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辰曦染》水轻尘

20、第二十章 抛头露面

　　在经历了众人小半年的苦口婆心之后，修竹终于能像清荷安柠一样，乖乖坐着吃饭，把落梅坞当家了，只是她依旧话少的可怜。修竹不喜欢与她人同住，安柠就把她安排在了西厢房的小卧室里，西厢房是曦绫放书的地方，还养了不少珍稀的花卉，因着怕花受冻，所以冬天也烧的暖烘烘的。

　　西厢房离曦绫的住所不过一步之遥，招呼修竹办事也方便，因着修竹总做男子打扮，又有功夫在身，出门比她们这些丫头方便，安柠就开始把需要出门的活都交给她办，左右不过是迎来送往，跑腿打杂，修竹很快便上手了。

　　大多时候都跟着曦绫念书写字。她有些底子，并不需从头学起，只是不大上心，曦绫看在眼里也不恼，只是在她第一次见到梦旸的时候好一顿威逼利诱，愣是忽悠了梦旸每七天就抽出半天来教修竹练功，修竹对梦旸这个便宜师傅的身手很是佩服，专心习武不提。

　　当初和景王府的管家约好从六月初一去王府授课，如今已经过了端午节，中间景王府的人又来确认过时间，曦绫倒是没觉得怎样，落梅坞里却气氛紧张。乔姑姑仔细敲定过各种细节还是不放心，怎么安排车马接送，走那条路线，要带什么东西，如此种种不一而足。

　　曦绫只好无奈道：“姑姑，不过是说先每日教一个半时辰，还未必日日需要去，只是去教王爷的一个庶女，授课时间比我喝个茶还短，哪里需要准备这许多，您就当我出门遛个弯便回来了，别说王爷了，我估计连个侧妃都见不到，您就别忙了，”

　　乔姑姑无奈道：“儿行千里母担忧，母行千里儿不愁，我怎么就养活你这么个小白眼狼，”说着拿白皙的食指狠狠点了点曦绫的脑门“说说吧，到底是怎么让景王府找上你做先生的，也让我知道知道你的本事。”

　　曦绫轻挥折扇给乔姑姑扇风道：“说来这事还要谢谢姑姑，我之前去添香苑送了楚韵姑娘几把我画的扇面，嘱咐她挑一把最合适的送给礼部的李大人，顺便不留痕迹的吹嘘一下画扇子的女先生是怎样的才华横溢，天资卓绝。这李大人虽只是个七品小官，又爱附庸风雅，流连青楼。”

　　“但是他妹妹李氏却是景王最受宠的姬妾，据说除却正妃姜氏的两子一女，几个庶子庶女里唯有这位李氏的女儿能进宫，王府里什么好名字想不出来，可这位三小姐的闺名就叫珍宝儿，可见景王爱屋及乌，定然对这个女儿极喜欢。而且据传李氏这样的破落户出身，又非十分美貌，能嫁入景王府，正是因为自身颇负才情，又有卓文君一样的泼辣性情，才入了景王的眼。”

　　曦绫合上折扇在手中把玩，继续道：“我打听过了，李家人丁单薄，李氏只有这么一个哥哥，有什么事自然要和自家人商量。三小姐六岁了，正是书画开蒙的年纪，李氏得了颇负才情的好处，自然也是要好好教养女儿的，不论是父王的宠爱，还是母亲的重视，去当三小姐的女先生，都是最容易的，而且到底是个庶女，请个书画先生而已，也没那么打眼。”

　　“所以我就让楚韵姑娘给李大人吹了吹枕头风，怕效果不能立竿见影，我又在逸清轩里寄卖了几幅画，署名和扇面的署名一样，都是轻尘，逸清轩虽然一直不挣什么钱，但是书画古董，珠宝首饰在京城里都是拔尖的，朝中好此道的官员不少，就算不买，也要常去过过眼瘾，虽然我的书画放在里面不显眼，但是能混脸熟啊，我特意交代掌柜务必要让李大人的几位同僚看到，之后李大人再打听这位轻尘先生的时候，同僚们若无意的说几句……乔姑姑你看，这景王府不就来找我了么？”

　　因着是女学生和女先生，教的又是书画，所以并没有六礼之类的正式拜师礼，但是六月初一当日，景王府还是早早的派了管家带着四个家丁，两个丫鬟赶着车过来接。来落梅坞的一直都是这个李管家，曦绫已经见过几次，大约也摸着了些门道，说是管家，应该只是个体面的仆役，丫鬟小厮的都叫一声李爷，王府内管家的气度应该不止于此，但是此人圆滑老道，颇能做主又姓李，应该是李氏的心腹，在王府地位未必高，但是依着李氏的受宠程度，该是个有实权的，用人用钱不在话下。

　　想明白了此人的身份，曦绫就对今天的阵仗明白了七八分，请自己做书画先生，李氏大约只是得了景王的口头允许，这既不是什么大事，说出去又易招人嫉妒，所以才没叫内管家来办，既不惹眼，若是有变故也容易转圜。

　　所以今天这样来接自己，既是做足了重视的姿态，又是下马威：我们王府不是小门小户，你行我们就以礼相待，你不行就赶紧滚蛋，别给自己找不痛快。那今天就不是去教书画，而是先让人家满意自己，那还想什么，快带上自己的书画给人家毛遂自荐去呗！

　　落梅坞离景王府不远，权贵富贾大多住在城南，不到两刻，帘外已经是景王府金碧辉煌的大门，曦绫望着门口两个巨大的石狮子顿了一下，随即恢复如常。

　　三年前，这还是齐国公府，因着先帝赏识，齐国公府本就装饰奢华，占地巨大，可笑的是那时自己叫这里的主人父亲，而来的次数却不足一手之数，如今兜兜转转，自己却要常来这里了。曦绫撂下帘子，随马车往侧门驶去，等进了内宅，曦绫又一番开眼界，据说景王喜欢黄白之物，极尽奢华之能事，曦绫也算是浸淫富贵，昔日对齐国公府的印象虽然模糊，但是对比如今景王府，还是能感受到变化巨大。

　　景王府至少在齐国公府的基础上扩大了三倍，一应草木牌匾，但求最好，原本临曦池上汉白玉的栈桥地面如今都嵌了雕成莲花状的岫岩玉，此玉虽不贵重，但这样大剌剌的嵌在桥上，所耗不小，在京城也是独一份了。曦绫笑想：萧宝卷为潘玉奴地面铺金，雕凿莲花也仅限于玉寿殿，可这景王的步步生莲就这么放在显眼的池水之上，好像生怕别人不知道似的。

　　曦绫被引进书房时，已经有人在了，李管家恭恭敬敬行礼：“夫人，舅老爷，隋姑娘到了。“曦绫在后规矩行礼道：”夫人好，李大人好，小女隋曦绫。“

　　不等曦绫继续，座上的女子已经走过来虚握了曦绫的手：”隋姑娘不必多礼，是我看中姑娘的才华，替小女求姑娘做先生，自然该我们礼贤下士，何况我对书画也甚有兴趣，今天请哥哥来也算是以画会友，姑娘不必多礼。”

　　曦绫看着这个眼前正是好年纪的夫人，她长得极媚，妖娆的丹凤眼让人过目不忘，但是眸子里却没有妾室常见的怯懦精明，反而是一片光风霁月。来了，这是要考较自己了，曦绫微笑：“那就恭敬不如从命，我最近画了一套四君子，自知不是佳作，胜在用心，就请夫人和李大人一道看看，以期勉励自己。”说着招手让抱画跟在后面的修竹将带来的四君子图铺在桌案上。

　　画一展开，李大人的眼睛就盯在兰图和梅图上不动了，而李氏却在看竹图和菊图。“兰仿子固，竹法仲姬，俱能袭其韵。隋姑娘这兰花图全得马湘兰神韵，李某多年未曾见兰花出于月娇者了。这竹子更是和当世大家洛商先生的一模一样，简直真假难辨，当真是姑娘所画？姑娘可认识洛商？我前几日在逸清轩见过一幅竹图，乃洛商真迹，当时感慨良久，洛商年逾古稀，又多有病痛，已经许久不作画了，如今市面上真迹难寻，多少人以收藏其一幅真迹为荣，姑娘在画技上的造诣如此高超，真另人叹为观止。”

　　“我与洛商先生虽有数面之缘，却无师徒之名，不过确实有幸得先生指点一二，受益良多，先生如今闲云野鹤，更是相见无期了。至于逸清轩，敢问李大人见过的那幅竹图，落款印章可是一朵玉兰？”

　　李大人一愣，“确是一朵玉兰，不是洛商常见的印章，所以那幅画的真伪，李某与同僚也有争执。“

　　曦绫笑道：“我母亲喜欢竹子，所以我每画竹图，都落自己的玉兰印，涂鸦之作，连李大人也骗过了么？”当然，这都是胡扯，隋心夫人喜欢的是栀子，不管是仿作秦淮八艳马湘兰，还是仿作洛商先生，都是为了这个流连青楼，附庸风雅的李大人设的局而已。

　　李大人已经惊得说不出话来，那边李氏却抚掌笑道：”姑娘果然才华横溢，这菊图不过数笔写意，但是菊之神韵，已经跃然纸上，最妙的是旁边提的诗：待到秋来九月八，我花开后百花杀。冲天香阵透长安，满城尽带黄金甲。姑娘这个年纪，却提黄巢的诗，可见胸中丘壑已成。梅图却是细细描绘的工笔，提的是簪花小楷，梅花描摹的准确鲜艳，色调淡雅清丽，字却如插花舞女，低昂芙蓉；又如美女登台，仙娥弄影；又若红莲映水，碧治浮霞。姑娘不仅书画技艺高超，涉猎广泛，更是气象雍裕，浑然天成，珍宝儿能得姑娘指点，甚幸!“

　　曦绫松了口气，果然李氏比李大人强的多，四幅画，有仿别人，有凭自心，多用画法和字体，这样广撒网果然没错，总有一款打动人。口中只道：“雕虫小技，能入夫人和李大人的眼，也是这画的幸运，如若夫人不弃，这套四君子就当我送给小姐的见面礼吧！”

　　李氏自然乐意，又带着珍宝儿出来见礼不提，当日虽未正式授课，曦绫回来却已是过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