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人》朝拜

23、第二十三章

　　等赵筹光停了车，梁镜和她一起上楼，进门开灯后，是被收拾得一尘不染的客厅。

　　梁镜目光不经意在赵筹光脸上扫过，那一刻她想的是其实对方是真的将这里当家一样对待的。

　　赵筹光有很多习惯她是知道的，以前她们在潇山别墅住时，赵筹光生意往来频繁，经常在外出差，而她则按部就班地读书、考研和工作，两人每次见面后，那栋别墅就会有十天半个月的空置期，尽管这样，赵筹光也一定要请人将家里打扫干净，她对家的执念，倒是让梁镜有着诸多不解。

　　想到这些，梁镜又注意到赵筹光已经开了电视，过了一会儿又去厨房倒了两杯水，放在自己面前一杯。

　　电视台正播放着动物世界，野蛮的狮子正躲在草丛后，悄悄观察着远处喝水的野牛，伺机而动。

　　梁镜吹了下水杯，发现太烫后又放下，问赵筹光，“你不去睡觉吗？”

　　赵筹光却抱着双手靠在沙发背上，紧皱眉头，“总是觉得怪怪的，现在估计也睡不着。”

　　她回头看看梁镜，“你要是困先去休息。”

　　梁镜拿了个沙发抱枕坐下，这时电视里的狮子已经出动了，成群的野牛纷纷四处逃窜。

　　赵筹光喝水时余光瞥到她安静的侧脸，忽然来了兴致，于是放下水杯，拍拍身边的位置，“过来，坐这里。”

　　与她隔了两三个人距离的梁镜看了她一眼，又淡然地转过了脸，没动。

　　“……”赵筹光笑了一下，然后非常主动地坐到梁镜身边，“想让我过去就直说嘛！”

　　梁镜却是出乎预料地平静，也没有闪躲。

　　赵筹光见她一脸认真地看着电视，仿佛看的不是动物世界的血腥场面，而是某个引发思考的新闻。

　　看着看着，忽然福至心灵，她像是忽然明白什么，“平时都恨不得躲着我，今天却乐意在这儿，不会是想陪着我吧？”

　　梁镜身体僵了下，飞快否认道：“不是。”

　　说完又解释了一下，“你别瞎想。”

　　赵筹光笑了笑，梁镜这句解释说得一语双关，不知道是让赵筹光别误会她，还是希望赵筹光别再胡思乱想些关于车祸的那些糟心事。

　　梁镜见赵筹光在一旁笑着，也不说话，登时有种被看透的感觉，连忙站起身，端着水杯要回房间。

　　赵筹光以为她要去厨房将水倒掉，忽然想起什么，便随口道：“水杯里的水可以倒在阳台的花盆里，小树一天都没喝水了。”毕竟那小玩意只喝煮过的水。

　　梁镜脚步一顿，只好转身去阳台。

　　像是知道被关注着，花盆里的小树轻轻摇了下漂亮的叶子，而梁镜刚将杯子放下，手机忽然响了。

　　这个时候还有谁会打电话过来？梁镜低头看了眼屏幕，居然是梁父。

　　电话接起来，还未等她说话，梁父就在那边焦急问：“小镜，你休息了吗？”

　　梁镜回了句“没有”，又问：“怎么了？”

　　“那个，”梁父忽然变得支支吾吾，最后说：“你奶奶检查报告出来了，不是误诊，是…是癌症，食道癌。”

　　“啪”的一声，梁镜不知碰到哪里，玻璃杯掉了下去，直接在瓷砖地板上摔碎了。

　　梁镜下意识地蹲下，刚捡了一个玻璃块，那边的梁父又带着侥幸地口吻说：“你别着急，听那医生说是早期的，及时治疗应该也能治好。”

　　梁镜起身时，赵筹光不知道什么时候来到她面前，一脸担心地看着她，“你没事吧？杯子怎么摔了？”

　　梁父还在电话里自顾说着：“…化疗分期的话也得花钱，听说市里医院床位也挺紧张的，长期住下来也是一笔开支，不过我在家上班的话，可以让你妈妈在医院照顾她——”

　　还没说完，梁镜就在电话里打断他，“我知道了，你要多少钱？”

　　梁父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连忙说：“不是，小镜，爸…爸不是找你要钱，你这几年往家里打的钱你妈都存起来了，加上我挣的，够用的，就是，你奶奶最近憔悴了不少，现在连话都说不出来了，我和你妈就，就想让你回来看看她。”

　　“我不会回去的。”梁镜语气冰冷，“你别让我妈照顾，我会请护工。”

　　说完，便直接挂了电话。

　　等她放下手机，才发现另外一只胳膊被赵筹光握着，而她的手腕上，居然有一道从指缝里流出来的血痕。

　　赵筹光看着她，眼神复杂，“现在可以把手伸开了吗？”，

　　也许是握拳时太用力，竟然没有注意到手里的玻璃，等梁镜摊开手，她的手掌已经被玻璃块割了一道口子。

　　赵筹光小心地将玻璃块夹走，又用棉签清理了血迹，做这些时，她头也不抬，只轻轻问：“怎么了？”

　　梁镜低着头，过了好一会儿才说：“我奶奶得癌症了，良性的。”

　　赵筹光手上的动作一顿，片刻后冷笑道：“那老不死的终于遭报应了？怎么就不是恶性的呢？”

　　梁镜不知道有没有听到她的话，只说：“其实我这些年一直在诅咒她，我希望她赶紧死，别活着惹人厌恶，但是。”

　　她顿了顿，继续道：“但是今天我爸突然告诉我这个消息时，我并没有那么释怀，反而觉得，她要是真这么死了，我这些年的恨，又有什么意义？不过好在是良性，我要让她活着，痛苦地活着，好好感受下她自己曾经作下的孽。”

　　赵筹光托着她的手，忽然将她用力抱在怀里，“没事了，都过去了，我在呢！”

　　梁镜垂着眼睛，像是陷入回忆的漩涡，她把头埋在赵筹光的肩窝处，如同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一般，贪婪地吸收着对方身上的温暖。

　　十分钟后，赵筹光将从叶子挤出的最后一滴汁水涂在梁镜伤口处。

　　梁镜回头看了眼阳台上的小花盆，小树原本就不多的叶子因为摘掉两片，反而显得有点不对称，看起来可怜巴巴的……

　　她看看被包扎好的手掌：“这个叶子真的有用吗？”

　　“当然，”赵筹光点点头，随后抬手拍拍梁镜的肩膀，“赶紧休息，睡一觉，就什么都忘了。”

　　梁镜看着她，“真的什么都可以忘了吗？”

　　赵筹光笑了下，“心诚则灵。”

　　说完连忙又补充一句，“当然千万别忘了我啊。”

　　梁镜也笑了，等赵筹光离开后，才低声说了句，“不会。”

　　不会忘了你。

　　…………

　　一年一度的秋拍即将开始，会场早已布置完毕，梁镜从早上开始在场地忙活，她拿着对讲机，盯着后台的监控，严格把关各个入口。

　　会场总共有两楼，圆弧形的会场，设了三个入口，会场中央悬挂着高贵华丽的大吊灯，使得每个角落都被灯光普及到。

　　今天邀请的都是祈城商业圈中有头有脸的人物，所以梁镜慎之又慎，等将来宾引进会场，按提前安排好的位置坐下，她才让工作人员陆续就位。

　　一切都进展地很顺利，梁镜进入会场时，正好看见同样一身正装的周明媚。

　　周明媚看见她，飞快地走过来，说了句，“怎么样？都好了吗？”

　　梁镜点点头，比了个“OK”的手势。

　　周明媚看样子似乎舒了口气，梁镜见她这样，有些奇怪，“很紧张吗？”

　　周明媚看看她，“如果没有差错就不紧张。”

　　梁镜正准备说几句安慰的话，这时忽然听见有人在远处叫了一声“梁镜。”

　　这声音非常熟悉，熟悉到让梁镜感觉有些不真实，甚至在迟疑着要不要回头。

　　最后还是周明媚神色怪异地提醒她，“有人在叫你。”

　　梁镜回过头，看见会场外间的门口，有个女人推着轮椅走过来。

　　轮椅上的那个人西装革履，大概五十出头，两鬓头发已经发白，他原本在对着身后的女人说着什么，似乎随着她出口的那一声，目光也下意识地一同望过来。

　　那人看见梁镜的那一瞬，瞳孔猛地睁大，他脸上带着真切的不自然，最后忍不住干咳一声，才得以掩盖他刚刚不小心流露出的惊恐的眼神。

　　不过到最后，他和身旁的女人说了几句话后，自己就先进入了会场。

　　许是见梁镜站在原地迟迟没有反应，周明媚在一旁出声道，“那位是恒建集团的黄毅军，他以前做过慈善大使，听说后来出了意外，这几年一直坐着轮椅，也不怎么在荧幕上出现了，他旁边的那位，应该就是她的妻子了。”

　　只是这位妻子，其实周明媚是有些不屑的，听她父亲说，这女人最初是黄毅军资助的学生，不知怎么就上位成功，摇身一变成了富太太了。

　　正说着，那个女人已经到了她们面前，周明媚这才发现这位推轮椅的女人居然非常漂亮，尤其是她今天穿着一身酒红色的礼服，好看的锁／骨和背脊露了出来，很容易引入遐想。

　　梁镜有些惊异地看着面前这位冲着她微笑的女人，不过她没惊讶太长时间，很快就恢复过来，“祝小姐，你好。”

　　祝心凉带着得体的笑容，浑身上下是难掩的优雅大方，她向梁镜伸出手，“梁镜，好久不见。”

　　梁镜犹豫了一下，才伸手回握对方的手。

　　祝心凉的手很暖，但没有暖到梁镜，反而让她心里发寒。

　　她盯着祝心凉，一字一句地问：“你结婚了？和黄毅军？”

　　祝心凉神色未变，却答非所问：“没想到你还是原来的样子，梁镜，这些年，你也没什么变化嘛！”

　　她说话时尾音微微上扬，反而带了种俏皮的味道在里面。

　　梁镜眉头微皱，最后只点了一下头，“那你现在，过的还好吗？”

　　“好与不好，那也不是我说了算。”祝心凉看了看她，说：“不过赵筹光都死了那么久，你就没有再找一个？”

　　陡然听见她提起一个早上还在自己面前活泼乱跳的人，梁镜下意识要否认，最后却止住了，只低声说：“我和你不一样。”

　　祝心凉笑了笑，便没再说什么，而是问她：“你也来参加拍卖会？要不晚上我们出去吃顿饭？”

　　梁镜正纳闷：怎么最近老有人请她吃饭？

　　就在她犹豫着怎么拒绝时，忽然看见小莫在周明媚后边冲她示意地摇手机，她这一分神，祝心凉表情稍微变了下，神情也有些失落：“我知道，其实你对我挺失望的吧？”

　　梁镜对她这话很奇怪，这时周明媚忽然在一旁说道：“黄太太，您误会梁总监了，这场拍卖会是我们公司举办的，按照惯例，今天估计要忙到晚上，梁总监可能不太好意思和您说……”

　　她这一插话，梁镜才稍微有所空闲，她感激地看了周明媚一眼，才向小莫那边走去。

　　小莫悄悄和梁镜说：“总监，这都快两点了，您还没吃饭吧？”

　　梁镜神经绷了一个上午，当然不可能撇下现场跑去吃饭，便说：“没事，我盯一会儿现场。”

　　小莫神色有些焦急，“可是，总监，您再忙也得吃点东西，而且您医生的电话都打到我这里来了，说你有肠胃炎，还问你有没有准时进餐。”

　　梁镜愣愣地听着她说完，才问：“什……什么医生？”

　　小莫把手机调到通话记录那里，指着一个手机号，“这个号码打来的，好像还挺关心你的。”

　　梁镜看着这个她前几天刚给某人办的手机号，一脸欲言又止，“…………”

　　停车场里，梁镜走过一排排的车辆，很快她对面那辆车响了一下，她望过去时，赵筹光冲她招手，“我在这里。”

　　梁镜走过去时，赵筹光正坐在车厢里摆放饭盒，她轻轻嗅了下，还挺香的。

　　这么一闻，肚子就有些饿了，赵筹光这时抬头看她，“愣着干什么？赶紧吃饭。”说着将筷子递给她。

　　梁镜看着一次性的饭盒，一边拿着筷子，一边问道：“这不是你做的饭，你怎么过来了？”

　　赵筹光随口说了句“过来办事顺路过来的”，说完又笑着看向梁镜：“怎么？不是我做的你就不吃了？”

　　“……”梁镜瞥了她一眼，“少往自己脸上贴金。”

　　餐盒里面的饭是赵筹光从饭店带过来的，大概没放多久，还都是热的。

　　梁镜看着给她盛汤的赵筹光，“你不吃吗？”

　　赵筹光笑笑，“我吃过了，你吃吧！”说完居然将手放在梁镜头上抚了下，动作很轻，不过梁镜也没在意。

　　大概是身份不方便，赵筹光今天戴着个口罩和帽子，天气都快入冬了，她却只穿着个灰褐色的排扣大衣，里面的衬衣扣到最上一层，白皙的脖／颈露在外面，连个围巾都不戴。

　　赵筹光突然朝她稍微凑近了些，问道：“不好好吃饭，看我做什么？”

　　梁镜摇了下头，“没什么，只是想到了以前的事。”

　　赵筹光沉默一会儿后，才问：“想起了什么？”

　　梁镜淡淡笑了笑，“要是你没出车祸……”

　　“会怎样呢？”赵筹光顿了顿，“事实证明，哪怕我们分开了三年，陪在你身边的，依然是我。”

　　关于这一点，她对自己很笃定，对梁镜，却反问道：“不然呢？你以为会是谁？姓祝的那个女人吗？”

　　梁镜猛然看向她，“你看见她了？”

　　赵筹光立即面带不满地哼哼道：“岂止看见，我差点忍不住想过去扇她几巴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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