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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4、第94章 ...

  •   姜珩不免诧异,察他衣冠整洁,何来换衣之说?忽而秋风乍起,吹拂她颈后起浮一粒粒疙瘩,她下意识环上脖子,搓了搓。风过后,身后却传来一道道轻缓的步伐声入耳。姜珩转过头,先是一愣,继而欣喜,再者面色转白,想到她方才与太子叙旧情,不知被人听去了多少。

      百转千回间,姜珩仍露出一个微笑:“你回来了,坐。”

      裴言昭显然回过府了,换了月白色直裰,清冽舒爽,只是鬓发间染了铁锈般的沧桑意味,添重一分好似刚从战场回来携裹的沙霜。

      裴言昭凝着她,静默片刻,以一种他们认识以来没有过的深沉眼神打量她。

      在姜珩毛发渐竖时,不知过多久,男人终于向前迈开了步伐,却不去对面坐下,而径自坐到了姜珩的位置上,并把姜珩拉坐到自己腿上。

      他亲昵的举动令姜珩的不安减退几分。姜珩依偎在他身侧,问了一些关于他在战场的事,遭遇哪些凶险,极难化解,话说哪日她得空多读兵书,寻找破解之法。

      然而裴言昭就静静抱着她,一句话也不答,斜垂的眼睫遮敛住眸底的思绪。

      姜珩抿唇,说了方才的事:“你是不是在介意太子跟我说的话?但我自认为,对他说的话没有哪句不妥。而且近来,我很少来太子外府了,这回是殿下说会请你来,我才来的。”

      裴言昭慢慢抬起眼眸,深深谛视,抬手,抚弄她鬓边发丝挽到耳际,紧闭的唇齿一张开,便是一阵颤栗,“你对太子好,我当然知道。”

      姜珩不明,推了推他的胸膛:“你别这样一语双关的,是不是生气啦。”

      裴言昭抚娑上她的脸,凤眼眼角有点逼红:“姜御史的女儿从小体质孱弱,且性子怯懦,基本的千字文都读不完整,是何时变得胸有韬略,早先就能伶牙俐齿逼退鞑靼首领了?”

      蓦的,心尖扑腾扑腾像煮沸一样滚跳起来。姜珩的脸色煞时褪白。她重来后,一直隐忍对裴言昭的怒,对谢家的悲,没想到顷刻间被拆穿暴露。他会如何看待这种匪夷所思的事情?还是像他之前跟她说过的那样,他对谢照岚只有恩情?心底搅成一团乱麻。

      “你、你在说什么,怎么会突然提到这件事。”姜珩想抗争一下,也许不是她想的那样。

      裴言昭眼白部分结了蛛丝一样的红网,神色喜哀参半:“我同岚儿是秋季成的亲,我跟她相处最多的事情,是在白雪皑皑的冬天。她冷的时候,就会如你那样,用手捂上耳后。可惜,我们是在夏天认识,我极少见你做这动作。一共,加上今天,只有两次。”

      姜珩不可置信,他凭这个就能认出她。

      裴言昭又道:“你为我收拾的包袱里,不经意放了一只贴身箭弩。你从前或许不知道,那只箭弩是我最后制胜敌人保命的关键,连乔伯、苏良、徐骞他们都不知,我存放在极其隐秘的地方,每回出征,我会亲取亲放,除了我,知道它所在地的人,只有谢照岚。你随手就把那物放在我的行囊中,你,你”

      他神情悲恸,瞬间,将人揽没过肩,吸气轻唤:“岚儿,我对不起你,让你两世都为我这个混蛋伤心落泪。阿珩,岚儿……”

      姜珩簌簌流泪,焦虑不安的瑟缩:“你说过,不喜欢我,不喜欢谢照岚的。”

      裴言昭不想理会那时在玄机馆哄骗她的复杂情绪,此时此刻只拥紧她,没有半句虚言:“怎会,你不知道我有多高兴!”

      由于裴言昭还算克制谨慎,说话小声,这就让隐蔽在飒飒庭竹子背后的赵祈佑颇为费解。他们非但没争执起来,这般情深爱笃的模样是闹什么?赵祈佑眼底渐渐蒙上一层阴鸷。

      *

      赵恬落败,牵连到窦家次子谋判,饶是窦知章在供词中竭力保住窦邯,承认事情是他一人所为。但对于窦邯来说,痛失双子,他再位高权重又有什么用?三子窦天景去时,都足能令窦邯病上数月未起,这回两个儿子祸结衅深,足以将他逼得发狂。

      于是他在自己下地狱前,揭露了一件举朝震惊的事。

      便是一年时光还未过去的谢家谋判案,实则另有隐情!

      裴言昭曾经的计划是,将窦邯身边的爪牙斩尽杀绝,再吐露真相,以免事情再不了了之,而他身为千户时说出的话亦不足以取信。万没想到的是,他会把窦邯逼到自己认罪的地步,惊讶间,也就顺水推舟,将他这大半年来搜集的罪证,包括周邢台这个证人,一并送上了三司,极其配合。

      在裴言昭、窦邯、周邢台三位匪夷所思的决绝招认下,事情真相很快水落石出。

      裴言昭是做了伪证不假,却是迫于无奈。

      简而言之,在攻打瓦剌一役中,炎军从蓟州镇出发,横扫扩张,目标地点是沙井,中途先得攻克东胜城。

      问题就出在东胜城。炎军粮草不继,迫于粮草供给时日的关系,大军必须速战速决,于是三军统帅谢承英将打了大半,几乎攻下来的东胜城交给窦邯,命他继续攻打下来,安营扎寨,主要为了牵制敌人兵力,谢承英则绕开东胜城,直取沙井,介时跟窦邯首尾策应。

      就这么个简简单单的任务,因窦邯萌生出一条毒计,将谢氏满门致死。

      窦邯起先努力攻城,谁料瓦剌残兵集结迅速,他有点应接不暇,这时候,他就索性让出了即将到手的东胜城,不是没有把握攻城,是想利用沙井、东胜城的地势,反过来夹击谢家兵马。他深知谢家男儿骁勇,让他们放手一搏,最后渔翁得利的便是他。

      至于窦邯为什么要害谢家,谢家是太子肱骨之柱,一切不言而喻。

      在这种遭遇敌军两头夹击中,裴言昭则是力救谢家突围的角色。但他当时只是百户,所统领的仅仅百人,即便个个都是精英,也难以力挽狂澜。

      后来裴言昭跟谢家走四散了,领着一队骑兵被逼到绝境,只消窦邯命人放箭射杀,他绝无生还余地。

      偏偏,窦邯没有杀他。在窦邯的口供中,认为裴言昭是谢家的女婿,且与谢家有着道不明的缘分和宿怨,如果能说服裴言昭来污蔑自己的岳丈,就能祸水东引,不仅让众人深信不疑,更将所有怀疑都加注到裴言昭身上。否则一场大战活着回去的只有他窦邯,那一切的猜忌就得由他来承担了。这是其一。

      其二,窦邯当时看似兵精将多,实则带的都是值得信赖的亲信部署,不敢将谢家的事透露给更多人知晓。那时裴言昭仍有一百精兵守护,实力不容小觑,万一挣个鱼死网破,逃出去一两个多嘴饶舌,对他都是致命打击。只有裴言昭活着,说服他一人撒谎,就相当于买通了所有人。

      在裴言昭那边的供词中,他被逼作假供时,就考虑到拒绝或答应的结果。拒绝只有死路一条,永远无法替谢家伸冤,故而他选择暂时同窦邯虚与委蛇,同意做假供,诬赖谢家。即便他不做假供,窦邯身边的其他人也会做。

      两边的证词都得到周邢台的证实。准备北狄的粮袋为假象、偷偷让城让北狄偷袭谢家军队,这些恶事都是窦邯做下的。但裴言昭不管出于什么原因,做了伪证也是真的。

      裴言昭同样被收了监,听候审判。

      在外头焦急等待的姜珩,在听到朝中支持裴言昭的人越来越多后,慢慢放下了心。

      现如今形式明了,窦家倒台,太子崛起,裴言昭又跟太子交往甚密,而且于清理上,裴言昭可算得上是忍辱负重,堪比越王卧薪尝胆之志,在窦邯招认事实时,他丁点不怕事情败露祸累自身,为谢家平反。

      综上,如此时势尚好、忠肝义胆的男儿,救下了他们也可与之结交善缘,救不下来,也牵累不到他们,动动嘴皮子的事情,自然顺着良心替裴言昭说好话了。

      这是好的方面。另一方面,裴言昭大半年来为了打压窦邯,扩充自身,也得罪了不少人。或者说,在朝为官,就没有八面玲珑,完全不树敌的。一少部分官员认为裴言昭为了残喘偷生,不惜玷污谢氏满门,其心可诛。

      在皇帝摇摆不定时,听说太子上了一道奏疏,请严办裴言昭。

      储君的谏言非同小可,如同炸响一道惊雷,让整个朝堂的风向都偏了。

      姜珩在等待中听到这个消息,心力交瘁,迫切想见赵祈佑一面。

      左等右等下,赵祈佑才到宫外来一趟。

      姜珩就一直守在青宫外面两天两夜,寸步不离,终于等到了人。

      “殿下,”姜珩迈着虚软的步子往前拖,脸色白得不堪入目,急匆匆迎上去,满脸失望:“他曾经是你的战友,你的谋臣,你怎么能,这个时候落井下石。”

      多日不见,赵祈佑威势更盛,非当初那个软弱可欺的幼子可比拟。

      赵祈佑淡淡道:“窦邯是狼,裴言昭未必不是虎。他的权力,未免太大了点。”

      “你——”

      “而且,裴都督曾于我探讨过晋升之道。他说,自己想要的东西,想方设法也要得到手。”赵祈佑凝视她,若有暗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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