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子监怎么出了你这样的沙雕》之蓝

23、绳愆厅的激辩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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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次事件发生后，止雨和晏棠都被勒令停学三日。

　　绳愆厅的意思是先让学生各自回去治伤，分开冷静一下，然后再去绳愆厅评议罪愆。

　　王氏接到国子监的书信通知，焦灼得像如果上的蚂蚁，在厅里来来回回打了上百个转，不停责怪止雨鲁莽：

　　“你莽撞也要有个度，就算要打架，也看看对面是什么人吧！你真会给你爹娘找麻烦！别说你如今还是个生员，哪怕将来当上差了，也得紧着晏阁老家的那几位公子；别人都是排着队上去巴结还来不及，你倒好，把人家打成了什么样儿，你怎么这么拎不清啊？”

　　止雨垂头丧气地站在一边听训，旁边方侯见儿子鼻青脸肿的样，心疼不乐意了：“你说的这叫什么话，我们友三难道挨的这两下轻了？从小到大他都是个安分的，怎么偏跟对面那个动起手，你也不问问缘由，就骂儿子！”

　　“问什么缘由，晏家想整治你还用得着缘由吗？人家什么背景咱们什么背景，”王氏瞪凸了眼睛，“光一个首辅你比的了吗？人家朝堂上有的是人，你插得上嘴说得上话吗？友三拿什么去跟人家比划？不行，咱得赶紧预备厚礼，上门赔礼道歉去。”

　　方侯还是觉得憋屈：“这么窝囊，不去！要去你自个去。”

　　“你也知道你窝囊啊，要不是你这个窝囊废，儿子怎么会今天受委屈也没人出头……”

　　止雨突然抢过话：

　　“好了都别说了！赔礼道歉我是死都不会去的，如果这件事会影响做官，那这种朝廷的官我也不想做了！”

　　气咻咻地说罢，一瘸一拐地回屋去了。

　　……

　　止雨在家闭门思过直到绳愆厅评议的当天。

　　国子监在处理学生之间的矛盾时，往往不允许学生家长介入参与，以免发生背景强势的一方借助外力改变处理结果的事情发生。

　　那天止雨坚决不许母亲送，自己一个人坐轿去的国子监。

　　今日要评议学生斗殴事件，绳愆厅一共六名大小学官和书吏所都到齐等着了，只差一个事主还没来。

　　——晏棠今天又迟到了。

　　止雨和黄登危立在旁边听杭主簿发怒：“岂有此理，连绳愆厅的传唤都不来，晏棠眼中根本没有国子监和朝廷！”

　　“你说谁眼里没有朝廷？”

　　话音未落，厅外响起一个粗厚响亮的女声。

　　止雨探头一瞅，却见两行衣着精致的侍女列队候在月台下，持羽毛扇子的，有捧拂尘的，还有抱猫拎花篮的，用的仿佛宫中仪仗。

　　那羽扇下面中间过道上，牵衣带步，迎面走来一位美貌贵妇，举止端庄，神态平静中带着一丝睥睨的高傲。

　　止雨正琢磨她是何来历，便有太监公公的声音响起道：“淑妃娘娘驾到。”

　　众官慌忙出来迎接。

　　止雨也只好跟着下跪行礼。

　　“刚刚是哪个在诽谤，说我们舅爷目无朝廷的？”这开口中气十足的妇人，乃是常年于宫中伺候淑妃的一个掌事妈妈，宫人人称俞姑姑。

　　跪在地上的杭主簿眼神闪烁了下，犹豫着抬起头。

　　“哟！是这位大人吗，”俞姑姑愈加大声嘲讽地道，“话可不是您红口白牙张嘴就来的，相爷将我们舅爷交给你们，结果他在你们的地盘上却受人欺凌，你们不但不为他主持公道，居然还把事情闹到这么大，连相爷也惊动了。相爷日理万机，为了朝廷可说是鞠躬尽瘁，每天要在内阁忙到后半夜才能回去休息，国事政事的担子还担不过来，如今竟还要因为子女的安危来心烦，你们这些人就是这样对待国家勋臣之后，这样为朝廷排忧解难的！你们眼里真有朝廷啊！”

　　俞姑姑在宫里就出了名的口齿犀利，擅于为主人张目，加上晏淑妃得宠，更加言语无忌。

　　有道是宰相门房七品官，杭永寿乃是清水衙门里从七品下的小小学官，她根本不放在眼里。

　　杭永寿的两撇胡子哆嗦着，跪在地上擦了擦额头的汗。

　　这时候，晏妃开口了：“都起来吧。本宫母亲得知小弟在监内发生了些意外，让本宫过来问一问，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相比骄横粗鲁的俞姑姑，晏淑妃显得高贵内敛得多，但这份居高临下的姿态里，又显出一种更为隐秘的倨傲。

　　“谢娘娘。”地上的一众人才能起身，个个垂手恭敬揖立着。

　　止雨很是心浮气躁——这般不平等的气氛之下，恐怕今天的评议结果，会对自己很不利。

　　母亲说得真有道理，自己个当初太冲动，怎么就没想到跟晏家那个小畜生干架的后果？

　　不由得多了几分不安和懊恼。

　　晏淑妃的目光在一众人里转了个圈，停留在止雨身上。

　　“哪位是和我小弟起冲突的生员？”

　　止雨被点到了，硬着头皮上前行礼：“回娘娘的话，是学生。”

　　晏淑妃接过绳愆厅小吏端上来的茶，捧在手里低嗅了一口，便蹙着细眉放下了：“本宫很奇怪，据说原本是因为小弟被诬赖撞人，才和那奸诈之徒发生了些口角。”

　　她说到这里，边上的黄登已魂不附体，扑通跪下。

　　黄登平民出身，这辈子见过最大的官出了他们老家的县老爷就是国子监开学簪花礼上的几位学官，哪见过宫中贵妃这样的排场和气势，早就怕得说不出话来。

　　这会儿恐怕无论给他扣什么罪名，他都会求饶认罪的。

　　晏淑妃瞥了一眼地上的黄登，妙目中掠过一丝不易为人觉察的轻蔑，随即看向方止雨，仍是那柔柔淡淡的语气：

　　“本宫很奇怪，别人和小弟起冲突，为何最后是你同他打起来？而且出手如此凶狠不留余地，将他打得遍体鳞伤，卧床不起……”

　　止雨听到这心里一咯噔——不可能啊？晏棠有伤这么重吗？

　　当时两个人交手的时候旗鼓相当，甚至晏棠还略微占了一点点上风，最后受伤也是都受了，但绝不至于卧床不起的地步。

　　止雨的冷汗沁出耳后根。

　　是了，晏棠这小子惯会装病喊冤，恶人先告状的，上回他就这么干，现在他往床上一躺赖在家里装重伤不来了，自己这边无端背上一口大黑锅。

　　真是忍一时越想越气。

　　“回娘娘，学生到的时候，晏棠和黄登已经起了冲突，学生本想上去阻止劝解，却不料晏棠竟突下狠手，将黄登的腿踢断，学生为了阻止他继续加害，迫不得已才……“

　　“住口！”俞姑姑怒喝打断，“什么加害，什么狠手，全是你一个人片面之词！你对我们舅爷下的手就轻了吗？”

　　止雨并不像黄登一样怯场，继续为自己辩解：“那不一样，他是攻击，我是自保，他要伤害我们，我难道非得站着让他打死打残吗？”

　　“简直强词夺理！”俞姑姑大怒着要上前，被晏淑妃以轻轻的咳嗽阻止。

　　止雨缓和下语气道：“好吧……是误会，误会当时加上情急，双方嘴上话都不好听了，就忍不住动起手来——可是当时我们都没有受严重的内伤，而且拳脚本无眼……晏棠也将晚生打得很痛啊。”

　　说罢，撩起袖子来给众人看自己的胳膊，也是青一块紫一块。

　　俞姑姑翻起眼皮不看，冷冷地说：“那么你承认这件事是你挑起来的咯。”

　　止雨微微愣住——什么，怎么成了她挑起来的？

　　这个颠倒黑白的功力，比晏棠还狠。

　　止雨还没来得及开口辩解，俞姑姑便紧跟着厉声呵斥道：

　　“方公子，据我所知，你的功课也不行，读书不行也就罢了，做人的道理总要懂罢？有时间耗费在同窗之间打架生事上，怎么不好好上进，也好对得起朝廷栽培？喔，莫不是还想学方侯爷做个太平闲人？既然如此又何必来吃国子监这碗饭！”

　　深宫老嬷，战力惊人，止雨给她一通强词夺理的抢白气得胸脯起起伏伏。

　　辱人不及父母，这老妈子左一句有一句含沙射影挟带私货地骂自己老爹无能，真是让人火大。

　　最后这婆娘还来总结一下：“这样的学生留在正义堂，你们也不担心坏了学风！皇上都说了，这个堂是聚集了我大明天下读书人的精英的地方，将来出的都是国之栋梁。如今栋梁们还没有长成，你要放任这个方公子把其他学生都带偏长歪吗？杭主簿杭大人，说你呢？”

　　俞姑姑说着已经亮出了话语里的刀子：她要借此将方止雨赶出正义堂。

　　至少，也要给这场斗殴事件定性为方止雨的单方过失，好来洗脱晏棠。

　　杭永寿本来都躲开一劫没插过话了，现在一下子又被拎出来扯到风暴中心，支支吾吾地抹着汗：“这个吗，下官……”

　　“庭芳，不要把话说得这么重，”这时候，晏淑妃发话了，“说到底这些都是学子，你何必这么咄咄逼人呢。”

　　俞姑姑退到一旁，暂停了对方止雨的穷追猛打。

　　晏淑妃看向堂下的方止雨和黄登，淡淡的神态就像一只高傲的孔雀：“你们也知道此事可大可小，国子监毕竟是朝廷的学府，此事说到底不甚体面，若传出去使得朝廷蒙羞，你们以后还怎么入仕，还怎么担任我大明朝的官？”

　　听说会影响仕途，黄登的脸色都变了。

　　“发生这样的事，想来也有误会的成分。两败俱伤乃是最坏的结果，虽然晏棠受了一些委屈，但他终究也伤到了旁人，不如本宫做主，各退一步，将此事解决在今日。这两名学子不是受伤了么？以本宫的名义拨些汤药费给你们，另外再赔偿监内物品，也算是为事情收个尾，这样你们以为如何？”

　　方止雨听明白了。

　　软硬兼施，先是威逼，然后以利相诱，迫使改变这次恶性伤人事件的定性。

　　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这便是晏家的策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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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下集预告：晏棠一瘸一拐地跨进绳愆厅的大门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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