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骄阳》中律初四

1、幸福的开始

　　天还算没黑着彻底，一丝懒洋洋的红还拖拖拉拉的坠在天上。黑，不算彻底的黑，到底还掺着点不清不楚的彩。
　　横七竖八的筒子楼里时不时传来几声电视的声音。一个穿着背心裤衩的小姑娘百无聊赖的蹲在楼口，屏着呼吸，细细听着各家的响动。
　　到底是老楼了，隔音真还不算好，小姑娘摒着气儿瞪着眼偷听着一楼张妈数落自己男人，数落一阵似乎不解气似的，张嘴编排起张老爷子的祖宗，叭叭叭不重样子的换词。
　　真牛批！那姑娘泥糊一样的小脸写满了全神贯注，连身上每根毛都在接收信号，生怕错过了精彩剧情。
　　筒子楼黑黝黝的楼口像吃人的怪兽，小姑娘蹲在台阶上，活像怪兽牙缝里卡着的肉丝。
　　筒子楼横着各种生锈的，破烂的，格式年代的窗口。透着光，像希伯来传说中的石人的眼睛似的，死气沉沉。院子里的孩子们早早就被亲妈提着耳朵回家去了，只剩了她一个。筒子楼里终年弥漫的那油乎乎的气儿卷着一股子劣质清洁剂的味儿，呼的怼在小姑娘脸上。
　　二楼有一户的窗口没亮，该是楼口像猴一样蹲着的姑娘爹妈还没回家，玩伴们又早早回家吃饭去了，待在楼洞口眺望的小姑娘含着手指，挠了挠自己露在大裤衩之外已经蹲麻了的两条小腿儿，和着蚊子留的包汇成一大片红，有一下没一下的扣着黑糊糊有着积年老垢的半截扶手，听着肚子呼呼的山响，突然想起肚子饿了。可张妈的数落声交杂着隔壁大爷的京剧，嘈嘈杂杂的听不大真了，小姑娘伸着脖子直了听也不大听的清了，所剩无几的羞耻心和听八卦的野心做着激烈斗争，抗争着扒门缝继续听墙角的欲望。
　　肚子的阵阵雷鸣让她只好心里茫然的盘算着该怎么止点儿饿，啪的一下，小姑娘半截指甲豁落了个口，血丝儿丝丝的渗出来。
　　“豁呀，指甲劈了，”她有些心疼顺手想把指头送嘴里舔舔，突然想起什么似的，举起自己鸡爪似的小手，看着好像被记号笔勾出来一样的指甲缝，举棋不定。忽然听见背后有个声音柔柔的念着她小名。
　　“嘉嘉，你怎么这点了还没回家呢？”
　　小姑娘一激灵，马上来了精神，脏兮兮的小脸上缀着那葡萄般的大黑眼马上湿漉漉的，声音也带上了点哭腔。
　　“裕姐姐，我……我出来玩没拿钥匙，爸爸到现在没下班呢。
　　”小姑娘仰着头看着裕华婉，像只路边讨食的小狗，眼巴巴的看着裕华婉，虚情假意的装可怜。裕华婉摸着她的头心里想笑，又看着这孩子实在饿的可怜，从包里摸出来两块垫肚子的小蛋糕，撕了包装给她，蹲下来看着她的眼睛。
　　“嘉嘉，以后小心一点啊。早一点回家好吗”
　　裕华婉抿着嘴假装看不到小姑娘口袋里漏出一角的钥匙，温温柔柔的看着小姑娘咬咬嘴，等着她回答。
　　小姑娘咬咬嘴，撇过脸去，不看她。手里捏着小蛋糕任凭肚子响，她张张嘴，没发声，手里的小蛋糕绞成个疙瘩，裕华婉耐心看着她，直到她两只手绞在背后，轻不可闻的嗯了一声。
　　“看着变成了个真的小可怜，”裕华婉无奈的捏了捏她的脸，“走着，回我家，给你爹拎个电话，瞧你被蚊子咬的。”
　　她站起身，转向黑暗拉着小姑娘的脏爪子上了楼，踏进怪兽的嘴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