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一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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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两天让熊梓怡去楼下搬东西的时候她连着摔了两跤。把汪秀娥新买的玻璃罐子摔碎了，挨了一顿骂。
这天汪秀娥走在前面先上了楼，她站在门口拿钥匙准备开门时听到了身后‘砰’的一声。
熊梓怡又摔倒了。
“你怎么回事，走路不长眼睛吗？”她骂骂咧咧走下来，一把把瘦小的熊梓怡拽起。
汪秀娥很严厉，凶人的时候光是眼睛一鼓就让熊梓怡不敢吭声了。
熊梓怡的膝盖疼，好像有人用小刀在切她膝盖上的肉一样，疼的她整个人都开始哆嗦，她咧着嘴巴，眼泪吧嗒吧嗒往下掉。可是却连大一点的抽噎声都不敢发出来。
“怎么不说？哑巴啦？”汪秀娥见熊梓怡这副样子又连着狠推了她两把：“跟你那死鬼爹一样，是个折磨人的东西。”
汪秀娥把熊梓怡拉起来以后就不管浑身是灰的熊梓怡了。
看着汪秀娥转身离去的背影，疼的受不住的熊梓怡才敢小声呜咽起来。
熊梓怡的父亲熊勇军生前是个温柔的男人，但可惜在他的那个年代婚姻还轮不到自己做主，再加上熊梓怡的外婆是个封建独断的人，于是一锤定音让熊勇军娶了自己不爱的汪秀娥。
熊勇军不是没有反抗过家里，可是他的母亲却用重病来胁迫他，让他不得不娶。
婚后两人相敬如宾，日子还算能过下去。
熊勇军不会主动亲吻和拥抱汪秀娥，也从来不会给她准备什么惊喜。
因为他不爱汪秀娥。
大学毕业以后熊勇军在一水利局工作，收入不错。而汪秀娥是个没受过高等教育的农村姑娘，两人的文化差异导致了他们之间有一条无法跨越的鸿沟。
这场婚姻关系开始的第一年，熊勇军每天都在闹离婚。可当他看到整日以泪洗面的汪秀娥时，他又觉得对不起她。人家姑娘又没做错什么，于是心里产生了一种凑合过日子的心态。
汪秀娥每天围着饭桌转，围着熊勇军转。可是熊勇军呢，他在外见到的女人都是知书达理的，能够跟他产生共同话题的。相比之下家里的那位就有些不入眼了。
在听腻了汪秀娥每天鸡毛蒜皮的碎碎念以后，熊勇军喜欢上了他们设计院里的一个女同事。
他一直都觉得自己跟汪秀娥不合适，他们两个强行配在一起谁都得不到幸福。
不爱就是不爱，尽管他们在一起已经生活了五年。
面对感情熊勇军是坦然的，他不喜欢藏着掖着搞婚外情那一套。正当他打算坦白自己的时候，却得知汪秀娥已经怀孕三个多月了。
他怕影响汪秀娥，便把自己的那份感情埋到了内心深处，绝口不提那个女同事也避免与女同事接触，想了一个星期以后做了决定打算就这样和汪秀娥过一辈子。
可惜熊梓怡一岁的时候，熊勇军在工地上因为一场意外去世了。也是在汪秀娥整理他的遗物时发现了熊勇军写给女同事的情书和买的发卡。
而这些熊勇军是不会对汪秀娥做的，在一起生活了这么多年汪秀娥连一件熊勇军送的礼物都没有收到，更何况藏着绵绵情意的情书。
这么多年来枕边人心里想的却是另外一个女人，是多么大讽刺啊。
他熊勇军什么都好，只是唯独不爱她汪秀娥罢了。
“还不快上来，磨磨蹭蹭做什么？难道还要等我下去抱你吗？”屋子里传来汪秀娥恶声恶气的声音。
熊梓怡扶着墙，一步一步蜗牛似的往上慢慢移动。她的脸白得像纸一样，好不容易抬起来的腿不受控制地发抖。
“妈，我疼…”熊梓怡站在楼梯上，用小猫似的声音喊了一声。
汪秀娥没有理她。
“妈，我疼…”这次的声音大了很多。
房间里传来一整乒里乓啷的声音，随后又停下来了。熊梓怡知道汪秀娥听见了。
面前低矮的台阶好像一座高山一样，熊梓怡跨不上去。
再次喊了四五声以后，都没有的到汪秀娥的回应。熊梓怡抿了抿嘴巴，再次抬起脚往上慢慢走去，可能是最初的那股疼劲儿过去了，熊梓怡也感觉好了很多，上楼梯没有之前那么费力了。
等熊梓怡站在门口，头发都被冷汗打湿了，她用袖子抹了把脸上的眼泪和鼻涕。犹豫再三还是走到了沙发边上坐了下去。
她完全不敢动，膝盖处的疼痛一阵一阵袭来，于是干脆脱了鞋子躺在了沙发上，闭着眼睛流泪。
汪秀娥不知道从哪里走出来，轻飘飘看了一眼连书包都没有脱下来就睡在沙发上的熊梓怡：“我还以为你死了呢，鬼喊鬼叫的。这不是上来了吗？”
熊梓怡张了张嘴想跟她说些什么，但最后还是把嘴巴闭上了。因为实在是太疼了，她的手摸着膝盖，开始是揉搓后来变成了用拳头不断捶打，只希望这样做能够减少一点疼痛。
看着痛苦不堪的熊梓怡，汪秀娥有些错愕。她铁着张脸走过去，一把抓起熊梓怡的腿放在膝盖上，捏着拳头一下一下帮熊梓怡敲打着膝盖。
“小小年纪的怎么会膝盖疼？得风湿病了？”她低着头小声地嘟囔着。
“这样好点没？”汪秀娥很快又恢复了原样，她在面对熊梓怡的时候几乎没什么好脸色。因为只要一看到那张与熊勇军七分相似的脸，汪秀娥就会想到那些年难堪又可笑的自己，这是耻辱也是不甘。
熊梓怡含着眼泪点了点头。
第二天的时候，熊梓怡又感觉不到膝盖的疼痛了。她只是觉得自己肌肉有些酸胀，特别是肩膀那里，手连稍微抬一下都要费很大的力气。
汪秀把早餐做好，可是却还没见熊梓怡起床。
“起床了，还上不上学了？”她在客厅里大吼起来，可是熊梓怡连回答她的力气都没有。
她浑身燥热，发烧了。
给熊梓怡请了病假，又给她买了退烧的药回去。一路上汪秀娥都在骂骂咧咧的，因为熊梓怡的原因，她这个月拿不到全勤奖了。
汪秀娥在一家制衣厂干活，平时恨不得多加点班。不加班就没有补贴，光她那点基本工资是养活不了她和熊梓怡的。
回到家以后汪秀娥虽然没有再骂了，但是脸色却阴沉的可怕。她给熊梓怡熬好粥以后拿着筐衣服又出了门。
除了制衣厂，她有时候也会接一些帮别人洗衣服、缝衣服的活，钱虽不多但总比没有的好。因着汪秀娥在制衣厂工作，一般周边认识的邻居会把衣服交给她，汪秀娥收费便宜，补衣服的手艺好。这会儿得了空闲她要先去把弄好的衣服还给人家。
熊勇军出了意外，汪秀娥的婆婆隔三差五就上门来闹一回，说她是个克星，克死了自己的儿子先不提还生不出儿子来给她们老熊家传递香火。熊家在汪秀娥手里断了根，汪秀娥是个罪人云云。反正每次来都是这样的说辞，翻不出什么新花样。
熊家只有熊勇军一个儿子，其余的都是姑娘，所以熊勇军死了以后婆婆变得恶毒又刻薄。赔给她们母女的钱早就被婆婆连恐吓带骗的拿走了。
汪秀娥原本老实木讷的性格也因此发生了天翻地覆的改变。婆婆每来一次，汪秀娥就拿着扫帚打她出去一次。
再后来汪秀娥带着熊梓怡搬回了老家。因着那笔赔偿款的缘故，汪秀娥彻底与熊家那头断了联系。
虽然她平时对熊梓怡没什么好脸色但是在吃穿用度上却从来没有亏待过她，别的小孩有的玩具、新衣裳熊梓怡都有。
两天过后熊梓怡的烧退了。汪秀娥又恢复了以前的模样，只是眉宇间带了点不易察觉的忧愁。
之后熊梓怡也会说自己早上躺在床上浑身僵硬，小臂肌肉酸疼不已，但是这种情况时有时无的。汪秀娥就没有放在心上。
当熊梓怡再一次无缘无故摔倒在她面前时，汪秀娥才意识到熊梓怡可能生病了。
汪秀娥带着熊梓怡去医院那天是个好天气，适合一起去公园里炊或者放风筝。
那天医院里的空调很冷，冻得汪秀娥浑身起了鸡皮疙瘩。就好像回到了十四年前熊勇军被送进医院时的那个晚上一样。明明是个大好的天气，但是冷风却在耳边呼呼的吹。吹冷了身上温热的血液，也吹冷了她的心。
在医院做了一系列的检查以后，肌电图显示出来的肌酶偏高，大约有三千四百多。初步诊断为皮肌炎，但是又不能完全确诊，熊梓怡需要住院。
那时候的汪秀娥对于皮肌炎是什么一点概念都没有，医生告诉她皮肌炎属于自身免疫性结缔组织疾病，主要累及横纹肌，以淋巴细胞浸润为主的非化脓性炎症病变。
她听不懂。
后来还是跟熊梓怡在同一间病房里的病人告诉她说是皮肤和肌肉发炎了，是一种很难好的病。
皮肌炎本身并不可怕，可怕的是由它引起的其他并发疾病比如间质性肺炎，是致命的。
陆陆续续又给熊梓怡做了很多检查，最终结果出来了。肌肉活检显示受到攻击的不是肌肉组织而是纤维组织，庆幸不是皮肌炎的同时，又陷入了担忧。她的病症属于自身免疫引起的自身免疫病，同样很难治愈。
治疗的话需要长期服用含有糖皮质激素的药物醋酸波尼松片，来抑制自身免疫作用。
熊勇军死汪秀娥一滴眼泪都没掉，可当听到她的孩子有可能要一辈子服用激素类药物治病而且后续还会伴随着各种无法估计的后遗症时，这个没什么文化，一辈子刚强的女人趴在医院的长椅上整整哭了一夜。
那年熊梓怡十五岁，刚念初三。
作者有话说第1章 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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