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岭佚事》舟由

36、第 36 章

　　徐冉是周晋的高中同学，周晋对她的印象还停留在学霸这个词上。
　　面容白皙，一头利落的短发，穿着略宽大的校服，坐在教室第一排的位子上，总是埋头看书做题，就像是一台没有情感的学习机器。
　　俩人几乎没有交集，唯一一次是高三的一次模拟考，周晋的成绩仍然可以用惨不忍睹来形容。
　　周晋已经习惯了，他成绩不好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他无所谓的睡了一觉，醒后已是黄昏，教室里看不到人影，周晋精神焕发，准备去打打游戏。
　　他给周母打了个电话，说不回家吃饭了。
　　周母让他学习不要太拼，饭还是要吃的。
　　周晋有一瞬的窘迫，这个心大的女人是从哪里看出来他在拼命学习？
　　挂了电话，有人发来游戏战况，对于周母的那点歉意无影无踪，周晋站起身准备出去。
　　发现身边站着个人，个子有点矮，大概只到他胸口的位置，那人还低着头。
　　周晋索性坐下，这才看清楚她的脸。
　　“这个给你。”她的脸微微泛红。
　　周晋看了眼她放在桌上厚厚的笔记本，问道，“什么？”
　　“我总结的考试要点，你，有时间的话可以看看，应该有用。”说完快步走开。
　　周晋翻了翻本子，娟秀工整的字体，用红黑两种笔标出，有的地方会写出详细的解题思路和简要说明。
　　周晋没怎么当回事。
　　再一次模拟考之前，周晋无意从抽屉翻出那本考点总结，尝试性的看了几页，不得不说，徐冉的讲解能力很强，精巧且易懂，同一类型题目还会有一个总结，寥寥数语便将这类题目的精髓表达出来，不亚于专业老师。
　　周晋粗略的看了看，考试时居然发现好多笔记中的考点。
　　他尝到了甜头，将这本一公分厚的笔记一字不落的看了几遍。
　　周晋从那批自我放逐的名单中退出来，他底子不算太差，剩下的日子里努努力，也许能考个二本。
　　她的笔记虽然不是万能的，却让周晋有了重新开始的劲头。
　　他是感谢徐冉的。
　　高考后却再也没见过她，她和她那本笔记也从周晋的记忆里慢慢散去。
　　这次从鬼门关走了一遭回来，俩人意外见面了。
　　徐冉的样貌和气质都变了很多，穿着医生服的她看起来自信开朗，与高中腼腆的样子判若两人。
　　再次重逢，她丝毫不掩饰对周晋的喜欢，在她心里，这简直是上天赐给她的机会，她没有理由不珍惜。
　　徐冉并不是周晋的主治大夫，但是她一有空就到病房来找他，跟他聊几句无关痛痒的话，了解一下他的恢复情况，陪他在花园里散散步，有时还会带过来一份爱心午餐。
　　周母看在眼里，周晋虽然没有很热情，但也不拒绝，她牵他的手，他也不会说什么。这个势头下去，秦梁哪还有什么机会。
　　她对徐冉并不是不喜欢，只是差那么点眼缘，可能是先入为主，她已认定了秦梁，其他人再好也入不了她的眼。
　　周母私下抱怨周晋，“我怎么生出你这么个花心大萝卜，前些日子还说要和小秦结婚，这才几天就和别的女孩子牵手。”
　　“跟你说一声，我准备和她交往了。”
　　“……”
　　“结婚也说不定。”
　　“晋晋，你不能这样，你这么朝三暮四，怎么会有好姻缘。”
　　“我生着病呢，您能不能让我清静几天？”
　　“你还知道生病，生病都不消停。”
　　门被推开，是徐冉，周母噤了声。
　　徐冉跟周母打了招呼，邀周晋下楼散步。
　　周晋被周母烦的不行，穿上鞋子同她一道出去。
　　眼前的女孩儿很漂亮，对他也细微周到，满眼都是喜欢，可周晋却没感觉，就好像身边多了个会说话的布娃娃，他想把哪怕十分之一对于秦梁的感觉投入到她身上，都做不到。
　　慢慢来吧，不是说感情是培养的么，周晋安慰自己。
　　暑假第一天，秦梁整理好行李，和刘大爷，陈芬姨道了别，一个人来到闻山家的院子处，她好多天没来过这里了，土堆的颜色已在太阳暴晒下和大地融为一体，家具被撞坏掉埋进土里，露出一些碎瓦残木，一只流浪狗在上面嗅来嗅去，空气里有着暴风雨停歇后虚弱的宁静，秦梁没有最开始那般难受了，像做了一场沉重的梦，只剩凄凉。
　　秦梁没想去找周晋，她觉得俩人之间已经有了逾越不了的沟壑，她也不想奢求什么。
　　而周母的热情让她难以招架。和她联系的频率比郭萍还要高。嘘寒问暖，有时还会寄水果和补品给她。
　　秦梁是感激周晋的，没有将他们之间的事告诉周母，她不想让周母对自己失望。
　　听到她放暑假的消息，周母一定要秦梁来医院看她。
　　秦梁推脱不了，只好前去。
　　到了医院，她却退缩了，一个人在楼底徘徊。
　　想来想去，还是给周母发了条微信，告诉她自己在楼下花园边。
　　住院部的楼下花团锦簇，绿树成荫，周晋和徐冉漫步在小路上。
　　徐冉说着学生时代的事情，周晋沉默的听着。
　　“你还是和以前一样，不爱说话。”
　　周晋敷衍的笑了下。
　　“今天是我生日。”
　　“生日快乐。”
　　“谢谢。”说完，徐冉轻轻抱住周晋，嘴里低声念着，“我好幸福。”
　　周晋不太适应这突然的亲密动作，却也不想破坏她这份“幸福”。
　　她的脸贴在他锁骨处，头发柔顺富有光泽，身材纤细，和那个女人差不多的触感。
　　周晋没办法不去想她，这种越发深刻的想念让他近乎恼怒，他伸手搂住徐冉，徐冉得到了回应，更长久的拥抱他。
　　久到周晋觉得有点无聊了，松开手暗示她可以了，徐冉却仍然沉浸在这个美梦里，周晋怀疑她是不是睡着了。
　　歪头想看看她的脸，无意看到花坛边的人。
　　短暂的对视，周晋心跳一瞬加快，莫名的心虚，差点推开怀里的女生。
　　而她，在看到他后，没有停留，很快消失在他的视野里。
　　周晋的火气又来了，气自己没耐力，也生气她总是干扰他的生活。
　　“你心跳的好快。”怀里的女生娇柔说道。
　　周晋拉开她，“我有事先走了。”
　　徐冉没多问，觉得他有点害羞了。
　　周晋顺着刚才她离开的方向快步追过去。
　　很快就看到她的身影，周晋几步追上前，拉住她，“你来干什么？”
　　秦梁还没有从他和女生拥抱的场景里缓下来，冷淡的说了句，“看病。”
　　怒火在心里翻腾，周晋切齿道，“少在老子跟前晃。”
　　秦梁甩开他的手，“放心吧，不会了。”
　　周晋知道自己没救了，好不容易下点决心忘掉她，她一句话，一个眼神就能将他打回原地。
　　而挑起这一切的她却没有丝毫歉意，仿佛利用他，踢开他都是理所当然的事。
　　秦梁走后不久，周母找过来。
　　看到呆站着的周晋，问他，“你见到小秦了？”
　　周晋没有回答，转身走向病房。
　　周母跟在他身后，着急的提醒他，“你慢着点走。”
　　晚上，周晋没有吃饭，一直闭眼躺着，周母担心之余又多了些宽慰，这说明俩人见过面了，看来周晋是挺在乎秦梁的，要不也不至于这么大反应。
　　徐冉来病房的次数更频繁了，周晋也想尝试接受她，却发现这是条死胡同，那堵厚厚的心墙，他自己也砸不掉。
　　徐冉以为他的冷漠是生病的原因，时间长了，也多少明白几分，那种置身事外的冷漠感是从心底传递出来的。
　　她找到周母，跟她聊起这个问题。
　　“阿姨，周晋好像有心事。”
　　周母也早想和徐冉聊聊了，“还不是谈恋爱闹的。”
　　徐冉讪笑了下，知道恋爱这个词暂时还和她没关系。
　　“您是说她有女朋友？”
　　“不是不是，”周母连忙否认，她可不想让儿子背负脚踏两只船的恶名，“分手了，前女友。”
　　徐冉稍稍放下心。
　　“不过一直断不了，感情的事谁也说不准，你说是吧？”
　　徐冉面色微凉。
　　以后不再出现在病房里，周母暗自高兴，这谈话还是起作用了。
　　养病的日子像坐牢一样，周晋有时一天也说不了一句话，周母倒是安静了许多，以前她经常有意无意在周晋跟前和秦梁语音通话，最近，几乎听不到了。
　　一切未曾改变，他的身体也恢复了，日子就要进入之前的状态。
　　她会从他的生活里慢慢消失，就像从没出现过那样。
　　周晋不想一头扎进这没有半点涟漪，死水一样的生活，他想出去走走，透透气。
　　只有三个要求，人少，凉快，就近。
　　周晋没关注过旅游，筛选下来，找到几个避暑圣地。
　　随便选了一处，坐着大巴车就去了。
　　人头攒动的避暑地，暑气没有降多少，反倒因为人多，变得闹哄哄的，还不如上岭村清静。
　　周晋觉得他选错了地方，晚上吃饭时，向店老板打听附近有没有人少点的地方。
　　店老板笑眯.眯道，“你算问对人了，距离这边三十公里外有处古村落，游客就挺少，山清水秀也不耽误你看风景，就是交通不太方便。”
　　“你这儿能包车吗？”
　　“能啊。”
　　周母发来视频通话，周晋接通。
　　店老板一直替燕桥村拉客，怕失去这单生意，在旁说道，“你要去的话，我算你个友情价位，燕桥村酿酒挺出名的，都是祖传的工艺，口感不比茅台差。”
　　“行。”
　　“那您是，什么时间出发？”
　　“明天早晨吧。”
　　“好，这是我的联系方式。”店老板从前台抽了张名片出来。
　　周晋收了名片，低头看屏幕里的周母，她板着脸，面孔朝下，显得脸比平时大了很多，周晋有点乐。
　　“你在哪儿？”
　　“外面玩儿呢。”
　　“怎么不跟我说一声？”
　　“临时决定的。”
　　“你捡了条命是一点不知道珍惜啊，嫌砸的太轻了？”
　　“您可真是我亲妈。”
　　“你先回来，再休息一两个月，想去哪儿玩都没人拦你。”
　　周晋知道这种对话会没完没了，说了句“我先吃饭了。”挂了电话。
　　周母再打，提示对方已关机。
　　翌日，颠簸了三个小时后，终于到达燕桥村。
　　村子地势较低，青山绵亘，林木蓊郁，烟波浩渺，却也并无特别之处。
　　周晋没想着游山玩水，只要足够清静就行。
　　周晋入住的是一处造型颇像吊脚楼的旅店，三层屋舍依山而建，傍水而立。灰瓦暗木，掩映在一片翠绿间。
　　旅店外停着好几辆私家车，倒是没听到嘈杂的人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