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云]云麒录》之忆

1、陶家少爷

　　“老爷，少爷回来了。”
　　坐在正堂的华东军阀头子陶老爷轻抬茶盖，拢了拢杯中的浮叶，却没有喝茶的动作。军靴着地的动静由远及近，从前门绕天井至正堂，陶少爷立在老爷身前微微躬身道：“阿爹”
　　陶老爷这才悠悠抬眼，撇了眼跟前这浩气英风的儿子，又将目光挪回茶碗上。人人都说江南烟雨细雨朦胧，可这夏季突如其来的瓢泼大雨硬是不见半分江南温婉。雨水顺着四方屋檐落回中堂天井，意为水聚天心，四水归堂。
　　半晌，见儿子依旧稳如泰山、没有发问的意思，他才道：“‘惊雷下震万瓦裂’，当真是应了这句。只是不知这下句的 ‘群河翻’你稳不稳得住？”
　　“阿爹问的可是天津那位搅了商会这碗水的沈督军？”
　　“嗯”陶老爷放下手中没了温度的茶碗，右手覆上左手，轻轻摩挲着手背：“他个竖子，真是不知天高地厚把手伸到商会里了。你这段时间去趟天津，把那些个一叶障目、吃里扒外的清理干净。顺便敲打敲打那位姓沈的。”
　　少爷陶阳剑眉微蹙：“阿爹，如今儿子也入了军籍，这以下犯上的事情可不好做。”
　　“我倒是忘了，你穿的早就不是那身漆黑的中山装。那即日起我儿陶云圣调任天津民政长，什么时候平了风浪，什么时候回来。当然，我不介意我的儿子上任督军，只要你震得住那些个魑魅魍魉，我这总督的位置也可以换个陶家人来坐。” 说罢，老爷鸷视公子，身为四省总督的威压扑面而来：“明白了吗。”
　　陶云圣微微颔首：“儿子明白。”
　　“那就去祠堂给你娘上柱香，交接的事情给李副官。” 话间老爷已经站起身，抻了抻马褂长衫，下巴向少爷的方向一抬，打了个眼神给身旁的管家。只见那矮胖圆润的管家小几步紧着上到少爷身侧，抬手伺候着将湿透了的披风脱下，嘴里还絮絮叨叨的叮嘱少爷赶紧换身衣裳吧。

　　副官李鹤东在少爷所住的楼厅中等待，这是老爷一贯的规矩，无论是军中要务还是家常闲谈都不许他人在场，就留位管家在身边候着。见少爷大步流星的跨进门来，李副官这才放下茶碗，却没了下个动作。说来也是奇怪，换做是别人家副官谁不是立马匆匆忙忙搁下茶碗，起身喊一声“长官”，偏就这李副官像个陶府大少爷，进门坐的就是这上首位，连少爷也称他一声“东哥”。
　　“东哥，我要调任天津，你跟去吗？” 此时陶云圣已经脱下军装外套，坐在左上首位，正解着风纪扣。因着李副官的长兄李云杰正是陶老爷的副官，至此一去归期未知，他陶云圣倒是不好强行带走人家弟弟，何况他本就和他亲如兄弟，更是应该尊重其意愿。
　　李鹤东心下一怔，他自然是知道天津那地头的风浪有多大，可没少从哥哥那听到风声。只是没想到老爷居然把这烫手山芋直接送给了少爷，这是太看得起少爷还是在试探自己？
　　要说这李鹤东李副官也是江浙这带的排的上号的人物了，熟悉他成名史的都觉得他万不应只做个副官。李家祖上显赫，到了嘉庆年间同宗同族的李家人遍布江南士农工商各个领域。可不知怎么的，忽然开始子嗣凋零，到了李鹤东这辈就只剩兄弟二人了。李氏式微，祖上传下来的只剩下个书院学堂。大哥李云杰作为先生守着这份家业，可弟弟李鹤东不愿入仕，也不愿拘在这一亩三分地。于是跟过镖局走南闯北，守过码头贩卖官盐烟草，正道的非正道的都干过。愣是以一己之力让明暗两道都称声“爷”。与兄长分离近十年的他并不知道陶老爷看中其兄的雄韬伟略并共事多年，等他回来时，已无力回天，只得同意“招安”，毕竟陶老爷手眼通天，他就是再厉害也混不到陶老爷叫他东爷的一天。恰巧少爷成年，准备入新军，于是便在老爷的授意下出任’太子少保’。几年下来，领着少爷从稚嫩手段到治军有方，亦师亦友累计下过命的情谊。可他知道，陶老爷多疑，从来都没放心过他。
　　敛了敛心神，右手撑着脑袋偏头抬眸看向少爷：“我去不去都无所谓，关键是看你想不想自己走这一遭。” 是的，他李鹤东跟着少爷五年，虎父无犬子，少爷若是要振翅，他就该腾位置了。
　　“东哥，你不是什么太傅、先生，别想着功成身退这码事。况且有的时候有些事，我不应该做。”但是我做了，有您担着谁会多嘴？要不说陶云圣陶少爷是个切开黑呢，面上笑的如沐春风，一身气度芝兰玉树，可心就是块墨锭。别人顶多墨水染的，他这可是能出墨染人的。
　　东哥失笑：“我就是块砖不是？”哪里需要往哪搬。
　　少爷端起桌上的白瓷茶碗，轻酌一口，咧嘴一笑是以默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