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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9、乱世起 ...

  •   “你来干什么?”她的手不由自主紧握在一起,身子动也不动,全身警惕地盯着叶栾打开了她妆台上的妆奁,取出一对镶嵌着宝石闪闪发亮的耳饰。

      “单芳无力伺候殿下,圣人命臣全程跟随,殿下还不知道么?”缀有长串宝石的耳饰流光溢彩,叶栾轻轻摁住她的肩,“公主身份尊贵,不肯少了排面,多少人为达到你的要求为婚典劳心奔忙,公主还缘何一个头冠都戴不住?”

      雕镂花球状的坠饰精致玲珑,上端圈着半圆状的钩子倒是纤细,钩尖一不小心就会把耳垂戳穿。

      “你是想报复我么?那天打算诬陷你和宫女通奸?还是因为多年前叶家的事情?”她越说越激动,“我就觉得你为叶家做的事情不简单,你也姓叶,你和叶馥羽到底什么关系!”

      她动得厉害,叶栾居高临下地向她镜中的脸投去眼神,道:“头冠动了就会勾起头发,到时谢学士来接,殿下这里还没收拾妥当。别动。”

      最后两字,叶栾说地轻但咬字重,透着股令李宜鸢都恍惚片刻的威穆。“小心这钩子不长眼地割破你的耳朵,血和胭脂都混在一起脏了颜色。”

      她一感受到银制耳钩的凉意就闭上眼,脸部肌肤颤栗起来,脑海里全是叶栾随意狠戳,让耳钩划烂耳朵流下鲜血的情形。

      “好了。”叶栾的手放在她肩上,面带某种难以言喻的浅笑。李宜鸢看见镜子里完好的自己和华丽的耳饰,身体却抖地更厉害。

      “他知道了又怎样,今日我们总是要大婚的,除非你现在就杀了我。他纵使因为那件事情不愿意,但皇威没有人敢不低头!”

      “皇威……”叶栾利落取下头冠上的金簪,对准李宜鸢的面颊用力,使得那里深深凹了下去,“皇威可以拆散情人,皇威也可以捏造夫妻;皇威可以扶植门阀,也可以诛灭九族 。公主的威严,也就仅仅是把握住悬崖边最后一根稻草的人再使上那么一点力推下去罢了。”

      李宜鸢紧张地看着镜子里自己的脸,叶栾的神情也是前所未有的阴暗,她道:“你在说什么!”

      “你以为你是谁,你以为皇宫是什么地方,你以为圣上作甚如此着急地把你嫁出去?很快你就一无所有,还不放乖些么,嗯?公主殿下?”字字隐晦,但涵义极深。

      不知是因为脸上疼痛还是被叶栾言语所吓,她身子瘫了半边,铺满白粉腻子的脸看起来十分怪异。“不,你在胡说八道……”李宜鸢扯住叶栾的袖子,从矮椅上摔落,泪珠裹着粉末,脸上一道又一道污痕。

      时辰到了,殿门外的侍女敲门提醒。叶栾给李宜鸢戴上发冠,随后有侍女来搀扶她走出殿门。

      不远处的声响来自迎亲的队伍,锣鼓喧天,满眼饱涨的红对映阴沉的天色。谢禹舟骑着马,身上捆着一朵巨大的红艳绢花,精神恹恹,他看见叶栾时默默垂下了眼。

      叶栾却紧紧盯着某个正吹芦笙的人,尽管装束与汉人无异,但那张脸似乎过于眼熟……不仅是这个人,这个迎亲队伍里的绝大多数看起来都很奇怪,但叶栾说不上哪里奇怪。

      她走下台阶,忽然眉眼一凝,这个演奏芦笙的人是努尔巴赤!叶栾察觉不对,当即大喊,“来人,护驾!”

      努尔巴赤将帽子一掀,其余人也都极快卸去伪装,举起藏匿起来的武器,面目狰狞。

      所有变故都只发生在一瞬间,上一刻还是热闹的娶亲景象,这时立马充满了剑拔弩张的杀机。谢禹舟跳下马,显然还没有回过神。

      叶栾忽然听到了身后有人在唤她,怀绪躲在红漆大柱后,他并不害怕,眼睛里满是对叶栾的担心。原本只来看一看新娘,却目睹了吐蕃人的狡猾伪装。

      叶栾并不出声,向怀绪比了个口型,但他没有看明白。就在这时李宜鸢掀开头盖,看见迎亲队伍里全是奸恶的吐蕃人,吓得大叫起来。

      叶栾趁机道:“快去左威卫找沈绥!”

      吐蕃人已经冲过来,金吾卫也闻声赶来,情势危急地容不下再多说半句,年纪还小的怀绪还怔愣在地,心脏几乎要跳出胸膛。“快跑!”叶栾最后催促的话像射出的箭矢,他必须赶快跑起来。

      身后喊杀声交织,兵器刀戈相接,仿佛那危险会立马赶来扑向他,去往皇城的路又那么遥远。怀绪终于忍不住流起泪,一边嚎啕大哭,一边坚持不懈跑出去。

      大明宫南方的三大正门,建福门、丹凤门和望仙门都被吐蕃人封锁,消息根本无法传递。怀绪急中生智,找到了不久前被他亲自出于顽皮封上的猫洞,凭借身小的优势快速钻了过去。

      因害怕太极宫里也有不怀好意的吐蕃人,他出了大明宫后直接沿东宫外墙在宫外街坊内奔跑。有人认出他,但怀绪丝毫不敢停下解释,也生怕自己闹得太大打草惊蛇,眼下只得按照叶栾说的做。

      他眼里有泪,脸跑得通红,急促的呼吸鼓满胸膛。很累,很害怕,他使劲一抹眼睛告诉自己不许再哭,突然迎头撞上一个人。

      怀绪抬头一看,终于大哭起来,“吐蕃人反了!沈阿兄快去大明宫,快去承香殿啊!”

      丢下尚未处理完的左威卫事务,沈绥忍不住心中不安,正要亲自去承香殿一趟。他听言,立即跨上马大声宣告此事,令十二卫立刻集结从延禧门出发。

      恐太极宫与皇城有埋伏,所有城门顷刻间全部关闭,各国使臣被齐齐关押,职位不小的武官们在承天门街聚集,前往各处搜查清理异邦族人。

      沈绥雷厉风行,展现出一股临危不乱的大将气魄。可天知道,他此刻需立即下达防御政策,只能让十二卫先突破丹凤门。

      怀绪还在奔跑时,十二卫到达前,李宜鸢已经逃到了承香殿后面的玄武殿,她喘得上气不接下气,身体紧挨着墙壁开始大哭,“分明今天是我成亲的日子……”

      叶栾将她头冠拆下,道:“若不逃命,你们要么被俘虏,要么就地死在这里!”

      两军交战,所来吐蕃贼寇数量较多,我方巡查士兵本来就到得迟,从种种形式上看皆处于下风。不难看出他们的目的是挟持皇室,本想神不知鬼不觉以迎亲伪装掳走,不料被叶栾早早发现。

      李宜鸢知道那阵她差点落在吐蕃人手中,是叶栾努力相救,加之何时受过这等狼狈窘迫,心中无比难堪。

      此刻承香殿外,谢禹舟捆在身前大红绢花被割破,他捡起地上被甩离的剑向她们跑去,几乎是一刹那,叶栾将狼狈不堪的李宜鸢推向他。

      谢禹舟接过浑身瘫软的李宜鸢,惊诧地望向叶栾。“快走,前面就是玄武门,很快会有十二卫来!”她压低声催促,不等谢禹舟表露态度做出反应,叶栾已经从爬上墙壁,让那些赶来的吐蕃人全都注意到她这里。

      手中厚重的头冠被甩出去,正中努尔巴赤面部。他怒不可遏,叶栾投之以轻蔑一笑。

      他们被成功引开,纷纷向叶栾的方向冲击,她目的达成猛然跳下墙,身体却突然悬空,感受到的力量与温度都在提醒,她被接住了。

      “都护?”沈绥紧抿着唇,他原本从经过去到承香殿,正好看见叶栾趴在墙头的身影,还敢从那么高的地方跳起来。他把叶栾放下来,面色显然不好。

      皇宫军队从北边玄武门和南边丹凤门出动,进行围堵夹击。带着叶栾离开后,参与乱贼花了不到一个时辰就被清理干净。

      还没来得喘口气,宫外一声“报,急信——”刹如劲风扬土,远远破开来,闻者无不提心吊胆。信使骑快马在朱雀大街一路北奔,百姓已多年未见这番紧迫,纷纷大呼避让。

      “报,西域有信!”在朱雀门城楼上远望的侍官认出他高举起的凭证,忙叫底下驻守的人打开,同时下令将通往宣政殿的宫殿大门齐齐开放让信使通行。

      闲杂皆避退,宫门次第开,那荔枝早已腐烂,只有告知藩镇危急的信函从各地一刻不停送达长安。

      李玺刚松了口气,坐在宣政殿中心有余悸。尽管他没收到任何伤害,还是对承香殿里发生的事心有余悸。沈绥、叶栾与其他官员回报完情况,此刻也都在殿中。

      风尘仆仆赶来的信使跪倒在地,双手高举起信函,用尽最后一丝力气道:“陛下,形式危急,消息封锁,臣快马加鞭死里逃生,请陛下……”他未说完的话突然被遏住了咽喉猛然消失,身子僵硬一倒,口吐白沫。

      内侍将累晕过去的信使抬下去,李玺指着地上信函,声音飘忽,“呈,呈上来……”

      在场无人动弹,只有沈绥走了过去捡起,李玺指着他的手微微颤抖,又道:“朕不要看,你念给朕听。”

      沈绥打开来,多年来镇定自若的状态终于在倏忽间发生变化。他看了不止一遍,却始终不开口,叶栾也发现他握在信札上手指关节用力到泛白。

      “西部敌军已越过葱岭,北边游牧部落不断挑衅,东南方面的节度使专权起乱,”他缓缓直视那个坐在高处的李玺,“加上今日于宫内吐蕃行挟持一事,恐为内外响应,叛党及贼寇间早有计谋。”

      不知是哪个老臣捶打了一下桌子,声音嘶哑不清,但所有人听懂了其中的愤慨与悲恸,“我们国家已是千疮百孔了啊……”

      东南西北,以及国家政治中心都遭到侵犯。宣政殿外的黑暗降临到臣子们的头顶,欺凌地人抬不起脑袋,夜色中的沉默如同死水,渲染开他们凉得彻骨的失望。

      “陛下,请您定夺。”叶栾走到沈绥身边,遥遥一揖。

      “那,那就派军队去岭南道、河北道、关内道北边那头还有陇右道的葱岭吧。给物资,召兵士,打得过,一定打得过……我们的国土固若金汤,百姓团结效忠,哪有那么容易被攻破!”李玺眼神慌张,他在臣子们面前暴露出了他根本不懂征战决策。

      户部尚书出列,激动万分道:“臣先前就提醒过陛下,宴会典礼举办过于频繁而且盛大,国库榨干到了不得不损失朝官俸禄的份上,从前积攒下的丰厚钱粮到如今……只有老鼠逃窜其中哪!”

      因为不愿意遵旨提高关镇赋税,增加百姓负担,绝大多数尚有财力支撑的朝官都选择牺牲自己的俸禄。他们停了两个月,而李玺还不知晓这些事情。

      兵部侍郎也紧接着道:“先皇在世时还算太平之年,为节省开支便放兵归家耕田,现在就算召回也缺少了军事历练。更致命的在于高官阶的可用将领,太少。”

      “我看你们是要反!反了!”李玺怒不可遏,举起案上砚台摔下去,沈绥拉起叶栾及时后退了几步。“朕做这些事情是为了给大周宣扬国威,震慑野蛮。你们反倒来说朕的不是!这个国家究竟是听你们的,还是听朕的!”

      “我告诉你们,没有那么难!”冠上旒冕晃动,厚重的大袖一挥,“沈绥,朕即刻任命你从二品大都护兼正二品散国大将军!”

      “陛下,还有的地方如何是好?”曹岭不愿沾染太多政党烦心事,本打算辞官回乡,眼看情势危急终于再问道。

      李玺迟迟想不起那人名字,突然一卷卷翻开奏章,找到沈绥昨日呈上来的翻开,才终于发现。“陆峥,对就是他,”李玺指着那名字,“他不是在北边防护营么,让他去北庭都护府,封六品昭武校尉!”

      沈绥与叶栾对视一眼,沈绥道:“望陛下三思,此番没有回头之路。”

      “回头之路?”李玺两眼放空。一直藏在后面听了全部过程的怀绪走出来,两手放在他父亲的膝盖上,像是安慰。

      怀绪面容尚且稚嫩,但语气已经铿锵,他朗声道:“叶尚书有什么想法吗?”

      叶栾不假思索道:“国力不足,可向百姓企求援助,士卒亦可自己垦荒种田。兵不骁勇,大将可为楷模,率先作则。最重要的是,河西长廊连接西域与中原,必须死守河西,大力在此处振兴农贸,以作我军后方后备之资。”

      其实还有许多,但她只捡了一部分并说得言简意赅。抬眼看怀绪时,发现他真的在很努力地思考着。这与前面两代国君都不同。

      良久,怀绪摇了摇正呆滞的李玺,道:“父亲,我相信叶尚书,您也相信罢?”不论明不明白,怀绪最终理解的不过“信任”二字,尤其对她的信任。

      李玺自己也做不出什么判断,干脆一并点头,即刻施行。

  • 作者有话要说:  进入结尾阶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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