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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 5 章 ...

  •   天鉴门迢迢长阶,从山下扫到山上,肩上落下的皑皑白雪尽数被青松抚了个干净。

      自然,长阶漫漫,不能只有一个人扫。

      整个天鉴门弟子轮流接帚,无论外门内门,谁都逃不过。韩万腾接过最后一段清扫,山下的白雪又开始飘飘零零。
      雪花渐落人眼,他眨眨眼,睫毛上的雪花轻盈掉落,面前古朴长阶一片清明,还有长阶上,摆动飘然的青色一角……

      韩万腾一个激灵抬眼。

      谢清渡自石阶负手而下,两人‘视线相接,他微微颌首,算是招呼。韩万腾看着停在自己身侧,与自己离的极其近的谢清渡,心中瞬息紧张起来。

      谢清渡不论在哪,其实都不算一个修道之人应有的样子——有谪仙之貌,却无善世之姿。
      这话听起来既矛盾又有点傻,谢清渡做的善事可谓排了一长街,但韩万腾觉得,自己若是旁人,且不知谢清渡的鼎鼎大名的话,在此时此刻恨不能保持友善距离,还哪管这是不是哪位仙君……

      韩万腾直勾勾发呆,谢清渡不禁微微挑眉。
      “嗯?”

      还好身份在此。
      旁人只会想,这是个儒雅,但太超脱凡俗,无法亲近的仙君。

      韩万腾每逢都惊讶,明明已经拜入师门,师父如再生之父,怎能还能下意识紧张害怕。
      他在心中狠狠唾弃了自己一口,开口道:“师尊,您还没同我说,那小孩子被您放哪了?”

      谢清渡轻飘飘反问:“可是想家了。”

      确实。
      谢清渡座下,只有区区两个弟子,可偏偏他的师兄这几年都未曾出现过。
      明明该是最常一同参悟功法,一同切磋进步的兄长,相见反而隔着万千山壑般困难,小时候没父母,长大牵上仙缘,却依旧没个可相互扶持,像话本里一样兄友弟恭,其乐融融,共结生死契约的人。
      韩万腾左盼右盼,以为这次能盼出个小师弟……真是不可期待,有了期待结果只有无穷无尽的落差。

      韩万腾深深失落。

      ”青玉峰对他已仁义至尽,这世上的人帮不完,若留这也只能做些下等活,何不让他去寻找自己喜爱的做事。”谢清渡拂上韩万腾的肩,扫落了一层薄雪,“快歇扫完,早早歇息。”

      韩万腾无不羞愧,却又没什么可聊可说的,正打算行礼拜退,青石阶上又匆匆跑来脚步声,停伫在韩万腾身后。

      “峰主!”

      韩万腾忧心忡忡,上下扫视了一眼沾了满身雪泥的顾三,痛心:“这师兄你这么多年,终于闯了次祸啊。”

      顾三气喘吁吁,每吐息一口,都是来自肺腑深深的无奈:“那个被峰主捡回来的小孩又来了。”

      韩万腾更加惊异:“他能把你弄成这样?”‘

      “……”顾三闭上眼睛,手指着山下,“我三日前下山,那个小孩就跪在清心门,守门师兄怎么好言相劝就是不走,我当时也没在意,等我走回来正巧遇见他体力不支,被我送到医馆,本来想着能这么安生了,没想到今天又在山下看见了那小孩,还是怎么都不肯走。”
      说完小心翼翼,揖礼对着谢清渡,小声道:“说是崇敬谢峰主,感谢谢峰主救命之恩,若是不见他,他就不走。”

      有了旁人在,韩万腾瞬息活络了不少,他一时惊叹于话本中大雪求人的场景竟然能落到自家师尊头上,感叹道:“恐怕这孩子喜爱的地方,在师尊您这呢。”

      “赶走了吗。”

      顾三与韩万腾几句交流中,谢清渡并无任何表示。
      只是在两人双双沉寂,放目而来,静待命令后,才不咸不淡开了口。

      “直接赶走。”谢清渡转过身,波澜未起,神色清静,甚至是他平常中对什么都不耐,且不愿听解的平常态度,“若是再来,就不用管了。”

      “……是。”

      待韩万腾将自己那最后一点台阶清扫的差不多,远处虽遥,却依旧可以识别的那么一点青衣人影还是站立在原地,青袍猎猎。
      顾三未走,正一路与韩万腾随意闲聊,淡雅嗓音蕴含穿透,直直传到两人耳畔。
      “韩万腾,过来。”

      顾三认命接过师弟手中的帚。

      韩万腾一离开旁人,瞬间嘴皮子又规矩起来,整个人尽量让自己压低,抬眼看了眼风姿绰约的师尊背影,但怎么看都觉得气氛比方才更加严凝,更加尴尬。

      他最终还是像以往那样,恭敬慎微,小小声开了口。
      “师尊是不会再收徒了吗。”

      “不是。”谢清渡回答十分干脆,“我只是不收废物。”
      “……”韩万腾决定先不说话。

      天炁归一,剑斩扶风,拜入剑修门下,自然是与剑同源,万功万法,都不得离其剑神。
      不论呼嚎霜打,雪折艳梅。
      韩万腾又开始一日复一日的练剑,深觉枯燥,再一看近处竹亭中端坐着一人,衣冠整洁,朔朔风声中不为外界所扰,打坐冥思。

      这一思就是三天,他舞剑,师尊修炁,漫长静谧的时间中,一点动静都是如惊雷入耳,韩万腾剑气悠转,顺势入鞘,揖手:“不知道友何事,尊师现不便叨扰。”

      “出事了!”匆忙跑来的小修士被猝然阻拦,更加急乱,“快快通报谢峰主,出事了!”

      “出事了出什么事了你倒是说啊!”

      雪地被人踩的咯吱响,林木却依旧葳蕤,又一道身影火急火燎冲出来,“清平峰后山伤了一堆人,北岛鬼疫又开始爆发了,现在一群人都在静水殿——下次就这么通报急事,别只嚷嚷出事。”

      一只手直接搭在韩万腾肩上,除了这手上还尚有干净的地方,其余地方都或大或小粘了斑驳不一的血迹。
      顾三叹了口气,与不知何时已离开竹亭,负手站在不远处的谢清渡说道:“还有谢峰主救过的那孩子,也受了伤,我帮着抬回来的。”

      谁能伤人?
      除了那群躲在暗处,藏头露尾,时不时想出来,推翻修真门的魔门,还能是谁。
      魔门派系不一,鱼龙混杂;大陆分裂,自成一界,隔海相望。整个大陆虽不也没不济到哪里去,但也没安定到哪里去。

      谢清渡只是御剑而下到静水殿门口,便见殿内血腥嘈杂一片。

      他扫了一圈,眉头深蹙:“伤了这么多?”

      梅晏霜正在为一位年轻修士擦拭伤口,还有几位蜷缩在备好的软垫上,米白长衫外搭金褐半臂,服饰统一鲜明,一看就是出自正规门派。还有零零散散,并不似门派中人的散客,谢清渡踏了进来,这边中年男子就赶忙先拜了过来。

      “谢仙尊,真是多日不见了。”

      这些都是熟人,谢清渡单刀直入道:“北岛的疫情魑魅又出现了?”

      中年男子哀叹一口,点头道:“正是,且仙尊当时布的阵法,也不知为何失了功效。”

      那群受伤的小修士却与北岛并无瓜葛,天鉴门清平峰后隔着一个山峦就是另一个吴山派,只是两家门派离的近,吴山又非大能门派,遭到一群人齐齐受伤的袭击,自然是先躲到近处,寻求帮助。

      吴山虽不大,鬼界散布各州大地的裂缝却在吴山管辖界内也繁衍着几丝生息,这前一班人马鬼魔想困,后一班人马迢迢来访,两种事,正好撞在了一起。

      谢清渡扫视一番,落在正满身挂彩的叶顾承身上,一位吴山弟子嘶声缠完绷带,心有余悸:“谢峰主,那位小兄弟是我们在后山遇见的,他当时已被逃窜出来的魔门妖邪所伤,还好这位小兄弟命大,都未伤至要害。”
      “谢谢。”谢清渡眼神点过少年昏睡中的脸,清清冷冷,一点即开,“北岛是我之过,吴山之事我也必然帮济到底,请放心。”

      所幸,北岛事情还未严重到底。
      吴山魔派出动实属重中之重,几乎是压在每个人心底的坎,过去历史中,修真界已经被魔门奴役太久了。
      现在怎么能让他们卷土再来。

      ……

      风旋过飘雪,几转之后,薄斜飞落的莹白安稳堆积。
      风雪停了。

      高山上的一切都雅致安宁,叶顾承缓慢,艰涩地睁开眼。

      几声长空鸟鸣,口齿酸涩昏沉。

      韩万腾一直守在旁边,几乎是比叶顾承迷糊沉坠的意识先一步发觉他醒了,手忙脚乱地端来了药:“你,你还好吗?”

      少年几缕发丝细软垂在枕边,脸色蜡黄,嘴唇发干,却也抵不住那眼神中的春水温柔,邃黑茫然。
      韩万腾脸瞬间就红了,也更加无措:“师尊说你没什么问题了,怎么了?是不是还有哪里不舒服?”

      “……”叶顾承眨眨眼。

      而后似乎是看见韩万腾手中的药碗,苍白嘴唇微微扯开一丝无力,但温柔润玉的笑容。

      韩万腾也很顺时势,将那药丸往面前一推。

      叶顾承:“……谢谢。”

      韩万腾挠挠头:“咳……”

      叶顾承不论是神情,动作,都充斥着端正儒雅。

      韩万腾见此,微微挺直了腰板,原本满腹的叽叽喳喳也不禁变得委婉起来,说道:“是不是打扰到你了……我可以叫你的名字吗?”

      “自然是可以。”叶顾承又展颜一笑,”仙君小哥哥,你太客气了,那个,劳烦问一下,此处何地吗?”

      “这里是天鉴门。”叶顾承指了指自己,面庞熏红,“青玉峰座下弟子。”

      “青玉峰?!”

      瞬间的惊讶过去,话音顿了顿,少年左顾右盼了几秒,清澈的嗓音不禁转为犹疑,无比小心翼翼,道:“那请问你认识谢峰主吗,我很……仰慕天鉴门青玉峰峰主。”

      韩万腾微微抚口,佯装淡定道:“他去处理门派事宜了,还要找人去北岛除魔,有点忙,应该马上就回来了。”

      “好……”叶顾承缓慢四顾,似乎还没完全消化下来,整个人都处于一种空然打量,回转记忆的状态。

      韩万腾话很多,但是碰见个静默,举手投足又似乎受到过良好修身教导的人,不免空罐堵上一锅水,落的个满腹所想,却又无从下口。

      ——砰!
      门被人瞬间推开。

      方才刚在热议的人,突然出现在视野当中——谢清渡垂目看了两人一眼,身后雪景洁白无垢,清清冷冷,如同那把永远背负在背后,深含肃杀,却锋芒微漏的剑。

      谢清渡:”你先出去。“

      两个人一时都没反应过来,谢清渡面无表情,道:”我有事情给他说。”

      从出声到结束,不到片刻,屋内就只剩下了谢清渡与叶顾承。

      叶顾承没有说话,谢清渡拿起那碗尚未喝的药,瓷勺缓慢搅动,漫不经心道:“虽然你活着,但不知为何,又不似活人。”
      这一开口,一番话突兀又古怪。
      叶顾承讶异,不解:“谢峰主……请问您何出此言?”

      谢清渡示意叶顾承张嘴,他其他事情虽做的粗暴,照顾人却极其细心,喂了几勺,药汤也未洒出半分。
      叶顾承也与先前那般,极其乖巧。

      两人诡异地沉浸些许,谢清渡才再次说道:“内伤外伤,未至要害,也未中浸入体寒之毒,活人的身体,怎能像你那么冰冷。”

      叶顾承一贯儒雅,一贯不解道:“那烦请谢峰主再诊断一番,先前可能是误诊。”

      “不必,我知道你现在体寒已退。”谢清渡说着话,手上细腻喂药的动作并没有停。

      自这一言一答中,气氛飙升,暗波涌动,不论哪一句拎出来琢磨,都能嚼出其话中有话,争锋相对。

      谢清渡目光永远都很浅淡薄凉,他一板一眼喂药,审视之色越来越烈:“我并不想收你为徒,但总有些事情,出乎我的意料。”

      叶顾承心下冷哼连连,面上却是一惊:“您愿意收我为徒了?!”

      谢清渡:“自作多情。”

      叶顾承:“……”

      谢清渡从灵囊中掏出几本书,甩在了床头。
      叶顾承拿起最上面的一本,低头一瞧。

      不是什么修仙密法,符箓传记,而是一本规规矩矩,尽是教人做人道责的书法临帖。

      “这几本都抄了,半月后天鉴门广纳天下修士,入派修行。”谢清渡并不留恋,起身轻轻振袖,“到时候你再参加也不迟。”

      叶顾承看着门被关上,外面似乎又渐起风霜之声,他原先那层儒雅可亲的面容,瞬间阴沉云落。

      笔墨纸砚,一一俱全。

      叶顾承铺开这些文房用具,墨染上宣纸,落笔,收势,他写下的第一个字,便是个笔锋凌厉的“谢”字。

      “……”

      韩万腾不知从哪悄悄冒出,眼神十分不忍,但又欣慰:“师尊这是有意收你为徒了吧,你别担心,这几本抄完你去寻师尊就好了。”

      叶顾承如何不知道。

      谢清渡这是有意将他留下,但究竟有没有将他收入门下的打算便不得而知了。听他方才那咄咄逼人,疑心重重的模样,这是有意在提醒自己。

      韩万腾不能留太久,很快也跟着离开。

      宣纸上“谢”字笔锋犹新,叶顾承看着上面未干的墨渍,一点一点,又整整齐齐将整张纸撕开。
      他胸腔中嘶吼浓烈的暴虐与仇恨几乎要溢出来。
      ——故意施展苦肉计,再到有意被伤救下,谢清渡还是这个模样!

      谢清渡有一点倒是说对了。
      血池炼化出活人,只能炼就活死人。

      叶顾承强忍喝人间药味的恶心感,又端坐在书桌前,身上或大或小的伤,已然感觉不到痛楚,与叶顾承来说,也并不是伤。

      就像被毁的灵核一样,活人的灵核没了就是没了,再也救不了了,甚至还要花千万个代价,才能再修炼出一个灵核。
      叶顾承不担心,他本就与单“人”这个活字,挂不上一点的关系。

  • 作者有话要说:  太感谢了,这么多天只掉了三个收藏跪,谢谢
    写的永远和脑补的不一样,文笔实在太差劲了,感谢看到这里的人!节奏真的差劲………………好像也很平,唉,处处都是问题,不指望会继续涨收藏了跪,不行一定要删除收藏哇!
    谢谢收藏,谢谢阅读,谢谢点开,谢谢评论(虽然并没有)
    谢谢!大家最近也要照顾好自己,无事不出门,出门戴口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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