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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簪花礼红黑榜 ...

  •   004

      新生开学簪花典礼的地点定在琉璃牌坊前的广场。

      止雨回宿舍放完了行李,匆忙赶去参加簪花礼,一路因为太着急,竟被路人拉住。

      “眼瞎啊,撞了人话没一句就想走?”

      止雨回头一看,是高年级的生员。

      她不记得方才有撞到人。

      “可能擦肩而过的时候碰到了,急忙赔罪:“怪我莽撞,若有冲撞的地方,在此给兄台陪个不是了。”说罢长揖后退。

      这生员见她谦卑,愈发专横道:“出了五服就不是亲戚,我跟你算哪门子的兄台,既然你要赔罪,那么就诚心一点,从我们三个的□□底下钻过去,这事儿就这么算了,不然就休想走。”

      高年级的生员常有欺负新生的情况,止雨见他们有意挑衅,不想多做纠缠耽误了参加簪花礼,顿了顿,突然间猫下腰,从两人中间闯了出去,拔腿就跑!

      这刁难她的监生也不追赶,并且为自己的威风甚是得意,回头跟两个同伴道:“这些靠着官荫恩荫过来的官生,华而不实腹中空空,犹如绣花枕头烂稻草,大明朝的官吏队伍就是被这种高门士族产出的废物扯了后腿。”

      同伴道:“这些官生占尽娘胎里的优势,又来和我们争一个读书人的名额,真是不公平,张兄,你做得解气,你才是文武兼备的能人!”

      这几人得意洋洋继续往前走,结果又迎面撞了个人。

      这个人比方止雨生猛百倍,一下子就给张生撞得脑勺后仰,摔了个仰八叉。

      张生头晕目眩地爬起来,骂道:“哪个瞎眼的……”

      不料对方出口竟更横:“眼睛瞎了可以拄拐,脑子发育不好就容易摔跤,看清楚爷爷是谁再吠,可好?”

      张生闻言仰起头,只见只见一个桀骜冷艳的年轻人,皮肤白得像血,殷红的嘴唇微微上翘,牵出一抹极美的冷笑。

      他的眼睛生得甚是漂亮,过目难忘,衣着和气质俱是华贵逼人,一看就是官生。

      这官生道:“不好意思,爷从乡下过来,不知道什么叫文武兼备,特别来跟你请教可好?”

      张生大怒:“谁啊你,开口爷啊爷的,我才是你爷……啊!!!”

      他话音未落,就迎面中了劈头盖脸快如闪电的一击,皮球一般仰面飞出,在地上滚了几转,鼻孔流血。

      竟是这美貌儒生突然伸腿,踢了他面门一脚。

      “看来你也不怎么样啊。”晏棠拉开衣摆的一角,逆风站立,微笑美貌到几近邪肆刻薄。

      他朝其余人勾勾手指:“一起上呗,抖出尔等贱民的威风来。”

      张生的同伴一看这个富贵官生竟然如此羞辱自己,都愤怒至极,上去想推开他。

      不料晏棠振衣掠起,斜侧,鞭腿,换腿,三段侧身换腿直踢的招式干脆利落,将这些人掀得东倒西歪。

      诸生哀嚎,抱头鼠窜。

      晏棠轻功赶上,抱臂站定,堵住了他们的去路,嘴角牵着一抹狂妄的冷笑:“别走啊,今天玩得这么高兴,大家这么有缘,再让爷见识会儿你的文武兼备。”

      一炷香后,惨遭暴打的诸生纷纷开始求饶。

      晏棠揪住张生的衣领,冷冷威胁:“再让爷听见你诽谤官生的言论试试?”

      张生鼻青脸肿地乞求:“别打了,别打了,不是我说的,这话是正义堂的周云追说的……”

      晏棠站起来,一脚将他掠翻在地,翻起的眼皮下睫毛闪动,薄唇笑笑地念道:“周云追,好。”他说罢,竟风也似的去了。

      ******

      金碧辉煌的琉璃牌坊,是国子监内颇有来头且为人称道的一处建筑。

      自古以来唯有皇帝行宫和太庙可以使用琉璃瓦铺顶,别的建筑都不许,但孔庙和国子监却破例使用琉璃瓦,以此显出国家尊礼重学的态度。

      今日,琉璃牌坊前众生云集,参加入学簪花典礼。

      太阳有点晒,琉璃牌坊广场上已经来了不少学子了,止雨匆忙赶到,突然听见身后有人叫:

      “方友三?”

      止雨一个激灵,转头一瞧,却是个高高壮壮的青年,方脸阔额,一对招风耳朵,兴奋地朝她挥手。

      她一下子懵了,心内大感不妙!

      这人是方友三的发小,侯亮,两人从小一起斗鸡走马混赖玩到大的,两个人熟悉得不得了。

      并且,这哥们正在疯狂微笑,热情洋溢大展双臂,朝她飞扑而来!

      ——如果是哥哥友三,这会儿应该怎么反应?!

      危急时刻,止雨急中生智,大吼一声:“大马猴,不许闹!”

      她伸出双掌,抵住了振翅欲飞的侯亮。

      周围顿时爆发出哄堂大笑,监生们都看了过来。

      侯亮大鹏展翅愣在原地,满脸的僵硬。

      他窘得脸红脖子粗,上来一个锁喉,差点没给止雨背过气:“猴你奶奶个腿儿,狗东西快叫爸爸。”

      止雨拼命在他的魔爪下挣扎:“你要做我爸,我是狗东西那你是啥!”

      侯亮哈哈大笑,对好友变了个人浑然不觉。

      止雨勉强蒙混过关,这时候,绳愆厅的典簿官来了,在广场西南角的告示牌上贴了一张红榜,宣布道:

      “现在公布的是入学考试的成绩排名,都过来看一下,按照排名顺序找到自己所分的班级和博士先生,然后去找自己的班级列队站好,动作迅速,不许喧哗吵闹!”

      止雨和侯亮停止了打闹,挤上前去看告示。

      红榜上写着,考试被录取入监的生员的一共三百五十七人,按成绩排列,前一百五十名收为内生,可以在监内住宿;后一百五十七名为外生,只能走读,白天来上课,晚上离监。

      然后在这全日住宿的一百五十名内生中,依照考试成绩被分做三等,编进三个班。

      三个班从优到劣,分别在正义堂、崇志堂和广业堂学习。

      方友三,考试成绩三等,分在广业堂。

      侯亮,考试成绩三等,分在广业堂。

      侯亮很高兴,搭着她肩膀道:“太好了,咱俩一个班!一会儿来我号舍打牌九啊,介绍兄弟给你认识!”

      止雨没回答,她在对自己的成绩很惋惜,她考了广业堂的第一名。

      一点点,就是只差那么一点点,就一个名次之差,她就可以去第二的班级读书,偏偏怎么就差了一名?

      那种失落,难以言喻。

      更不是可以跟考个垫底还能没心没肺嘻嘻哈哈大笑的侯亮能交流的心情。

      这时候,只见听到身边的学子们议论——

      “哇,这个第一名好生厉害,这么多人里就他一个人的文章拿到一等甲。”

      止雨随众人往红榜顶端看去,只见榜首上的名字是:

      周云追。

      “这周云追什么来头啊?”

      “不知道,听说他是拔贡贡生,浙江府选上来的。”

      “拔贡生,怪不得!历来国子监诸贡生之中,以通过地方优选外加朝廷额外考试的拔贡生最优,也最受到教授人员的重视,看来咱们想要和他看齐,还需要多加努力才是呢。”

      “哎呀兄台,共勉共勉。”

      听完旁人对话的止雨,又被一个迎头赶来的典簿官呵斥:“让开让开!张榜了!”

      监生们很好奇:红榜不是刚刚贴完吗?怎么还有一张?

      典簿没好气地呵斥:“看看就罢了,你们最好祈求自己不要出现在这上面!”

      这是一张黑榜。

      黑榜在国子监内,专门用以公告监内因不守学规而被申斥通决的学生。

      上写着:新生晏棠,寻衅滋事,殴打高年级生员,记大过一次,扣一个学分。

      大家都议论说:“这家伙啥学分都还没积了就先倒扣一个,看来是要留级呀。”

      典簿官大声打断众人:“还围在这里作甚,去找自己班级站好,簪花礼马上开始,不想读书的可以现在出去!”

      众生急忙作鸟兽散。

      那块象征耻辱的黑榜,和彰显荣誉的红榜,齐头并肩地贴在布告栏上,榜首的两个名字“周云追”“晏棠”一红一黑拼得很近,被太阳晒得反光透亮。

      *****

      簪花礼之后是在祭酒等一众官员和老师的带领下祭拜孔庙的谒庙礼和拜见老师的谒师礼。

      整套开学典礼进行下来,已经到了午时,吃饭的时候。

      监生们的午饭在会馔堂进行,分班按桌就坐,所有膳食由国子监内掌馔厅专门提供。

      侯亮拉着止雨坐一起,热情给她介绍饭桌上的新同窗认识:“这是崔尚书家的二郎,崔玉棹,和我一个号舍。玉棹兄,这我铁杆兄弟安平侯长子方友三,性子内向,你们多关照!”

      “互相关照,互相关照。”崔玉棹起身和止雨互相行礼。

      “方贤弟也住北苑吧,来时没见你啊。”崔玉棹。

      侯亮代答道:“不是,他住南苑。”

      崔玉棹问:“怎么分到那边去了?”

      按理说,号舍应该跟班级一起分管理最方便,但是国子监的监生们来自五湖四海各种家庭,家境层次不同,所以也按照条件区分住宿。

      北苑号舍是监内住宿环境最好的,院里有井,舍后临湖,道路出去直通四厅六堂,占尽天时地利。

      侯亮和崔玉棹他们都住在北苑号舍,但止雨却在南苑。

      这时候,午膳分发下来了,每人两素一荤,外加一汤。

      侯亮一瞧就拍筷子了,牢骚满腹地说:“这猪食一样的玩意儿怎么吃啊?”然后接过崔玉棹方才话头:“号舍不够,估计就把咱们中间功课好的几个跟正义堂分到一块住去了。”

      崔玉棹这才转过头来跟止雨说:“厉害,那下回明经考试就靠你了。”

      止雨一脸茫然。

      侯亮解释说:“就是叫你给我们传条子,写答案,知道不?”

      止雨:“……”

      她还没想好怎么拒绝,突然侯亮站起来,一脸肃然地打招呼:“小公爷,这边有空位!”

      一个端着饭盆的贵公子循声而来。

      这人白皙文弱,牙齿和指甲都十分光亮整洁,点点头对侯亮表示谢意。

      崔玉棹问他:“请问兄台是……”

      侯亮帮着贵公子介绍道:“他是史航,史国公家的,知道吧。“

      挖槽,整个长饭桌上的七八个官生脸色全变了,齐刷刷站起来拱手:三朝元老史大柱国的嫡长孙,久仰久仰!

      史公子也简单拱拱手,幸会幸会,惭愧惭愧,和大家一起考在广业堂,。

      就这样,官生们有官生们的圈子,民生们也有民生们的圈子,一顿饭,各自的圈子已经划定。

      泾渭分明。

      午膳后生员们要自己洗干净餐具放在桌上才能走,这条规矩几乎让整个官生队伍都全军覆没:个个都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少爷,谁干得来这个?

      一个个大眼瞪小眼。

      可是不洗完盘子不能回号舍午睡,眼看民生们一个个都吃完了撤退,这边止雨他们还在犯愁。

      史公子这时候拍案而起,说:“我去跟绳愆厅反映,这条规矩实不合情理,圣人都要因材施教,这洗碗打扫一类的贱役,哪是我等做得,令干惯了粗活的民生们去做差不多。”

      众生一听,均肃然注目!

      ——不愧是国公之后,关键时刻挺身而出,为民请命!

      敬佩之情,油然而生!

      史航去了不到半柱香就回来了,脸色从白皙变得乌青。

      大家殷切忐忑的目光集中在他身上。

      史航坐下来,吐出一口气,转头问:“侯亮,玉棹,我今夜能和你们挤一晚么?”

      崔玉棹:“怎么了,没分给你号舍住?”

      史航:“不是。”

      崔玉棹:“那?”

      史航又深呼吸,缓缓吐出一口气,镇定了下情绪,艰难开口:“被分到跟晏棠一间。”

      他去了绳愆厅,本仗着自己是国公之后,对主簿官说了反对自己洗碗的诉求,然后就被告知,他的号舍分在北苑一号房,舍友姓晏名棠。

      晴天霹雳!

      众生悚然色变。

      止雨想起来那个黑榜上的名字,就是晏棠,不由得问:“他再横也不至于对你下手吧……除非不想要命。”

      大家慢慢转过头,用无语的眼神瞅着止雨。

      止雨:“?”

      侯亮说:“你才是不想要命了,那是当朝首辅晏阁老的小儿子!”

      晏首辅何许人也?权倾天下,入朝可以不趋,剑履可以上殿,军政大权一把抓的本朝第一人。

      晏首辅在朝中抖一抖官靴上的灰,百官都要吃上一脸的土。

      众生想起他那个混世魔王般的小儿子晏棠,也一起同届,还同住在北苑,心头都有些恐惧。

      侯亮的表情就像是在讲鬼故事:“从前府学里面被晏棠打残过的人能从庙街头排到庙街尾!据说有人只是跟他擦肩碰了一下,就打得那个脸呀,肿到亲妈都不认识!玲珑玉致的两片小嘴儿,生生打成兔唇,吃菜都会从中间拱出来,根本就合不上……”

      “你特么蹩说了!”

      轰然一声,史航面无人色地站起来,十个整洁光亮的手指甲,抖若筛糠。

  • 作者有话要说:  下集预告:我的舍友是学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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