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公主，今晚吃夜宵吗？》行走的蒲公英

80、第七十九章

　　什么天花疫情，原本江渔大可以不管，但她的良心实在过不了这关。

　　在一处空了的民房里，淮阴县令为江渔二人斟茶道：“江大人已知道樊家垛的事，在下也不瞒您，樊家垛的确出了天花疫情，现下不许旁人靠近，也是为了安全着想。”

　　江渔摩挲着手中的玉牌，犹豫着是否要上报此事，问道：“为什么不告诉朝廷？”

　　淮阴县令笑了笑：“江大人在宫里做事，不懂下面的情形。疫情本在控制中，这要是朝廷知道了，照以往做法，定会公布疫情，别看扬州富庶，那是因为盐槽两运、南北行商在此处贸易往来，官府收的赋税够多，才有了繁荣之景。若樊家垛出现天花瘟疫的事传入城中，船只不敢停泊，行商跑得一干二净，是要偌大的扬州变成空城吗？”

　　江渔没好气地说：“我不信你们不是为了自己私心！”

　　“私心嘛，肯定也有，但这样做的话，公私都不耽误，对大家都好……消息传出去的后果，扬州城承受不起。”

　　见他一脸坚定，江渔质问道：“说来说去，还是为了自己！那樊家垛的百姓怎么办！若是天花传出去，惹出更大的乱子怎么办！”

　　淮阴县令负手而立，解释道：“出不了乱子，本官已让人将此地重重包围近半月，都未出过事。当然，也派了大夫进去，不过天花一染上就再无生还可能，为防意外，旁人不能进，樊家垛的人也不许外出。现今疫情已被稳住，还望江大人保密。”

　　江渔咬牙，想了一会儿，问他：“你既然有这么多理由劝说我，为什么不劝说朝廷也保密？你可知，凭你的能力是瞒不住的，那么多前往樊家垛的人，总有人会发现真相！”

　　让朝廷一起保密……这一点从未有人想过，淮阴县令皱眉：“不是本官不想，可朝廷以往遇见灾情，都张贴告示四处宣告，反而引得人人恐慌……”

　　对于这县令能快速封锁疫病区，并将消息藏得滴水不漏，江渔还是有些佩服的，但她不认为瞒着这事不上报是什么好事，别的不说，一地长官的控制力始终有限，万一没控制好，让天花病毒传出去了，那就是大灾难。

　　“这件事，扬州太守知不知道？”

　　县令点了点头。

　　既然太守都知道了，明着作对恐怕不明智，江渔想了想，妥协道：“你发誓，绝不会让疫情扩散，这事我就不上报宫里。”

　　淮阴县令镇重地抚平衣上褶皱，认真道：“若疫情扩散，本官难逃其咎，还需要发誓吗？”

　　也是这个道理，江渔收回衣袖里的玉牌，对他道：“最好如此。”然后就拉着将将折身回城。

　　回程路上，她将玉牌递给将将：“回去后，立马去驿站写信把今天的事告诉你家娘子，要快马加鞭那种，越快越好。”

　　全程旁听的将将疑惑：“江姑娘不是说不上报宫里吗？”

　　江渔瞥她一眼，“你家娘子又不住在宫里。”

　　太阴险了，将将表示非常同情淮阴县令。

　　自从见识过独孤少昱做的那些事后，江渔根本就不相信任何一个当官的人，不知是真是假就一律按假话处理，她最信任的自然是杨纪堂，尤其关乎这么多人性命的事，当然要让纪堂知道。

　　樊家垛的天花疫情成了压在心上的一颗大石，虽说目前看来，他们的隔离工作和保密工作做得确实好，但万一呢……

　　怀着这样的心思，江渔一连几日都心神不宁，就连衙门的公差前来通知她，那几个冲撞她的官兵已投案自首，都没让她感觉到欣慰。

　　直到向将将确认了好多次，信已经送出去了，江渔才静下心来做了些赛前准备。

　　次日便是灶君会，江渔出门闲逛时，路过方寸楼门外，却见人挤人围了一大圈，没想到一向是为难人的方寸楼，今日却被人为难了。

　　一青袍文士在方寸楼外设桌摆茶，捻须微笑，周围人指指点点，说个不停。

　　江渔挤进人堆，听见众人说这文士是前来挑战张九娘的，不由觉得好笑，张九娘那含羞草一样的性子，见一个陌生人都羞得不成样子，要她当着这么多人面出场，那怎么可能。

　　青袍文士不知这一点，对着周围人群拱手道：“陈某听说，此次灶君会魁首必是张九娘无疑，陈某不才，愿收张九娘为徒，传授她毕生所学。”

　　周围人捧腹大笑，江渔也忍俊不禁，一边夸人家厉害，一边说要收人为徒，这脸皮也够厚啊。

　　文士面色不改，反而教训起了众人：“三人行，必有我师焉，陈某于品水一道已是大成，难道还做不得她师父？”

　　围观群众笑得更开心。

　　敢情这淮扬地区经济发达，带来的不仅是各行各业百花齐放，还有炒作技术的诞生，前有淮扬刘生，后有这青袍文士。

　　有人看不下去，指点他道：“别说你大言不惭要九娘拜你为师，就是想拜九娘为师，那还得去排队！”

　　周围人连忙起哄道：“就是！”

　　青袍文士闻言，下巴高抬：“若她能胜过我，那也不无不可。”

　　这人还挺认真的，江渔看得好笑，钻到前排道：“张九娘擅长的是厨艺，为何要和你比品水？”

　　“难道下厨不用水？”

　　江渔摇摇头，“一道菜肴要做成，关键之处太多，连用什么水都计较的话，那叫吹毛求疵。”

　　青袍文士斜睨她一眼：“就拿淮河水来说，洪泽浦以西的水冷冽，以东的水甘柔，若能分辨用水，用于厨艺一道，难道不能有所助益？”

　　“有是有，但麻烦不说，效果也没你想象的那么好，”江渔看出他在品水上确实有本事，就是想法太天真，根本不了解烹饪，就想着让张九娘这样的名厨拜他为师，劝道：“我倒是觉得，你有这番本事，怎么不去专攻茶道。”

　　“茶道？”青袍文士有些嫌弃，如今茶汤里加的调料恐怕比一道菜还多，在他眼里，这才是糟践好泉水。

　　江渔想起了茶神陆羽，眼前这人只要找对了方向，兴许成不了陆羽，但改变一下现在的饮茶风气，还是有希望的。

　　“如今的茶道太杂，在我看来，真正的品茶应当撇去那些调料，品尝茶叶本味，如此一来，什么茶对什么水，如何取水、储水、用水，无不是学问，岂不正好是你擅长的事？”

　　此世还没出现陆羽，连同《茶经》也未曾出现，茶道被当做杂学之一，未能被单独划分出来，江渔一番话虽是有超前思维，却正好萌发了这青袍文士的思维，他愣了许久，深深鞠躬道：“陈良策多谢姑娘指点。”

　　周围人都被江渔说得一愣一愣的，见她往方寸楼里走，纷纷让路，陈良策见她连姓名都未通报，连忙唤道：“姑娘留步！”

　　江渔疑惑回头。

　　“这是陈某特意带来的虎跑泉水和淮河东西二水，原本是比试之用，就当做姑娘指点的谢礼。”

　　“你太客气了。”江渔笑得双眼弯起，却毫不推辞地笑纳，好水不贵但难得，傻子才推辞。

　　不得不说江南一代的民风就是不一样，政治气息的缺失，使得人们更不拘于形，爱好享乐，极尽风雅，时常有非凡之举，比如陈良策要收张九娘为徒的怪事，最后却便宜江渔白得几壶好水。

　　与张九娘聊起这事时，她红着脸道：“江姑娘博学多才，难怪不愿收我为徒。”

　　江渔又喷了一口茶，没法愉快聊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