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辰曦染》水轻尘

11、第十一章 人情世故

　　次日初一，早饭毕，曦绫母女正在喝茶，就有小丫鬟通报说江老爷和逸辰来了。每月初一江大夫都会来给她们母女请平安脉，所以曦绫母女说是在喝茶其实也是在等江大夫。

　　每月初一，江大夫早饭后来，吃过午饭再走，若有空，逸辰也会陪着，这是回京之后雷打不动的规矩，这两年，江大夫只有一次临时被范贵妃召进宫看病，没有准时前来，其余无不准时，虽说江大夫没有官职在身，时间自由，但是最重要的还是重视曦绫母女，毕竟现在江大夫名声在外，人哪有不生病的，所以江府是每日达官显贵盈门。

　　但是曦绫总是腹诽，江伯伯如此精心，还不是为了给乔姑姑把脉...自己和母亲，不过是拾人牙慧，不过这话她可不敢乱说，否则可能会天天被乔姑姑穿小鞋...

　　一行人互相见了礼，寒暄一番，江大夫开始给曦绫搭脉。照规矩给大家夫人小姐诊脉，是要撂纱帐的，不过江大夫和她们家关系特殊，母亲也不喜欢繁文缛节，所以就一应免了，都是一起诊完一起开方子的，只隔着帕子搭脉也就罢了。

　　曦绫瘪瘪嘴道：“江伯伯我身体好着呢，每天能吃能睡的，就不用麻烦您了，人家都说心宽体胖，我就是觉得我最近又胖了，又高了，这药钱还是都留着买衣料吃食好了，再这样下去，怕是母亲就要养不起我，把我扫地出门了。”一句话把一屋子的人都逗笑了。

　　江大夫也笑：“曦绫越发伶牙俐齿了，每次见必是妙语连珠，把大家都逗得前仰后合才罢，这样活泼的性子，是不容易生病的，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吃的多些也不防事，只别吃太晚，积食就不好了，知道你不喜欢普洱，我特意配了些助消化又不妨碍休息的茶叶，你晚上偶尔喝些，定然能身轻如燕。逸辰，去带你妹妹拿茶叶吧，还有些我得的别的小玩意，都在车上，我留着也无用，想着曦绫喜欢，就特意带来给你玩了。”

　　“谢谢江伯伯”曦绫隐隐猜到这是江大夫有话要和母亲说，自己又记挂着好玩的东西，当下也不多说，欢喜的去了。

　　江大夫给夫人搭脉后久久不语，只为难的看了一眼乔姑姑，缓缓道：“夫人是思虑太过了，夫人以前身体康健，并无大病，只是这两年回京之后五内郁结，有忧思成疾之兆，夫人年近四十，虽然保养得宜，望之如三十许人，但是妇人在这个年纪，最易动怒忧惧，长久如此，对身体大不利，药石只能治病，可是这心思，始终要夫人自己开解啊!”

　　夫人只是微微一笑道：“罢了，也不是一日两日了，也不觉得怎么样，你快给芷兰也瞧瞧，前几日还发热呢，我说劳烦你来一趟，她也不肯。”夫人轻飘飘的转移了话题。芷兰是乔姑姑的闺名，岸芷汀兰，很有诗意的名字。

　　江大夫忙给乔姑姑搭脉，眼中的焦虑一点点散去，收好药匣子道：“不是大事，芷兰身子一向不错，只是操劳些，虚火上浮，我开两个方子，夫人的三日一次，晨起饭后服用，这个月不可间断，芷兰的每日一次，睡前服下，只消七天就够了，保证药到病除，夫人放心！若是还有不妥，只管打发人叫我来就是了。”

　　最后这句虽然是对夫人说的，江大夫却是冲着乔姑姑的方向。夫人顿了顿:“芷兰你带江大夫去开方子，栀子你去叫曦绫和逸辰回来，告诉厨房准备摆饭吧！一刻钟之后吃饭。”

　　次日，曦绫早饭后正和母亲显摆昨日江大夫送她的礼物，有柳枝儿编的小篮子，整竹子根抠的香盒儿，泥垛的风炉儿，不一而足，却见乔姑姑引着段将军进来了，曦绫动也不动，只做没见着这个父亲。倒是母亲放下手里的小玩意迎了上去，“怎么进来也不通报一声，吓了我们一大跳”

　　边顺手解下父亲的大氅挂在一边。“你也知道，初一是没空的，所以今天早早地就来看你们，府上过年的东西之前都送了，我也没什么不放心的，今顺便带了我送的东西来，这样也不显眼，丫鬟们已经在归置了，对了，你猜谁来了...”

　　“绫妹妹，夫人！”曦绫听到声音，嗖的一下就从榻上跳了下来，门口跑进来的少年扑通一声就跪在了母亲身前，她定定的看着他，他仿佛又高了些，也黑了，壮了，身上带着大漠沙海炽热的光芒，眼睛里有和父亲相似的刚毅，却又有父亲没有的天真洒脱，那种粗粝蓬勃的气息，让她觉得熟悉又陌生，那样棱角分明的脸，那样一笑起来雪白的牙，背着她胡闹半天也不累的宽肩膀，除了粱梁梦旸还能有谁。

　　他是母亲怀着自己时捡回来的孤儿，彼时他七岁，算起来比江逸辰还大两岁，当年母亲怀着孕，最看不得小孩子漂泊无依，所以也想把他像江逸辰一样，留在身边读书识字，可是这个小人儿，全家被乱军杀死，一心只想从军报仇，成为像段将军那样的英雄，一点也不醉心诗书，倒是在舞刀弄剑，排兵布阵上极有天赋。

　　所以他八岁时，就被安排跟在吴军师身边学习，长到十三岁时，已经比寻常十五岁的男孩子还高些，就开始跟着父亲征战，两年前，父亲回京，阴差阳错，她却和吴军师留在了御州城，那是曦绫最后一次见他。梁梦旸和江逸辰不同，他身上没有那样温润的书生气，他的气息是快意恩仇的狂野，如果说逸辰是上好的美玉，那梦旸就是最璀璨的金刚石，至刚至阳。

　　曦绫有长久的眩晕，直到被抱起转的头晕，她才意识到自己有大颗大颗的泪珠滑落，逸辰虽然比自己大六岁，但是她在心里，总觉得她是姐姐，能和他唇枪舌战，和他是平等的，但是比他大八岁的梦旸，她是真的敬他如兄长神邸一般，她不知道说什么，只能长久的喃喃：“我终于又见到你了。”那个背着她看日出的少年，那个教他骑马射箭的少年，那个陪她练剑的少年，她终于又见到了他。

　　不知过了多久，父亲开始问这些小玩意是哪得来的，问她们母女的身体如何，曦绫也终于回过神来，把绣的胡杨荷包送给父亲，父亲还在细细观赏，梦旸倒先开了口：“两年不见，绫妹妹的女红大有长进啊，看着比外面买的还好些，以前可是连鸭蛋也绣不好的。”

　　父亲也附和道：“是啦，我看和上供的比也不差，针脚细密，配色也好看，最主要是我女儿的心意，那是别人断断不能比的。”曦绫顶着哭的桃子似的眼睛，埋怨到：“父亲也真是的，梦旸哥哥回来也不先知会一声，害得我措手不及，什么也没有准备。”

　　母亲问道：“梦旸这次回来，可是出了什么事？”“那倒没有，我是想借着良玉婚事的由头，把梦旸调回京城，他也老大不小了，御州城都是男人，哪里有好亲事呢。”父亲啜着茶说到，这次倒是梦旸不好意思起来，脸都红了。“那将军可有人选？”

　　“没有物色好，想了几个，都不合适，所以我想把这件事情交给你，梦旸叫你一声母亲，这件事，自然是你做主。”父亲看着母亲郑重说道，夫人收了无父无母的梦旸为义子，他叫夫人母亲的，夫人温柔的看了一眼梦旸，“好，这件事情我有主意，只是不知道将军想什么时候要结果？”“等良玉大婚以后。”“好，我还有件事告诉将军一声，明日我要去齐国公府拜见范夫人。早上已经派栀子递过拜帖了。”

　　听到母亲的话，父亲微一沉吟，只说一句知道了，便不再多说。“虽然梦旸也是个六品官了，不过住在齐国公府或者军中都不如住我在这方便，就等良玉小姐大婚后再挪动吧！”不等父亲回答，母亲便说：“栀子去把厢房收拾一下，按照梦旸喜欢的样子布置，梦旸要在这常住。”父亲只低低的说了一句：“你也太宠孩子。”之后吃饭打扫，忙的人仰马翻，父亲走后，母子三人闲聊至深夜方才睡去。

　　翌日早饭后，曦绫母女已经在齐国公府，和范夫人一番客套后，母亲说明来意“我们孤儿寡母得齐国公府照拂，才有安身立命之地，我无以为报，良玉小姐大婚，只能尽微薄之力为小姐润色妆奁。”

　　小厮们抬上来的是十六扇的金丝楠木屏风，十六扇花鸟山水各有不同，出自前朝最有名的缂丝大师柳柔轻之手，这柳柔轻的一幅真迹扇面就不下百金之数，十六扇屏风，怕是连宫中也未必有，见惯了富贵的范夫人也啧啧称奇，又是一番推辞寒暄，午饭前，曦绫终于坐回了自己的贵妃榻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