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公主，今晚吃夜宵吗？》行走的蒲公英

29、第二十九章

　　江渔在公主府醒来时，还没来得及躺下再睡个回笼觉，就被人扶起，穿衣打扮。房门洞开，婢女们端着毛巾、热水、柳枝鱼贯而入。

　　一醒来就遭此折磨，江渔双手抓头，努力哀求各位婢女先回去。为首的将将眨着一双大眼，想也不想就否决了她的请求。

　　“放过我吧——”江渔崩溃。

　　杨纪堂的声音隔门传来：“不是不放过你，秋罗前来辞行，你不快些起来就错过了。”

　　江渔这才一个鲤鱼打挺，顾不上束带未系，外袍大敞，就急急冲出门询问：“独孤姑娘为何要辞行，因为昨晚的事吗？”

　　杨纪堂看了眼她敞开的外衣，替她扯过衣襟挡住胸前，道：“说到她，你倒是手脚飞快，秋罗离去的原因我不便多言，稍后你自行去问。”

　　还要自己问？莫非是与杨纪堂有关？江渔心里更是疑惑。

　　独孤秋罗并未在府内等候，而是穿着便装，坐在车辕上，见江渔出来，双目顿时一亮，却又因身后的杨纪堂瑟缩回去。
　　杨纪堂也没有出门寒暄的打算，将江渔送至门口就自行折返。

　　这姐妹二人好奇怪，江渔来回看了几眼，确认不是自己错觉，很明显她们闹别扭了。

　　独孤秋罗先开口：“江渔，陪我走走好吗？”

　　江渔回头，没见阻拦，点头应下。

　　车辚辚，马萧萧，行人弓箭各在腰，不知为何，长长的车队缀在身后，脑海里浮起的是这两句。
　　踢开一块路边的小石，江渔问道：“这是要去哪？怎么走得这么突然？”

　　“独孤家根基在陇西，我在京中徘徊日久，是时候回去了。说是呆了这么久，也没结交到几个朋友，江小厨娘算一个，所以来和你道个别。”

　　她说得轻松，江渔却很敏锐地注意到。她没有提起最该提那个人，低声问道：“难道是纪……是长公主让你走？”

　　“你怎会这么想？”独孤秋罗讶然。

　　“你们俩今天怪怪的，见了面也不说话。”

　　“嗯，”独孤秋罗难得露出沉重的表情，犹豫片刻道：“听说姐姐被人刺杀，是你救了她？”

　　江渔不好意思地点点头，道：“阴差阳错，我刚好在场，揭穿了她身边的内贼。”

　　“果然如此，”独孤秋罗垂眸，让人看不清神色：“佩玉这丫头，是七年前姐姐从独孤家中挑走的……”

　　“你，你是说？”江渔是真的傻了，原以为就是好姐妹之间的磕磕绊绊，还想从中劝和，没想到是因为独孤氏有谋害长公主的嫌疑，难怪以独孤秋罗这么调皮捣蛋的性子，都难得的严肃。

　　“我说这些，不是想洗清什么，我是独孤家的女儿，家里人安排我到京城和姐姐作伴，至于他们究竟做了别的什么……我也不清楚。”

　　“即使如此，她也不会怪你。”

　　独孤秋罗忽然轻笑：“江渔，你平时看起来挺机灵的，对权谋还真是一窍不通，姐姐没有怪我是独孤家的人，怪的是我选择此时离去。意味着，我选择了独孤家，而不是她。”

　　江渔愕然，她真没想到这一层，以杨纪堂什么都无所谓的性子，会因为这个生气？

　　似是解答她的疑惑，独孤秋罗继续道：“别看姐姐什么都不上心，实际最在意身边人举动。当初家人让我与姐姐作伴，本就是一步错棋，独孤氏有独孤氏的利益，皇家有皇家的利益，利同则合，利异则分，走到今天这步是必然的结局——姐姐心里也明白，虽然我走了，但她还有你，你们之间，永远不会有这种矛盾。”

　　江渔苦笑，不明白怎么就扯到了自己头上：“她与你交好，和她与我做朋友是两回事，不用把我说得像个备胎吧？”

　　“什么是备胎？”独孤秋罗收了收表情，严肃道：“你可不要觉得，姐姐是因为我的离去，才加倍对你好。当初姐姐对我好，是存了安抚独孤家的心思，但你一个小厨娘，没权没势的，也没利用价值，却能住进公主府，穿上西海蚕丝，比我的待遇还好，可见姐姐是真心视你为友。若不是我要回陇西，肯定眼红死了。”

　　没什么夸张吧，江渔疑惑地看向身上的轻袍，不就是软一点，滑一点，轻一点吗，有这么惹人羡吗。

　　“你要是喜欢，我脱下来送你，当做临别礼物了，别怪我借花献佛就行。”

　　独孤秋罗噗嗤笑出声，指着江渔道：“江渔，我真不知道你这脑子怎么想的，说视金如土吧，你在扬楼殚想尽了办法赚钱，说你爱财呢，当初我出高价请你，你看不上，现在又要把这么贵重的衣服送我，别人都说我没规矩，你比我还没规矩，难怪能与我和姐姐论交情。”

　　这话让人不服气了。“好歹我也是大兴城名厨之一，和我为友，蹭我的饭，很吃亏吗？”

　　“我不吃亏，可是，姐姐付钱把扬楼买下来才请动你，亏死了。”独孤秋罗嬉皮笑脸地说道。

　　说到这个，江渔好奇心大涨，问道：“对了，长公主买扬楼花了多少钱？余掌柜可不是好打发的人。”

　　独孤秋罗竖起一指：“一千贯。”

　　江渔可不是刚穿越过来，什么都不懂的呆货，一千贯，够买两个扬楼了，难怪余掌柜会迫不及待跑路。
　　无语归无语，指望杨纪堂这样的天之骄女明白讨价还价，还是算了吧。

　　眼见二人已步行到城门附近，出城要查官凭路引，江渔止步，正色道：“送君千里，终须一别，独孤姑娘，无论你和长公主发生了什么，我都把你当好友看待。”

　　独孤秋罗戏弄她道：“明明就是没规矩的人，这种时候又正经得要死，也不知道哪学的切换自如，我真是佩服你。”

　　江渔彻底无话可说，都要分别了，当然要正经道别，她看着独孤秋罗翻身上马，忽然有种莫名的惆怅。

　　自己来到这个世间，结识的人本就无几，能交心的更是寥寥可数，独孤秋罗真诚善良，数次为自己出头，离别时特地说这么多，也是为自己和杨纪堂着想，和这样一位朋友分别，怎么想都是难过的事。

　　“江渔，其实我也很羡慕你，喜乐哀怒全凭本心，又无家族掣肘，可以活得随心所欲。”这是独孤秋罗最后一句话。

　　随心所欲吗？可来到这里，就注定了不能随心所欲。

　　直到一行车队渐行渐远，彻底消失在城门外，她才回头。

　　“江姑娘，娘子请你回府。”将将引着一辆马车，到了江渔身边。

　　金丝楠木为料，饰以纹金刻玉，并非杨纪堂常坐那辆，江渔嘴角抽抽，抱怨道：“将将，你们娘子怎么回事，总想腐化我这个劳动人民，知不知道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这样下去会出事的。”

　　将将张着嘴没有说话，马车里传来悠扬婉转的声音：“会出什么事？”尾音上浮，是危险的信号。

　　江渔瞪大了眼，换了个语调，道：“会让我更加黾勉从事，奋发向上，争取通过自己的努力过上这样的生活。”

　　马车内的女子轻笑，语气柔和了不少：“那确实要努力。上车吧。”

　　江渔不敢再贫，听话地上了车，总算知道，为什么独孤秋罗总用撒娇的语调说话，谁让人家长公主吃这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