仰马翻，夫人自己只恨不能分身，连带着我也没空来看看你们母女。”

　　曦绫呆呆的看着坐在太师椅上的父母，看着父亲握了握母亲的手又放下，觉得既熟悉又陌生，熟悉的是她们一家三口相伴多年，尤其是在大漠时没有这些繁文缛节，也没有夫人姨娘掣肘，父亲陪在母亲身边的时间更多，这样的举案齐眉不是稀罕事，陌生的是母亲到底在名义上是隋心夫人，父亲要避嫌，在御州城时只有安柠，栀子和乔姑姑服侍左右，只有三人知道事情原委，加上平时小心谨慎，才没有闲话传出。

　　如今这两年回到京城，她们母女住在和齐国公府一街之隔的听风阁，身边多了小丫头们，父亲就甚少和母亲如此亲密了，若是平时父亲想单独见母亲，一般会到添香苑去，不会在听风阁。

　　父亲来听风阁，总是来看曦绫，毕竟这个从出生就冠段姓，跟在父亲身边的义女有多受宠爱大家都是看得见的，隋征远将军跟在父亲身边出生入死，几次身先士卒，保护主帅。这样的情意，父亲多疼爱她这个遗孤也是理所应当的，何况她真的很讨人喜欢，连父亲的妾室杨姨娘也很喜欢她，所以她只叫爹，从不叫义父。

　　“阳春三月，桃花竞开，果然是好日子。将军驻守边关多年，良玉小姐今年十七岁，兴国公子二十二岁，兴家小公子今年五岁，这些孩子在两年之前将军调回京城之前，和父亲在一起相处的时间加起来可能也就两年，我听说当年将军常年在外征战，过了二十五岁膝下依然无所出，夫人急的什么似的”

　　“后来良玉小姐和兴国公子都是在将军回京述职时有的，夫人独自将两个孩子抚养长大，将军这个夫君简直可有可无，夫人对小姐能不爱的和眼珠子似的么，如今长女出嫁，将军在嫁妆礼仪之事上多多用心，也是一种弥补，将军多陪陪良玉小姐，她一定高兴。”

　　“不过兴家小公子尚小，将军还能享受好久的儿女之乐，”杨姨娘也是好福气，六年前将军回京述职，正巧夫人生病不能照顾将军，就把自己的丫鬟杨氏给了将军，没想到短短数月，就珠胎暗结，生下的小公子兴家也是玉雪可爱，千伶万俐的，“我常见那孩子，也是喜欢的不得了，他喜欢曦绫这个姐姐，倒是常过来玩，要不在听风阁，曦绫也没有什么玩伴，到时候要寂寞许多。”

　　母亲这话若是有心人听了，一定会多心认为母亲是嫉妒，但是曦绫却知道母亲完全没有这个意思，她的母亲心思澄澈，有什么说什么，不会说话夹枪带棒，她想父亲也是不会误会的，何况父亲本来也不是心思细腻的人。

　　果然，父亲道：“我知道你喜欢那孩子，前几次看到兴家带了一个羊脂白玉的项圈挂坠，我虽然对这些穿戴不太讲究，也一眼就看出是和田出产的上品，而且那雕刻的小斧子十分浪费材料，看着不像中原手艺，精致的很，你向来喜欢羊脂玉，虽然我没见你带过，不过一琢磨就知道是你的，你还说我把曦绫惯坏了，你那个坠子就不贵重了？何况兴家更小些，如果这样说，倒是你更会惯坏孩子了。这样的好东西，你给曦绫留着就行了，怎么还送人了呢。”

　　如果说起父亲这几个孩子的名字，那就有一段公案了，杨姨娘是府上的家生子，对府上的事情了如指掌，她倒是常带着兴家来听风阁坐坐，经常会提起以前的趣事，杨姨娘今年三十出头，听说年轻时许过人家，但是还没出门子，未婚夫就战死了，她在范夫人跟前兢兢业业服侍十几年，是范夫人的心腹，一直也没有再嫁，一来二去，就耽误成了二十五六岁的老女。

　　后来机缘巧合，就给父亲当了妾室，还生了个儿子，她性情活泼，府上的下人都很喜欢她，范夫人曦绫见得少，只觉得是个标准的大家主母，话不多，但是自有威仪，人应该还不错，要不也不会容下杨姨娘，倒是杨姨娘妙语连珠，曦绫很是喜欢。

　　生下兴国时，十岁的杨姨娘就在范夫人身边做小丫头了，当时主母头胎得子，是大喜事，全府上下都很高兴，结果父亲兴冲冲的给自己的儿子取名叫兴国，给夫人气的不得了，范夫人是京城的大家闺秀，喜欢琴棋书画，自然更倾向于书卷气浓的名字，结果自己做武将的大老粗丈夫却给儿子取了个这么直白的名字，并且还为此沾沾自喜，觉得自己给儿子取了一个恢弘大气，保家卫国的名字，难受的三天没和父亲说话，并且在生下女儿后怎么也不肯让父亲给取名字，所以良玉的名字是夫人自己起的，果然文气很多。

　　后来有了兴家，这名字就跟着哥哥叫了，幸好杨姨娘不大认字，在名字上不讲究，否则估计又要有人三天不和父亲说话了，曦绫曾在闲暇时问过父亲，若是良玉的名字自己起，会叫什么，父亲认真的说女儿的名字，自然要叫花啊朵啊的，多好听啊！

　　曦绫听闻此话在心里默默念了好几遍菩萨保佑，幸好自己的名字是母亲起的，否则遭此毒手的就是自己了，父亲念及此还愤愤不已，埋怨两个女儿的名字都不是自己起的，觉得十分不痛快，威震敌军，横刀立马的父亲竟然在给自己的儿女起名字上如此执着，也是让曦绫觉得十分无语。

　　“那个坠子还是我在添香苑的时候得到的，这样的斧子图案也不适合女孩子，曦绫戴不上，我白搁着也是可惜，送给兴家很合适，我看他带着很精神，算是我的一点心意吧！何况我也不缺这些金玉之物。”母亲说起这件事情，淡然的就像送了别人一个铜板。

　　“添香苑...唔，明天晚上我也没事，我们去喝杯茶吧，”父亲有点局促的说了一句。“恩！”母亲微笑着说，之后父亲又陪曦绫吃了晚饭，喝了桂花甜酒，掌灯时分，才回去了。

　　隋心知道将军为什么在听到添香苑时思考了一下，他是没有反应过来，自己年轻的时候曾是御州城青楼添香苑的花魁，那个斧子玉坠自然是那个时候得到的，而现在的京城第一青楼添香苑是她的私产，两年前来到京城，她用积蓄买下了一间青楼，并且改名叫添香苑，红袖添香，那是她喜欢的名字，也是一种纪念，又在京城郊外买下了五百亩良田取名弘庄，置办了些房屋茅舍，有女儿的难民或者乞丐，如果愿意，就可以把女儿留在添香苑，自己去弘庄种田养活自己，只需要交赋税，并不需要向她交租。当然，这些产业段将军私下也填补了不少银子。

　　这样添香苑有姑娘丫鬟近百人，弘庄又能容二百人，这三百个无家之人总算不会流离失所，她想过无偿提供田舍房屋，却知道不能维持，不是长久之计，所以只好狠心留下他们的女儿，但是绝不勉强，这些贫苦女子在添香苑可以做丫鬟和只卖艺的清倌人，如果自愿也可以做接客的红官人，在弘庄的人三年必须搬走，因为勤快的有心人三年足够跳出泥潭，自给自足，她希望更多的人能获救，而弘庄只是一个跳板。

　　如果父母要赎女儿或者姑娘得遇良人，添香苑也会再收高昂的赎金，但是私下会在一年之后将钱如数还回去，当然，收父母的赎金时，价格一定是在他们承受范围之内的高昂，只是为了考验他们赎女的真心，防止有人是为了再卖女儿一次或者姑娘遇人不淑，让她们还有最后一重保障，而且这一年里，也可以用这些钱放贷维持日常开支，隋心自己出身青楼，她很清楚人性的恶，所以她的善良是带着手段的，她从来不是一只绵羊。

　　本来只是想尽可能的帮助别人，没想到添香苑却很快成了京城最负盛名的青楼，平时都是乔姑姑在打理，她的能力，隋心是清楚的，听风阁只有她们母女带着安柠和栀子两个大丫头并几个小丫头，总是清闲安谧，所以乔姑姑可以安心打理添香苑，而且添香苑声名在外，将军偶尔去并不会惹人猜忌，所以她和将军在听风阁相见不便，偶尔相聚便都是去添香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