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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3、第九十一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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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渔从未想过自己穿越者的身份能担上什么大用。
多了数千年的眼光和先知不假,可这已不是她熟知的历史;多了新奇的见闻与思潮不假,可涉及民生之事她一窍不通。
毕生学厨,怎比得上长公主数十载浸淫期间。
但此时此刻,总觉得自己能做点什么,而那样的想法一闪而过,如一只窜入草丛的野兔,草叶晃动后一无所踪。
“我还是觉得……不能全靠寺院救济。”她捉摸着自己的想法,忽然道。
杨纪堂抬起头,目光如水地望着她,没有指出这一点她曾说过,而是鼓励道:“你有什么想法?”
想法啊……江渔幽幽地想,她还是没寻到那只草丛中的野兔,只是觉得让佛教替代了朝廷的作用不是什么好事,尤其是当宗教与民生牵涉在了一起,哪怕出发点是好的。
“想不出便别想了,这种棘手的事当交由地方官才对。”杨纪堂也叹气,想来是没有太好的办法,无非是划一块瘠地让灾民安住,之后是安家立业,还是卖田无着,只凭天意。
“办法不是没有。”江渔忽然道。
“嗯?”
她想了想,大着胆子说:“你想过吗?读书仕进是正道,因此有了蒙学,塾学。其实厨艺这样的技艺也是谋生之道,却未有课业只有师徒,若朝廷从其间牵线,令有技艺者授课,灾民可自选手艺学习,嗯,时间也不必太长,比如学厨一月就可入后厨打杂帮忙,也算条生路,这不比只给钱粮好多了?”
杨纪堂的目光亮了亮,没想到她真能提出如此有建设性的想法,这当中当然不是毫无阻碍,比如各家手艺人都会有绝活藏私,哪怕是亲如儿女的爱徒都不一定传授,又如何让他们心甘情愿教给旁人。
见她很感兴趣的模样,江渔继续说:“授课的内容不能艰涩高深,越普通易学越好,若太难,便不能人人都学会,而且老顽固们也不愿教。”说到这里,她莞尔一笑,想起了自己学艺时缠着大厨们指点自己的模样。
那样的时光,仿佛已是前世,自己终究是稳稳地落在了这里,落在了身边人心里。
“我知道了。”杨纪堂笑得温柔,看着江渔晶亮的双眸,恨不得立即实现她心中所想。
她的奇思妙想,由自己来实现,很不错的感觉。
“如何挑选授业人选,如何推行宣扬,我已有数。”不过片刻,曾经执政的经验就让杨纪堂有了无数思路。
“嗯,老顽固的想法很难改变,但年轻锐进之辈应当很乐意配合,比如……”一有了想法,江渔就开始滔滔不绝。
“比如?”
“淮扬刘生的两位徒弟都是有心气的,我觉得不错。”
“张九娘怎么样?”杨纪堂一副谈正事的表情。
“请她去授课,怕是话都说不出来。”江渔知道她不怀好意,白了一眼否决这个提议。
“也是,张姑娘恐怕不想为人师,只想为某人之徒。”
怎么这都被知道了!江渔噎得不行,咬住自己下唇,脸鼓得红红的说不出话。
好在是谈完正事,二人又亲成了一团。
红晕更深,唇上的齿印终究被温柔的缠绵覆盖,当亲吻成为常事后,区别就在于二人心中的情感。
或许是奖励她这次的出谋划策,杨纪堂格外投入地勾上了她的脖颈,温柔地抚摸她后脑的秀发,很留恋的模样。
感受到她情绪的变化,江渔略喘着气,迷蒙着眼问:“怎么了?”
“你的提议若在扬州铺开可行,京师亦可推行。只是我出行日久,若以长公主身份出面做事,必然瞒不过陛下,只能速战速决……”
听出了她的话中之意,江渔问:“所以做完这些,便回去了是吗?”
“是。”杨纪堂颔首。
回去会面对什么呢,没有人知道,只能做好当下。
于是又亲成了一团。
旖旎归旖旎,总归是有事要做的,首当其冲的便是召回了食谱雕板,江渔琢磨着仿照后世教材那般,添加更多基本功讲解与理论知识,最好是附上更多图像,这便要寻求画工帮助了。
杨纪堂要公开自己身份,自然不是贸贸然前往太守府上,而是要拿捏好姿态,若被知道自己隐姓埋名至此,难免会被多想。
因此驿站处的车夫随从被打发着,零星出了城外,又在城外结成车队,只余少许护卫留在左右。
第二日,扬州城上下皆知,长公主巡访至此。
夜间的太守府依然轻歌曼舞,丝竹靡靡,灯火通明,在这样的氛围下,筵席倒是守矩得很,只因上座者的身份。
长公主闭口不提来意,在座官吏大多猜不出缘由,只当是兴之所至,毕竟扬州城值得这般风景风情,只有见过长公主玉牌的虞太守噤若寒蝉。
是兴之所至,还是身怀上意,猜测的目光在席间逡巡,却无人出声。
有人先举杯岔开话题:“长公主殿下车马劳顿,体察民情,下官深以为敬,只是驿中已有钦差一行人住下,公主入住可嫌拥挤?”
这话颇有深意,问的就是长公主是否知晓钦差前来之事,从而判断她的来意。
“无妨。”杨纪堂没有问钦差之事,茶杯在掌间缓缓转动,静坐如松。
看来是为公事而来,在座不少人心中都有了底。
有了这样的铺垫,接风宴自然转了个向,连同杨纪堂提出新的赈灾策议都显得无比自然。
“……至于所设课目,本宫拟厨艺、铁具、木匠、织造四课,意在安置失了土地,无家可归的灾民,流民,不论男女老幼皆可学一门手艺。此事由朝廷各局出面,召集名师名匠,各位可有什么意见?”
各官吏想不到她是瞒着帝王出京,只当是宫中授意,加上慑于长公主的威名,无人质疑她插手政事的不妥,都认真思考此策的可行性。
有人提议道:“便是衙门名下也不缺工匠,何必去民间召集,平白坏了规矩。”
这一提议受到许多赞同,不少人抚须点头,工匠地位甚至不如耕农,这等小民怎配有官面上的身份,不如一开始就把权力全握在自己人手中。
“那学成后安排去何处谋生?你们来安排么?本宫可不知衙门内有如此多空缺。”杨纪堂凤目一凝,威光乍露,仿佛满室魑魅魍魉无所遁形。
众人默然,首倡者满头大汗,唯唯坐下。
她没再追究,私心么,人都是有的,就连她自己也说不上一心为公。
朝廷全面把控就会交织成权力的网,密不透风,她想留下一丝缝。
乏陈可善的筵席结束,杨纪堂知大势已成,至少在扬州城无人可挡,只要做成了,便以此为模范在京城推行,这便是起势和借势。
自己已太久没有搅弄过风云。
想到这里,她抿了抿唇,没想到实现心上人的设想,会比实现自己的更有动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