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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眠月之泽 ...

  •   当第一抹曙光浮现,两人收拾停当。在铃儿的帮助下,柳长兴穿回了链甲。他背部伤口的疼痛感轻了许多,除了伤药以外,似乎河水也具有疗伤的功效。这大大出乎柳长兴的意料,正阳之水在世人眼中可是如毒如火,吞噬一切。他蹒跚着来到河边,将手小心翼翼地伸进去,河水温热。
      “你知道吗?”他告诉崔铃儿,“书中提到,河水是时刻沸腾的,任何生物跌落河中都会肌消骨蚀。”
      “说明书里写的不都对。”铃儿眨眨眼睛。
      “哈哈。”柳长兴放声大笑。两人用说话缓解紧张,又要再一次横渡正阳之水,而且对面的敌人不知道是不是真如柳长兴所料已经退去。柳长兴扶着崔铃儿的肩膀,费力地翻身上马,牵动了背部伤口,疼痛让他冒汗。铃儿跟着跃上马,坐在柳长兴身后,拔出匕首,被柳长兴制止。
      “不要,它会听我的话。”柳长兴紧握缰绳,大声驱策“追云”。高大的黑色骏马在犹豫了一会儿之后,终于缓缓步入河中。游到河中央时,柳长兴看见了河底的火光,想必以前火光更甚,才会使河水沸腾。有什么事发生了,出现了某种变化,让正阳之水冷却下来。不多久,二人一马穿过了开阔但罩满浓雾的河面,抵达对岸。岸边一片寂静,没有任何虫鸣鸟语,没有敌人的踪迹。这片河滩并不是昨天他们跳下河的地方,而是更往下游去些。两次渡河,河水都把他们往下游带出一段距离。柳长兴回忆着自己书房中的地图,正阳之水奔流入海,这里离入海口应该不远。正阳岭也一直延伸到海边,形成高耸的海岸悬崖。沿着海岸行走兴许是个好主意,如果还有敌人在山中逗留,也有很大机会避开。于是两人朝东面疾驰,在看见大海之后,顺着就近一个隘口进入了群山。这里是崔铃儿从未涉足之地,不过地势大同小异,依然是光秃秃的山头和嶙峋怪石。“追云”已经非常习惯在类似的山地行走,要不是怕过于颠簸弄疼自己的伤口,柳长兴几乎想在平地上一样让马儿纵情奔驰。尽管没有全速前进,但是速度依然比来时快得多。当两人攀上第一座山头,右手边辽阔的大海一览无遗。崔铃儿第一次见到海洋,不由心旷神怡,缺水少食的烦恼,对于昨天的奇特遭遇所产生的困惑都暂时抛在了脑后。下山后柳长兴在铃儿的要求下尽量不爬坡,而是绕着山头走。如果想找水,山脚处最有希望。他们的牛皮水袋里还剩了最后一点点,连柳长兴都忍住不敢再喝。两人嘴唇干裂,饥渴难耐。人还好,再找不到水,马儿可就吃不消了,“追云”可是有一天半没喝过水了。然而整个上午,铃儿一无所获,没有任何山洞以及暗河的迹象。中午时分,天空阴云密布,不久之后到来的一场大雨救了他们。柳长兴脱下头盔让铃儿捧在手中盛接雨水,滂沱大雨很快将头盔灌满,两人尽情喝了一通。山地的坑洼中也积满了雨水,“追云”一边行进,一边低头舔舐,发出欢快的嘶鸣。等雨停的时候,牛皮水袋已经被灌满,尽管依然饿着肚子,但是铃儿和柳长兴燃起希望,山路似乎也变得不再那么崎岖。他们花了两天时间走出了正阳岭,穿过木棉树林,回到了正阳村。在接近村子的时候,两人躲藏起来观察了好久,确定没有敌人的踪迹,才进入已经成为废墟的村子。
      所有的房屋都付之一炬,村民们不见踪影。到处是烧焦的残垣断木,空气中弥漫着焦臭。铃儿在面目全非的村中道路上来回奔走,毫无发现,她所熟悉的人消失殆尽。柳长兴骑在马背上,四处张望,最后他来到那座原本属于村长的茅屋前,现在这里是一堆瓦砾和焦土。原来的院子里,有一个微微隆起的土堆,他明白发生了什么。
      “铃儿。”他呼唤还在四处奔走的崔铃儿,声音低沉,“别找了,他们在这里。”
      崔铃儿跑来问:“在哪里?”她还没搞懂发生了什么。
      “他们死了,埋在里面。”柳长兴指着面前的土堆。
      崔铃儿愣了半天,拾起一根焦木,疯狂地挖掘,没多久一具尸体露了出来,然后是更多。等到十来具尸体露出地表时,柳长兴忍不住说道:“你不是想把所有人都挖出来吧?”铃儿抛去焦木,放弃了继续挖掘,跪倒在地用手捂住脸嚎啕大哭。柳长兴艰难地从马背上下来,坐到她身边默默地陪着她。
      “他们有的对我好,有的对我不好。可是他们,我只认识他们。”铃儿哽咽着从嘴里吐出话语。
      “我知道。”柳长兴轻轻拍她的肩,“村民是因为我死的。想杀我的人不愿意这里的事泄露出去,凡是见过我的人他们全要杀掉。”
      “不,是因为我死的。”铃儿抽泣,“我杀了他们一个人,他们看见了,一定猜到我是村子里的人。”
      “我向你保证,会找出凶手,替正阳村的百姓报仇雪恨。”柳长兴庄重地承诺,“跟我一起走吧,留在这里已经没有意义。”
      “嗯。”铃儿点头,擦干眼泪站起,“我把他们埋了,然后去找点吃的。”铃儿找来一把还能凑合用的铁铲,在周围掘土,将露出的尸体重新覆盖,然后将坟头加高加厚,堆起了一人高的土包。她用铲子将土拍结实,扔在一旁,跪在坟前磕了三个头,站起来对柳长兴说:“你在这里歇会儿,我去去就来。”
      没过多久,铃儿手里提着一只鸡返回。“附近有几只走散的鸡鸭,我逮到一只。”她用匕首割开鸡的脖子,拔去羽毛,找来没有烧尽的木头生了一堆火,将鸡烤熟。两人围坐在火堆旁,狼吞虎咽地将一整只鸡吃得干干净净。
      “眠月之泽远吗?”崔铃儿将手中最后一根鸡骨头丢进火堆问。
      “正常骑行至少要三天。”柳长兴回答。
      “那我们出发吧。”
      “等等。帮我把这身链甲脱了,之后的路我们需要改变下装扮,以防万一。”柳长兴说道。铃儿协助他将盔甲卸去,只穿着贴身的细棉衣衫。两人一起动手将盔甲挖了个坑埋掉,连同柳长兴仅剩的武器,一把长弓,他的枪和剑早已失落在了河边的战场上。柳长兴检查了行囊,里面的钱袋还在,银子不少,这是个好消息。两人再度上马,不走大道,而是在野地中绕行,取道北方朝着眠月之泽进发。晚间他们抵达了附近一个稍大的村落,柳长兴给了铃儿一锭银子,让她独自进村。很快铃儿拎着一大包东西返回,里面有衣服,吃食,酒水,还有一柄做工普通的长剑。这是柳长兴特意关照铃儿买的。每个村里都有铁匠铺,铃儿花了两倍的价钱将用来招揽生意的样品买下。两人找了一片林子躲进去,生起火,换上衣服,现在他们看上去像一对乡下父女。南方天气炎热,夜晚露宿依然燥热难当。铃儿替柳长兴更换了伤药,重新裹好伤口,一起坐在火堆旁吃着她刚买来的腌猪肉。柳长兴拿起酒葫芦喝了一口,尽管是普通的米酒,入口醇香。
      “来一口么?”他问铃儿。
      铃儿默不作声接过酒葫芦,连喝几口。看到铃儿依然心情低落,柳长兴有心说笑几句,最终忍住了。水神福佑,他心中默念,从铃儿手中拿回酒葫芦,又灌下一大口,同时清楚地意识到自己终于活了下来。
      之后几天两人不断北行,柳长兴紧绷的脸皮逐渐松弛,每走一天,就代表离眠月之泽又近了一步,他也更为心安。起初他们尽量选择野地,现在则是堂而皇之在大道上骑行。一路上他们经过大大小小不少湖泊,这些湖泊点缀在一片绿意的大地上,像是繁星坠落地面。百泽邦国号称境内有上千个湖泊,名不虚传,让铃儿目不暇接。正阳村附近只有一个小池塘,以及另一个稍大点经常淹死牲畜的沼泽,这些美丽的湖泊她还是第一次见到,新奇的景象冲淡了她心中的悲伤。离开正阳村后的第四天上午,他们纵马驰上一座低矮的山丘,眠月之泽毫无征兆地出现在视野里。与之前经过的湖泊相比,眠月之泽大得像海,一眼望去,看不到边际。碧蓝的湖水在阳光照耀下泛起点点金光,湖中船只来往穿梭,热闹非凡。湖面上鸟群贴着水面掠过,发出动听的鸣叫。湖中心有座岛屿,弯曲狭长,面积广阔,湖岸旁则是密密麻麻的房舍。
      “那就是眠月岛。”柳长兴指给身后的崔铃儿看,声音中充满情感。劫后余生再一次看到家,即便是一向沉稳的他也不免心中荡漾。“如果从更高处看过去,眠月岛就像一枚弯月。祖辈说,天上曾经有两个月亮,其中一个坠落在眠月之泽里,化作眠月岛。”
      “真美。”铃儿由衷地称赞。
      “是啊,看多少次都不会觉得够。走吧,我们下去。”柳长兴呼喝着,挥动缰绳指挥“追云”跑下山丘。
      “看,那边有个人。”铃儿伸手拉拉柳长兴。柳长兴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东边的原野里有一片坟地,墓碑林立。一名身穿灰色长袍的老人双目紧闭,直挺挺站在坟地边缘的小径上,胡须垂至腰间,脸色惨白。
      “别盯着他看。”柳长兴轻声嘱咐,“那是个守墓人。”
      “为什么不能看?”铃儿的好奇心被激起。
      “守墓人代表死者的意志。他们自愿奉献身体,让死者的意志寄生,从而□□不腐。守墓人存在了上千年之久,通常来说他们人畜无害,但是偶尔也会撕碎对他们不敬的路人。”
      就铃儿来说,这简直闻所未闻。“他们究竟是活人还是死人?”她问。
      “身体是活人,但是内在是死人。”
      “为什么会有人心甘情愿奉献身体?”
      “很多原因,比如谋求永生的人,或者希望容颜永驻的人,又或者是某位死者的亲人,甘心为他永世守灵。”柳长兴回答。他的心中忽然一动,以前自己遇见守墓人都是走而避之,这次与死亡擦肩而过,也许自己该对死亡更敬重些。
      “你在这里等我,千万别乱动。”柳长兴跳下马,从行囊中取出钱袋。
      “你要做什么?”铃儿小声问。
      “供奉。”说着柳长兴高举双手,大踏步朝守墓人走去。守墓人察觉有人靠近,将身体转过来面对柳长兴,惨白的脸在阳光下散发着森森阴气。大约距离只有十步远后,柳长兴放缓脚步,将钱袋中的银子倒出捧在掌心说道:“愿逝者长眠。”他又踏上两步,然后将银子小心地放在地上。守墓人睁开眼,对着他点点头,眼睛是雪白的,没有瞳孔。柳长兴双手合十鞠了一躬,掉转头走回铃儿身边,跨上“追云”,纵马离去。
      “你把银子都给掉了,我们怎么办?”铃儿在身后问。
      “不需要了,我们到家门口了。”两人骑着马飞快地接近湖岸,成片的商铺,民居,鱼市,码头,船只出现在眼前。
      “这里叫赵家集,是眠月之泽南方的门户。”柳长兴一边说着,一边穿过市集,沿着岸边的堤道驰行。有些百姓注意到了他的坐骑,但是由于柳长兴穿着便服,他们只是看了看,便不再关心。柳长兴来到岸边众多码头中最大的一个,绣有白色弯月的红色旗帜插在码头边,两名手持长枪的兵士守在木头引桥的入口。引桥尽头的水中,停放着两艘轮桨战船,帆上绣有相同的弯月图案。远远见到柳长兴和崔铃儿骑马靠近,两名兵士死死盯着“追云”看,等到柳长兴靠得再近些,他们认出了他的脸,快步冲过来跪伏在地:“侯爷,您回来了。”
      柳长兴翻身下马,顺手把铃儿也拉了下来。“船现在能走么?”
      “随时可以,侯爷您请吩咐。”兵士恭敬地回答。
      “起来吧,带我回岛。”
      “我带侯爷去船上,你守在这里。”年长些的兵士关照另一人,然后当先而行,“侯爷,请跟我来。”
      他大踏步前行,每走出两步就高喝一声:“眠月侯驾到。”柳长兴牵着马,拉着铃儿的手跟随在后。很快,两艘船上起了骚动,不少兵士从船上通过踏板奔到引桥上,黑压压跪了一片。
      “侯爷,您终于回来了。”一名领头的兵士抬起头,神情激动。
      “孙标,你怎么在这里?”柳长兴问。孙标是他的亲兵队长,专职负责保护他的家人。
      “南方的信鸽传来消息,说您带兵进入正阳岭,就此踪影全无。夫人急得不行,我和夫人商量,准备派出人马前去搜寻。我已经在这里守了两天,幸好等到了您,不然明天我就带队出发了。侯爷,您怎么孤身一人?其他将士呢?”
      “一言难尽。”柳长兴将孙标从地上拉起来,“先回岛再说。”
      “遵命。”孙标知道肯定出了大事,不再多问,带着柳长兴上船,同时朝他身后的崔铃儿瞥了眼。
      “她是我在路边捡回的孤儿,叫崔铃儿。”柳长兴说道,“一会儿吩咐轮桨手慢速航行,铃儿第一次坐船,我怕她晕船。”
      “是。”
      崔铃儿随柳长兴登上甲板,大感新奇。她从船头跑到船尾,伸手触摸每一样经过的东西:船舷,桅杆,风帆,船索,轮舵,架在船侧的弩箭。随着孙标一声令下,战船起锚缓缓驶离湖岸。她听见甲板下方传来整齐的号子,四处张望,找到了下行的楼梯,刚要下去,被一名兵士拦住。“小女孩别乱跑,下面是货舱和轮桨室。”
      “没关系,她想去哪都可以。”孙标在几步开外说道,刚才侯爷短短几句话,他已经听出了侯爷对这个女孩的关切。铃儿冲孙标一笑,下到轮桨室。轮桨室中有三十二名光着上身的男子,八人为一组,四人并排与另外四人面对面,抓着面前的横杆,脚下踩着旋转踏板,这些踏板带动船身外部的轮桨,左右各有两架。凭借这些轮桨,即使不借助风力,战船依然拥有很高的航速。一名轮桨手在众人之间来回行走,口中引领着号子,不断为其他人鼓劲。铃儿眼睛睁得像铜铃一样,注视着轮桨手们踩动踏板,这一切对她来说实在太有意思了。领号子的轮桨手看到铃儿,一瞪眼,大声骂道:“哪来的野丫头,赶快出去。”铃儿吐吐舌头,回到甲板上。她的新奇劲儿并没有持续多久,当战船真正开动起来,尽管按照侯爷的要求以慢速航行,铃儿依然觉得头晕目眩,胃里开始翻江倒海,她倚在船舷上,将早上吃下去的东西尽数吐了出来。周围的兵士没人取笑她,虽然不清楚她的身份,但是大家都明白她是侯爷的客人。一名兵士默默地递上装满清水的水桶,铃儿吐得涕泪横流,用清水漱口,擦了把脸,才略微恢复,瘫坐在船舷旁喘息。“追云”被栓在甲板上,打了个响鼻,“咴咴”叫了声,仿佛在嘲笑她的丑态。就在铃儿折腾的这段时间里,孙标带着柳长兴进入舱房,把船上的军医喊来,为侯爷检查箭伤。军医解开乱麻般的绷带,将伤口仔细查看了一番,低声说:“侯爷,伤口已无大碍,只要小心调养,不出十日便可完全痊愈,不过恐怕会留下两道细小的疤痕。”
      柳长兴根本不在意什么疤痕,一个男人身上多几道疤算什么。如果不是铃儿在身边,这两处小小的箭伤很可能要了自己的命。“铃儿呢?她在干嘛?”
      “报告侯爷,如您所料,铃儿姑娘吐得一塌糊涂,正在甲板休息。”孙标趁军医验伤之时去到甲板巡视了一番,此时连忙禀报。柳长兴不禁莞尔:“吐吐也好,她会习惯的。”
      战船行驶了足足一炷香时间,才接近眠月岛的南端。然而船并不靠岸,而是沿着岛的边缘继续北上。眠月封地的核心是眠月岛,而眠月岛的核心是星伴城,坐落在岛屿北端。继续航行了大约一柱香时间,战船终于在一个宽阔的码头靠岸,码头上已经有一支两百人的骑兵队在等候。当柳长兴在孙标的陪同下踏上码头,骑兵们举起长枪大声呼喊:“眠月侯,眠月侯。”一名身着织锦长裙的中年美妇提着裙摆奔了过来,扑入柳长兴怀中。
      “小翠,让你担心了。”柳长兴轻轻拥着妻子微笑。
      阮小翠抬起头,眼中满是泪水。“他们说你死了,我不信,我就是不信。”
      “他们没说错,我几乎死了,不过神把我放回来了。”
      “活着就好。”阮小翠放开了丈夫,略感羞涩,周围可有几百名兵士看着呢。她身后走过来两个大男孩和一个年纪略小的女孩,柳长兴尽量张开手臂,将他的两个儿子和女儿一起搂抱住。“孩子们。”
      “父亲,您应该听我的劝告,不该亲自去的。”长子柳杰十七岁,体格健壮,一表人才。此刻他肌肉紧实的身体僵直,并不接受父爱。“母亲担心得几天没合眼。”
      “大哥,别说了。”二儿子柳飞急忙阻止倔强的哥哥,他与铃儿同岁,身材纤细行动敏捷,“父亲,您回来了,太好了。”他热烈地拥抱父亲。
      十一岁的小女儿柳倩挤开两位高大的兄长,双手环住父亲的腰,头埋在父亲胸前低声啜泣。
      “我的云雀,不要哭,柳家儿女,绝不轻易落泪。”柳长兴低声细语地安慰女儿,同时右手搭在长子的肩头重重捏了下。
      “走吧,回家慢慢说,别在这站着了。”阮小翠抹去泪水,催促自己的丈夫和孩子。
      “等等。”柳长兴放开女儿,转回头,崔铃儿晕乎乎地站在他身后,还没从呕吐的折磨中解脱出来。“小翠,这姑娘叫铃儿,她坐你的马车跟我们一起走。”听见让她坐马车,铃儿勉强提起精神抗议:“我不坐车,我要骑马。”眠月侯的家人以及他所有部下面露讶异,就连向来不太畏惧父亲的长子柳杰也不会如此公然反对柳长兴的意见。
      柳长兴一点不以为意,笑着问她:“我看你两腿都发软了,站都站不稳,上得了马么?”铃儿用力点头,努力挺直身体。
      “好吧,你骑‘追云’,我坐马车。跟紧队伍,别跑丢了。”柳长兴不再坚持,挽着妻子和女儿,钻进等候在旁的马车。他的两个儿子上上下下打量崔铃儿,想要弄明白这个无礼的女孩是何方神圣。父亲的爱马只有他的三个儿女骑乘过,那还是他们在孩童时出外游玩与父亲共同乘坐,而现在父亲居然让她独自驾驭“追云”。
      “两位少主,她是侯爷的贵宾。”孙标会心地解释了一句,“我们回城吧。”众人纷纷上马,队伍沿着碎石铺就的平坦道路向岛屿深处行去。
      “那个女孩是谁?”马车里,阮小翠与丈夫面对面坐着,女儿将头枕在她肩上。
      “一个乡村姑娘,她救了我的命,没有她,我早就死了。”柳长兴回答。
      “究竟出了什么事?你带去的兵呢?王强呢?”阮小翠问。
      “死了,都死了,只有我和铃儿活了下来。”柳长兴闭起眼睛,一脸疲惫和痛苦。
      “现在先别说,回去等孩子们到齐了一起说,他们应当知道自己的父亲经历了什么。你受伤了?”阮小翠注意到丈夫始终端坐着,远离身后的靠背。
      “背上中了两箭。”
      阮小翠拉开马车的隔窗,感激地注视“追云”背上的崔铃儿,这个头发蓬乱却有着一张清秀脸庞的女孩为自己带回了最重要的人。

      (邦国历993年四月三十)
      李福(卒),正阳村村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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