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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第十五章 ...

  •   我是不是,很早以前就见过你?

      “唔,那大概,是多早以前呢?”裴夏歪起头,手里还拿着筷子,好整以暇的样子。

      成平沉吟片刻,难得脑子转得比处理一班那摊子烂账时还快,只是结果有些可惜:“一时想不起来,只是觉得这样看你,有些眼熟,好似以前在哪里见过,不过现在可以确定,我们以前就是见过。”

      相处这么久日子,成平已经能从裴夏的一些面部表情与肢体语言中读出裴夏心中所想,具体来说,成平发现裴夏有个习惯,只要这丫头说话心口不一时,便定会刻意用好整以暇的模样来掩饰内心真实情绪。

      审讯案犯还讲究个攻心为上,师承楼正兴的成平更是青出于蓝,这几个月又经过陈司提点,成平不经意间成为了如今缉安司审讯方面当之无愧的一把好手,她想从裴夏嘴里套话,实在轻而易举。

      只是套下一半,她放弃了。她总觉得,裴夏来到她身边,有命运冥冥之中的安排,又仿佛她本就该在这个时候和裴夏相识相交。

      “那你就好好想,想不起来我就不告诉你,可是成平,我还是希望你能想起来……”裴夏努力让自己看起来风轻云淡,可是眼泪怎么就这样不争气?说打湿眼眶它就打湿了眼眶,连视线也变得模糊,都看不清小钧瓷碗里的红烧肉了!

      在气鼓鼓的姑娘第三次因泪水模糊视线而夹肉失败后,成平乖觉地夹几块红烧肉到裴夏碗里,自我分析道:“你是歆阳本地人,而我来歆阳谋生不过也才两年,更早时候,当是没机会见过你,至于来歆阳这两年里……莫非是我当差时候帮过你?”

      裴夏放下筷子,满不在乎用袖口一抹眼睛:“是我强人所难了,以前总觉得经历过生死的人必定会记得与那时生死有关的人或事,你也应当记得我,可来缉安司当差至今,我才明白,其实不是武侯公差没有心,而是你们帮人救过的人太多太多,根本记不过来。”

      这是不知道憋了多久的话,早就想同成平这个木头疙瘩坦白,又不甘心自己这满溢的一腔情意如此轻易被人得去,易得之物难得珍惜,她自己纠结到如今。

      怎奈何,叫她生出这一腔情意的人,在感情上有着极强烈自我保护意识,她往前走一步,走十步,甚至咬牙走九十步,成平始终都只躲在自己厚厚的茧壳里,静静看着她一点点努力靠近,然后不为所动。

      值得庆幸的是,当她在适当的时候向成平表明心意后,成平虽未明言回复接受或者拒绝,但从这家伙平日的言行举止都能看出来——

      裴夏在成平面前,是不同于其他人的。

      听着裴夏滴里嘟噜颠三倒四和自己说话,说那些深藏于心的在乎,说那些不敢轻易表达的爱意,成平伸手把人揽进了怀里。

      就,觉得不可思议,有些不敢相信。从小卑微到大的人,有朝一日竟然也会被另一个人这样珍重地放在心上。

      “你……”成平忍不住摇头:“怎么有些傻呢。”

      “不是傻,是吃亏,”裴夏脸埋在成平颈窝里,眼泪故意都蹭在她公袍上:“一份红烧肉就被你收买,还是别人特意给你带的,我吃亏吃大发了!你得赔给我。”

      成平笑了:“赔,都赔给你。”

      至于为何不刨根问底弄清楚究竟何时见过裴夏,又是如何帮过裴夏,以至于她如今要如此不辞辛苦待在缉安司,并且“处心积虑”接近自己,成平觉得没有必要多问。

      之前是没有资格——她对裴夏没有那个意思,没有资格去打扰一个姑娘的爱慕思量,至于以后,以后更不用了。

      成平不会说那些肉麻动听的话,但她会对裴夏好的,只要裴夏愿意接受。

      “改天一起去看看宅子吧,”成平说:“得有个家才行。”

      ///

      以前时候曾有人对成平说,挣钱是为了更好地生活,可成平没有生活,只有公务,以至于虽从来没有放弃过能多挣钱的机会,实际上却没怎么真正上心过挣钱。

      成平没有鸿鹄之志,更没有像大多数人那样发过读书当官光宗耀祖的宏愿,成平是个务实的人,她打小的愿望,不过就是长大后能凭本事给自己挣口饭吃。

      在公府当差,虽干的刀尖上舔血营生,但吃住由公府包管,甚至连一年四季衣物用度都有公府提供,成平愿望得以实现,日日过得心满意足,待某天需要用钱时,成平翻出钱庄给的存条,一张张数数清楚后。

      不得了,自己好像……是个挺有钱的人。

      成平对面:

      看着面前整整一千两白银和八十两黄金的存条,以及一张盖着公府红戳还落着自己名字的房契,裴夏不知道自己该露出怎样的表情,才能算是不辜负面前人那腔子里一颗如此赤诚的心。

      生平没见过这么多钱的裴夏喝一大口水让自己冷静,指着房契上自己的名字再三向成平确认道:“你这样把家底都抖落出来,不怕其实这是一场骗局?我把你骗得血本无归?”

      “倘这真是你布下的一场骗局,那你赢了。”成平坐在小桌子对面,端着水杯喝水,分明在用玩笑话回应裴夏的玩笑,可那风轻云淡的模样,却让裴夏看得鼻子一酸。

      她看见成平那风轻云淡之下,是波涛汹涌的深情。

      怪不得当初温离楼对她说,如果没有下定决心准备好,就不要轻易去招惹成照池。

      “你看中的这宅子,其实也是我相中已久的,”成平主动坦白,嘴边带着微微笑意:“正好你想住东北方向,也喜欢那座宅子,我拖房主已久,就算没碰上你想置办宅子,到今年七八月份时候,我也是要买下那宅子的。”

      歆阳城里所居之人,东富西贵,南贫北贱,城南乱,城北横,城西惹不起,故而一直以来,东北方向是公府寻常当差人置办宅院的首选,成平曾在那边当过一段时间的差事,勘察那座宅子日久,无论是从宅子的位置、朝向,还是其建筑风格和布局,她都是喜欢的。

      恰巧,裴夏建议去那边看房子,也是相中了那座宅子。那宅子已被成平定下,本不会再让别人去看,宅地所的人得成平暗中示意,这才试着带裴夏去看宅子。

      没成想裴夏也是一眼就相中了那座宅子。

      宅子好,售价高,之所以能轮到成平来买,是因为它面积不大,一进院,还是窄大门,一点也不气派,只适合小家庭居住,许多武侯公差都来看过,八//九层的人都表示喜欢,但是不适合,他们拖家带口,小宅子满足不了基本的生活需求。

      大多数人的宅子,父母要一间屋子,自己两口一间屋子,孩子们两间屋子,厨房并库房也要占用半间,吃公家饭的男人多少还有一两房妾小,如此下来,宅子不能小。种种因素叠加,那座小宅子便宜了成平这个不和父母住一块的外地人。

      成平道:“宅子我本来打算自己住的,用来养老什么的,都好,至于房契上写你名字,人心浮沉,我是怕有朝一日,你我会走上两条路,届时,你好歹有个宅子落脚。”

      “那你呢?”裴夏满心酸涩,开口却忍不住责备:“你考虑了我,那你自己呢?!人心浮沉,莫非独你一人会变?成照池,你这样,叫我如何是好……”

      “唔,”听罢裴夏的话,成平还抬起眼认真想了想:“我又不是无处可去,至少老家父母那里,他们还给我留着一张床,再者说,我妹也已经嫁人离家,同我抢不到一起去,将来再不济,我回到老家种地也是饿不死的。”

      其实,成平还有个亲妹妹,十三岁上结了一桩父母不赞同的婚亲,与男人远走他乡,便与家中断绝了往来,那之后,成平父母不再与人提二女儿,只让成平说自己是家中独女。

      裴夏被成平这“天塌了都不算事”的态度给逗乐,从荷包里摸出一卷存票放到桌子上,往前推了推:“这是我攒的钱,虽然远远比不上你,但以后家里日常开销我来出。”

      “你出呗,我又不和你抢,”成平扒拉开被卷起来的存票看了看,掰着指头一算,一叹摇头而再叹:“我的乖乖,你们干医工仵作的,月俸禄竟然这样高嘛?!”

      “好说,好说,”裴夏把自己的钱拿回来,把成平的也推回去:“你不缺钱,我也不缺,说不定我很快就能和你一样有钱,咱们一起过日子,先各管各账如何?看看我何时能超过你。”

      “妥。”成平收起自己的钱,知道这是裴夏在适应两人关系,便不见外道:“晚上我想吃黄豆炖猪蹄,饭棚的饭太难吃,你会做黄豆炖猪蹄么?你不会吧,咱们去下馆子吧?”

      被裴夏大方送来一个白眼:“忍着吧,家里置办家具不需要钱么?下次司里聚餐肯定有黄豆炖猪脚这道菜,到时候你多吃点就是。”

      成平试图争取:“你不是也喜欢丰乐楼的清蒸鲈鱼?咱们暮食去丰乐楼吃罢,就当庆祝一下。”

      裴夏眼神示意房契:“庆祝也是我庆祝,你有什么要庆祝的?——你这个没有处理完公务暮食后还要回去加班公务的人。”

      成平:“……”
      没处理完公务的小成副都头悻悻地喝了口热水,悻悻地无话可说。

      女人果然都是善变的。

      ///

      日子过得终日奔波却又不知为何所忙好像已经是上辈子的事了,脚伤痊愈的小成都头和回到医工房的小裴医工最近都有些忙。

      五月底,暂代第三班的陈司调回珑川了,张敦不出所料升任第三班总都头,楼正兴离开了歆阳缉安司,成平在温离楼培养下,已经完全挑起第一班三队的都头大梁,虽然还未下发正式任命,但都头该干的事已经全部压在了成平清瘦的肩膀上。

      至于裴夏,虽然没有升官升职,但经过这阵子的努力,已经成为了房春喜的得力助手,大多数时候还是独当一面的小医工。

      二人从差舍搬走已有一旬时日,班房同僚们闹着要成平摆酒暖房,情份情面不好耽搁,成平和裴夏商量了商量,挑了个不错的日子,暮食在一家口碑不错的酒楼里摆了三四桌酒。

      没想到裴夏竟然能请来温离楼。

      大家伙儿对这位司正公是打心底里敬佩喜欢,温离楼甫现身,就被老朱等人闹哄哄拉过来塞了一杯酒。

      爽快的温离楼毫不推拒,来迟了就自罚三杯,老朱仗义陪三杯,老岳也跟了三杯,接二连三大家伙儿一块儿举杯喝了个小热闹。

      罢,温离楼冲成平旁边一招手:“过来,有句话给你说,”见那边一动不动,温司正搁下酒杯,啧道:“过来。”

      裴夏拗不过,走一步退两步地蹭来温离楼身边。姑娘身量正常,而且稍微有点肉,平时看起来不算瘦小,此刻往人高马大的温离楼身边一站,竟顿时显得弱如小鸡仔。

      只见小鸡仔在温离楼身边站定,低着头,弱弱唤了一声:“表兄。”

      成平愣了,在场所有人都愣了。

      老朱抿抿嘴,搁下手中酒杯:“不过才吃三杯酒,咋还吃出个表妹来?”

      “给诸位介绍一下,”温离楼环顾四周,目光一一扫过在场诸位:“裴夏,我小妹,同一个外祖的亲表妹,”自己倒了酒举起杯子:“这段时间以来,丫头承蒙大家关照,我敬谢大家!”

      裴夏是温离楼妹妹,一个外祖的亲表妹,那也就是说,裴夏是歆阳府台石端朝夫人的侄女?!

      大家被这一则消息震得久久不能回神,但也没有在温离楼举杯后有什么迟疑,热热闹闹举杯与温离楼共饮。

      后来,温离楼找成平单独说了一会儿话。至于说的是什么,成平如何都不肯透漏给裴夏。

      没几日,歆阳进了夏前雨季,连阴雨下个不停,城南塌房子,城东撞了车,缉安司又开始数倍忙碌。

      这天,裴夏跟一班出一起斗殴现场。

      一高一胖两个小年轻,因为胖子跑过去时踩到水坑,泥水溅到高个子大衣服上,二人发生口角,接着打起来,旁边百姓报了公差,胖子把高个子打的不轻,高个子父母赶来,要写诉状告胖子,便请了公府医工出现场。

      处理罢这桩事,雨下得又大些,公差请小裴医工到临近的驻街铺子避雨。

      到十字路口,裴夏看见了在路口当差的成平。

      大雨噼里啪啦,宽街对面过来位妇人,她一手提着装满菜的菜篮子,一手吃力抱着个两三岁的孩子。眼看着马车道上的马车就要过来,宽街这边的成平忙跑过去,将孩子从妇人手中接过来。

      有人接孩子,低头急行的妇人第一反应就是抓紧孩子往自己胳膊下夹,抬头见是公差,松一口气般从容松手,任成平把孩子抱过来。

      这个十字路口是周边几座坊市往来必经之地,更是危险频发地段,大雨连天,成平亲自领着位经验老道的公差当值。

      大街上,大雨瓢泼而下,泥土路面泥泞不堪,车陷进泥,人堵路,公差们疏通车马人流,成平不知道在泥地里摔了多少跤。

      夜里下职回到家,成平累得浑身酸痛,洗罢澡回到卧室,往床上一趟,顿时针扎了一样又弹起来,疼得忍不住喊裴夏帮忙看看后肩膀。

      裴夏闻声从厨房过来,扒拉开成平中衣一看,后肩膀上有很大一片红色淤伤,她知道,那是成平白日里帮百姓推陷入泥中的马车所至。

      家中常备有药,她拿过来给成平抹,也没有责备的意思,却总也忍不住要唠叨几句:“你这人,干活就干活,怎么都不知道心疼自己一些?”

      药膏抹上去清清凉凉,颇为舒缓,但搁不住被裴夏警告一般故意用力抹,成平疼得龇牙咧嘴:“这不是穿着这件公袍么,不能愧对百姓的信任,你看,我帮人家抱孩子,人家看见我这身袍子二话不说就撒手把娃娃递给我,这信任,不能辜负嘶……你可不可以轻点,轻点。”

      裴夏也说不得别的,上了药膏又搓开揉匀,最后还是没忍住在这家伙的伤上又戳了一下:“你就作吧,还有哪里伤了,我看看。”

      “没了没了,真没了,”成平躲了几下,随口道:“下次旬休,咱们回我老家一趟怎么样?”

      “你父母……”裴夏有些犹豫。成平的父母,还不知道她们两个的事。

      成平穿好衣服,转过来看裴夏:“我娘知道了,要我带你回家吃饭。”

      “真的?”裴夏不是不知道乡下对同性成婚的态度,有些不敢相信。

      “真的。”成平点头,她从来不骗裴夏,除了逗裴夏耍的时候。

      裴夏一戳成平膝盖:“你怎么跟他们说的?”

      “嘶……”成平一口冷气倒吸,抱起膝盖往床里面倒去:“裴夏,你跟我有多大仇啊,膝盖磕肿了的!”

      “你不是说没伤处了么!骗人鬼!”裴夏颇为愧疚,爬上来要给成平膝盖抹药:“别动了,裤管子撸起来,快点!”

      “好嘛好嘛,别拽我裤子了。”成平不再闹腾,挽起裤子将被磕肿的膝盖露出来,让裴夏抹药。

      裴夏低头抹药,嘴里滴里嘟噜,散开的头发遮挡了微红的眼眶:“我和我娘缘分薄,但我也想要有父母疼爱,你不知道,我从小就羡慕父母双全的人,如果你父母愿意接受我,成平,我会侍他们很好的,真的……”

      “嗯,我知道。”成平看着裴夏,思绪轻飘。

      几日前,五十岁的老母亲偷偷跑来歆阳找成平,高兴得像个孩子:“我听别人说,你处了个对象。”

      成平点头:“是。”

      “那下次旬休你把人带回家吃饭吧!”成母一把拉住女儿,真真是高兴坏了:“谢天谢地,你都快三十了,终于要成家了!”

      成平有些为难:“可是,她和我一样,是个姑娘。”

      成母拉着女儿的手顿时僵住。

      不知过去多久,成母松开女儿,到女儿新家的院子里踱了一圈又一圈的步。

      最后,成母又进了屋,对成平说:“那,那女孩子也是要吃饭的呀,下个旬休,带她回家吃饭。”

      那条回家路,在等她们。

      成平答应了。

      她和裴夏在外谋生,咬着牙苦苦坚持的时候,拖着伤痛闷头前行的时候,被艰难困顿磋磨得毫无斗志的时候,互相依偎是温暖,互相扶持是动力,而远方父母,是永远的归处。

      ——煞文——
note作者有话说
第15章 第十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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