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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猜测 ...

  •   余鸿彦换了一身常服,此时正值盛夏,他身着轻纱制鸭卵青色襕衫,脚踏黑色镶金边千层底皂靴,乌发在头顶挽成发髻,插一支汉白玉簪,拿一把乌檀折扇便出了门,与这夏日的景致相得益彰。

      他本想低调做书生打扮,可却难掩周身富贵之气,再加上那张容貌整丽,皮肤美皙,浓眉大眼的面孔,夏风熙熙,棱棱露其爽。引得闹市上的黄花姑娘、侯爵士子、叫卖商贩都连连恻目,偶尔还会有哪个豪放的姑娘朝他身上掷朵栀子花。

      余鸿彦都一一笑着回应,他一向知道自己长相俊美,在这个世界醒来的第一件事就是照镜子再摸摸自己的小兄弟,他可不想换了个环境就失去这张引以为傲的脸。幸好,他的美貌还在,这才给来到新世界毫无安全感的余鸿彦微微聊以慰藉。

      哎,看来有些人注定无法低调啊。余鸿彦贱兮兮地这样想着,脸上笑容更盛。

      他悠闲地走着,不一会儿就踱步到了一座酒楼前,只见檐牙高啄,勾心斗角,熙风徐来,铁马摇曳,占风铎泠泠作响。一幅牌匾横亘在大门上,魏碑楷书题‘会仙楼’三个大字,好不气派。

      踏入楼中,荀令十里香扑鼻而来,此香近来颇为流行,令京城家境稍殷实些自诩风雅人士都趋之若鹜。不过附庸风雅之人不知,在酒楼熏上反而能发挥它更大的用处,这味香不但能掩盖饭菜的杂味,也有开胃醒神的功效,足见老板是个心思细腻巧妙之人。

      举目望去,酒楼大厅只有几把桌椅,每个桌上都摆放一个青瓷冰裂花瓶,瓶中插着一支带着露水的鲜花。这之外就全是包厢,包厢以词牌名命名,酒楼大概是走上层消费线,为达官贵人、王侯贵族宴请议事之地。

      两名店小二把他领上二楼渔家傲包厢门前便退下了。每日来这里的官老爷不知有多少,什么该听什么不该听他们都是知晓的。

      甫一推门,就看到一副红木屏风,那屏风上画着一幅山水画,意境高远,用色舒适,右上角题着一首词,正是包厢名,渔家傲。

      画鼓声中昏又晓,时光只解催人老。求得浅欢风日好。齐揭调,神仙一曲渔家傲。
      绿水悠悠天杳杳,浮生岂得长年少。莫惜醉来开口笑。须信道,人间万事何时了。

      好一个神仙一曲渔家傲,人间万事何时了。

      余鸿彦莞尔,不觉对邀约之人多了几分好印象。

      这包厢内的摆设毫不逊色于酒楼一层,甚至更胜一筹,雕梁画栋,名家字画罗列,房内还有小桥流水,乌篷渔船。

      绕过屏风,踩过小木桥,便来到主厅,厅中早有一人背身而立。

      广袖长衫,身姿挺拔,傲骨自成,那人闻声扭过身来,是令人难忘的五官,如玉的脸庞,还有那常挂在嘴边的浅浅的笑意。

      虽然猜不透这笑意中藏了几分真挚,几分狡诈,几分孤傲。但是看着这笑容就楞是让人心生亲近。也不知那人腾达的官运是否也有这张笑脸的帮衬作用。

      此人正是今早在朝中提出变法草案的中书侍郎王麓生。

      “余大人请坐。”他目视余鸿彦,笑意更深了些。

      “下官失礼了,大人在此等候多时了把。”余鸿彦歉意一笑,拱手作揖,与王麓生一同落座。

      那人摇摇头,薄唇始终向上弯着,提起长袖,亲自为余鸿彦斟茶。“无妨,我本就在此专候余大人前来,何况现在才刚刚申时,余大人并没有迟到。”

      “多谢。”余鸿彦轻酌一口,唇齿留香。他静静等着,等着王麓生亲口问出叫他来这里的目的。其实稍微一猜便能知道,王麓生约他来这里是想避开朝中同僚,知晓他关于变法真正的看法和立场。

      “余大人想点什么,让店家去做,这里的饭菜天下一绝,品类也丰富,今日我做东,大可不必客气。”

      “既然大人都这么说,那下官便不客气了。”余鸿彦心里也不急,说了几道菜肴,点了二两杏花村汾酒,也询问了王麓生的意见。他知道,他着急也没有用,既然请他来这里,那人就一定会问出他想要的答案,他可不认为那个王大人会因为早朝上他的一句话就破费请他吃一顿大餐做答谢。

      寒暄了几句,饭菜也上来了,这时,王麓生才正了正辞色“不知余大人对于王某人的变法草案作何感想。”他看向余鸿彦,嘴角含笑,眼神真诚。

      “所言即所想。”余鸿彦也回以同样真诚的眼神,本来琥珀色的眼睛因为放大的黑色瞳孔变得更加炯炯有神。

      王麓生一愣,像是第一次看见如此真诚的眼神,仿佛透过那双眼眸能看到他的心。“余大人果然是大义之人。”他移开目光,敛眸轻笑。

      “我这次来,主要是为了感谢余大人,感谢余大人上次病中给我寄来的密信,以及今日在朝中所言,我敬余大人一杯。”说着,捧起酒盅,一饮而尽。

      余鸿彦听他说的什么密信,有点懵了。他一醒来病就已经好得差不多了,所以他不知道原来的余鸿彦在病中发生的一切,不过这点小破绽不能让对面的人看出来。他只客气几句,也端起酒盅饮尽。

      “若不是余大人信中提醒,我可能正中高右丞下怀,够他参上一本,一切努力付之东流。若不是今日余大人在朝中的支持,某也只会孤掌难鸣。”

      他虽然巧言令色,但刚刚所言却是发自本心。这余鸿彦虽然一向是高党的人,与他作对多次,次次不留情面,私交也平平。但是前月却忽然给他寄来一封密信,让他变法切莫急切,徐徐图之,皆因高右丞最近励志于行轻田赋之政,若是贸然提出,会让高相参他是“苛政之法”,让变法再难有实施的可能。

      他刚收到信第二天,余鸿彦就没没有来上朝,家丁说他病了。

      王麓生一开始是有些防备的,可是以他的了解,这余大人虽为高相所用,但素来行事是君子作风,不会使阴谋来阻止他。不过,防人之心不可无,他暗中观察着余鸿彦的一举一动,怕他私下与高相有什么计谋。这段时间,他选择静待。

      后来,果然悉数如余鸿彦所言。他疑惑又感激,刚刚准备私下见一见他,发现余鸿彦是真的大病了。

      只是,他有一点想不明白。余鸿彦给他寄的密信,字字句句透露出死绝之意,可为什么病好之后好端端地出现在众人面前,并且行事变得古怪起来?

      一开始他还以为是这余鸿彦在筹谋什么大事,所以天天派黑衣卫去他府上蹲守,发现他每天除了吃睡就是看春春宫,活像换了一个人一般,莫非真是重病烧坏了脑?

      今日在殿上,他不顾高相言语的威胁之意,公然支持他变法,让他确认了上次那封密函的真实性。不过却让他想不通各中缘由以及他最近古怪行为的意义,于是,便有了现在这场私约。

      “不过,有一点我却不明白,那封密函末尾写到‘杜鹃啼血,甫当不舍忠义,诗书礼易,集萃鄙身之志气’是何意,我翻阅了所有的杜甫诗集也没有明白余大人话中之意,还望余大人指点迷津。”

      这段话有询问,也有试探之意。

      余鸿彦面色不改,笑道“罢了,事情已经过去,大人就当是下官先前与大人解了一个诗迷。”

      余鸿彦并不傻,相反,他非常聪明,他现在已经隐隐猜出来什么,这个可怕的猜测压得他有点喘不过气。他现在很想求证这个想法,不过却不能太过明显。

      王麓生听了他的话心中也了然,又是宽慰又是感谢一番,便与他继续吃喝闲聊,绝口不提政事。

      一直到月悬中天他们才出了酒楼,拱手作别,各自回府。

      其实从刚才开始余鸿彦就有些兴致低靡,只不过挥别王麓生之后,走在路上才开始表现出来。

      街上不复白日里的熙攘,只有寥寥灯火照映着他脚下的石板路,他紧蹙眉头,脑中乱成一团,心里像压了一块大石头,疾步驱向府中,他一定要求证那个猜测,直觉告诉他的,那个关乎他命运,他不愿意相信但是却愈来愈清晰,最接近事情真相的猜测。

      走进余府大门,小厮的一切关切问询都作耳旁风,他直直走进主屋,锁上门,打开了抽屉里孤零零躺在那里很久的杜甫诗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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