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十二时辰]李邺侯妻卢氏》从心酱

17、第17章

　　元载听到登楼二字，眼睛瞬间亮了起来，连忙殷勤地招手让两名右骁卫护着卢若渝回府。王韫秀不想搭理他，只是看着至真远去的背影，心情杂乱。
　　待到卢府府门外，卢若渝扭头却请两名右骁卫留在原地稍等片刻。
　　踏进闺房，血迹仍在，只几近干涸，已不见了尸首。想鱼肠是把寸心随便埋在哪里了吧。她忍住心痛与眼泪，在妆台前跪坐下，开始梳妆。
　　只剩下额间的花钿了。卢若渝盯着铜镜里的自己，有些陌生。她缓缓抬手，画笔轻触皮肤，这次却没有再画歪。
　　将登楼的华服穿戴完毕后，卢若渝又在一堆字帖中翻找出邀帖摊在书案上。今早寸心磨得的墨还没干透，她又拿墨条随便研磨几下，从一旁的小抽屉中找出和宫中邀帖像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请帖一样摊开放在案上。

　　李泌在龙武军襄助下甩开右骁卫，也重新见到了郭利仕。他将在右相府发生的事悉数告知，并希望郭叔叔能为此想些办法。
　　郭利仕由此知晓右相独掌三司之印，便叫人传信给宁王孙，让他速速进宫向圣人禀明此事。
　　张小敬为躲避追兵，无意中又偶遇许鹤子，权衡下立时上车幸而躲过追捕。途中却受到一陌生人传纸，像是熟人之信。
　　郭利仕劝诫李泌莫要为了一名死囚求情，也不许他再牵扯此事。李泌虽应下，却再相求郭叔叔一桩事，请他派龙武军送自己前往兴庆宫外。
　　“我知道你要去找太子，”郭利仕瞥了他一眼，“这件事你去求太子，他也无能为力。”
　　李泌只摇摇头，“郭叔叔，我只是要亲自去向太子请罪，毕竟我已在那份供状上签名画押。”
　　郭利仕看穿他似的轻笑一声，“小兔崽子，别跟我耍心眼儿。”
　　“罢了罢了，他们俩人会送你过去的。”郭利仕看他坚持，无奈地叹口气，扭头随手指派两名龙武军给他。
　　李泌感谢行礼，欲走却又停住脚步转过身，为难地对郭叔叔说道，“郭叔叔，能否请您再派龙武军去宣平坊卢府看一眼吗。”

　　卢若渝将两本邀帖紧紧贴着右边袖侧牢牢放好，脚步伶俐地从府中走出，恭敬地对着那两名右骁卫说话。
　　“两位大哥，能否送我前去右相府。”
　　两名右骁卫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有些摸不着头脑。
　　“这是给两位大哥的节礼，还请笑纳。”卢若渝从左边袖中掏出两份沉甸甸的节礼送上前。“我确有要事须得面见右相。”
　　他们两人舔着唇角，心中皆窃喜，装模作样地收下还掂了掂。“那行吧，我们就顺道送你过去。”
　　可是才转身的工夫，一道黑影跃下，即时将那两名右骁卫灭了口。鱼肠仍用兜帽遮去大半张脸，只露出一双尖锐犀利的眼睛。
　　卢若渝不自觉地又倒退几步，紧咬着唇瓣眼见刚刚还说过话的人瞬息之间就被夺去了性命。饶是今日见过那么多血腥，她的腿脚仍旧打颤。
　　“我还以为你会立刻去报官呢，”鱼肠不屑地抹过刀锋上的血迹，扬眉冷眼看她。“没想到只是怕的躲回家来。”
　　“真是聪明一时，糊涂一世啊。”
　　卢若渝此时不退反进，上前和鱼肠仅仅一尺之隔。“这跟聪明与否无关，这是值不值得的问题。”
　　鱼肠别过眼，她对卢若渝眼中的坚定十分厌恶。连那张小敬听到有关闻染的事都会冲动无法冷静。
　　可这女人油盐不进，心如磐石，她到底在信什么？这个世道能有什么值得人相信的，太可笑了。
　　“怎么，你想临死前和你家那婢子葬在一起？”鱼肠偏要在她心上挖下一块肉来，看她无力又绝望的样子。
　　卢若渝低下头喃喃，“你让一个母亲永远失去了女儿，也让一个女儿永远离开了自己的母亲。”
　　鱼肠心火顿起，眼光凶狠，手掌不时地在刀把上来回摩挲。这些人都是一样的，一样的冠冕堂皇，高高在上。令人生恶。
　　卢若渝话音一落，复又抬起头，径自走过她。也许自己也会像倒在地上的那两名右骁卫一样，眨眼被夺去性命。但这是自己的选择，所以，
　　不退！

　　李泌也顾不得自己是否干净整洁，在太子应允下即刻登上他的车驾。
　　太子还未开口，李泌便向他请罪伏礼。
　　“右相府的事，我已有所耳闻，”太子持着暖手炉，目光流转只是盯着某处不曾落在李泌身上。“长源，不必过分自责。”
　　李泌又伏地更低，“还请太子恕罪，在那番情形下，长源不得不先行保全自身性命。污蔑构陷太子之罪状，长源会亲自向圣人禀明。”
　　太子叹了口气摆手让他起来。“我知道长源的难处，也明白你眼下的处境。你且宽心罢。”
　　“长源，”他仍然跪伏于地没有直起身。“长源想求殿下相救檀棋。”李泌为先脱身，只能暂让檀棋押于右相府。
　　太子斜斜倚在软靠上，手里的暖手炉已放在一旁，坐直身子。“她很重要？”
　　李泌点头，“檀棋助吾良多，”
　　“像她那样的婢子，我府上有的是。”太子轻笑着反驳又打断，“长源你该清楚，如今我与右相之斗到了关键时刻，为了一个婢子，我断不会以权相救。”
　　李泌垂下眼眸，很想驳辩，可从小的礼仪规矩让他将那番不敬之语狠狠咽下。二人难得沉默几许，车内气氛尤为尴尬。
　　过了半刻，车外忽然有奴出声缓解了淡淡难堪。
　　是郭将军身边的一个小太监。
　　“殿下，郭将军让小的来禀告您，”
　　“圣人赐了一件布衣给右相，”话音才落，太子遂又松口气搭上软靠。
　　“将军也让奴给李司丞带一句话，”
　　李泌微微侧头，偏耳倾听。
　　“卢家娘子完好无损地进了右相府。”

　　那两名龙武军在前领路，鱼肠则换上了婢女的衣裳紧紧跟随卢若渝，虚扶着她的手臂凑近问道，“你怎么不戳穿我。”
　　卢若渝瞥了眼在前带路的龙武军，沉下嗓音答她。“那你为什么不杀我。”
　　鱼肠撇嘴不屑地笑了。自己也是活该，明知她伶牙俐齿，居然还妄想在这上面赢过她。
　　半个时辰前，当卢若渝以为自己要死定了的时候，她却安然无恙地走过鱼肠身边，没有受到任何的阻拦。
　　见此情状，她连忙加快脚步打算速速赶去右相府。
　　但果然不该得意忘形，三两下工夫鱼肠一个跃身就挡在她面前，翻转长刺盯着她。“你穿成这样，打算去登楼？”
　　卢若渝摇摇头，“我去救人。”
　　鱼肠听后不禁嗤笑，自不量力的眼神送给她。
　　“我知道今日你定不会放过我，”卢若渝自知难逃一死，“临死之前，我只想做一件我认为值得的事。”
　　“我没能救下寸心，但我可以救下檀棋。”
　　鬼使神差下，鱼肠竟换上她府仆从的衣裳，还贴上髢发。便是眼下这情形。
　　“你可别以为我会帮你，”鱼肠扶着她也威胁着她，“但凡有一句差错，你的脑袋就不会待在你的脖子上了。”
　　这时其中一位龙武军扭过头询问她，“卢娘子可否有看见那贼子容貌，我们也好向右骁卫说明。”
　　卢若渝只觉得腰间一阵刺痛，鱼肠隐在她背后的手掌紧紧摁住她的纤腰，十足的胁迫意味。
　　她故作柔弱地捂嘴轻轻咳着，“今日灯节，路上人烟稀少。当时，当时只我一人和婢子，”她下意识侧眼去看鱼肠，见她也顺从地低下头装作害怕便继续说下去。
　　“那人，那人一身黑衣劲装，还蒙着面。”她努力回想，“看不清，看不清人脸。”
　　龙武军听她这么说便又想问话，却被她打断。
　　“若不是，若不是我这婢子机警，赶紧跑回府里去找护院，恐怕，恐怕那贼人也要杀了我了。”卢若渝低下头低声啜泣。
　　说来也巧，才帮鱼肠换好衣饰走出府外，竟迎来两名龙武军。说是奉了郭将军的令来看看宣平坊卢府。

　　卢若渝就等在院中，鱼肠有些不耐烦地左右查看。
　　府外既有右骁卫还有龙武军，难道郭将军也来了右相府。她越发心虚，字可模仿，邀帖也可神似，但印章呢。卢若渝手心微微出汗，心跳如擂鼓。
　　屋门打开，不是管家李四方。
　　郭利仕扶着年迈的何执正慢慢从屋内出来，二人一眼就瞥看到院中央站立的卢若渝，皆是一怔。
　　这卢三娘不是好好的吗，李泌那混小子一副紧张兮兮的样子做什么啊。真是添乱！
　　“郭将军上元安康，何伯伯上元安康。”卢若渝也一愣，没想到事情是这般发展。难道长源请了他们二人来替檀棋求情？
　　“至真，你来这里做什么。”何监满脸疲惫，仿佛一夕之间老了几岁，声音倦怠无力。还是郭利仕看得清，“为那婢子说情来的。”
　　卢若渝笑得窘迫，点了点头。
　　“挑的真是个好时机。”郭利仕冷不丁说道。
　　她眼睛一下子就亮了起来，“我让李管家传信进屋了，若右相不信怎么办。”她掏出袖中那份作伪的邀帖握在手中。
　　郭利仕脸色唿地一黑，他在宫中数十年，哪会分辨不出真假。
　　“卢家三娘，这可不是闹着玩儿的。”他眼神微紧盯着邀帖警告她，“有些东西，该舍得就要舍得。”
　　“不用觉得亏欠谁。”
　　卢若渝垂下眼，咬住唇角，复又抬眼正视郭将军，郑重行礼。“郭将军，可有些险该冒还是要冒的。”
　　气氛一时紧张起来。忽然郭利仕一阵大笑，“好啊好啊，那臭小子的眼光的确是高于常人。”
　　“卢家娘子，这事我想，恐有天助。”郭利仕倒也算是实事求是地回答她。也不算偏帮她，毕竟右相此时被圣人赐布衣，他定不想再在其他事上触霉头。
　　这份邀帖乃是严太真所请，卢若渝只要一口咬定邀帖上写明她与檀棋二人的名字，右相自然也不敢去向太真求证。

　　姚汝能怎么会杀檀棋呢。
　　只是点背，才把那两名右骁卫打晕，元载竟然又带一小队右骁卫过来。行径暴露他也没什么好再隐藏的，他堂堂东宫右卫率，姚相后人，谁也不怕！
　　可惜寡不敌众，被狠狠压制。而元载则趁机要封棺。
　　“住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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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卢若渝：没有聪不聪明，只有值不值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