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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二章 ...

  •   “这是我讲过的题呀你们怎么都不记得的,我很不开心喔。”贺姐双手托腮拄在讲桌上,水汪汪的大眼睛从这边眨巴到那边,无奈且嗔怒。傍晚最后一束直射的光透过玻璃窗折射到她的身上,一条毛衣裙都带上柔光。外行人还以为是多温柔的撒娇,对我们这种深谙其道的老司机来说简直就是临死前的圣光。贺姐说不开心就是真的不开心,一丝笑也不想让你看到,眉头紧皱,委屈得马上要哭出来一样。
      不过这一次我们非死即伤的数学成绩大概还只是帮凶,惹到贺姐的罪魁祸首据说是她又一段无疾而终的恋情。
      根据上届知情八卦学姐的小道消息,处在青春的尾巴的贺姐已经终结了两段恋爱了,而且堪称是对方的“初恋终结者”。第一次分手时她还在教上届学生,听说坐在办公室偷偷哭了一下午,纸巾一张又一张,擦完眼泪抹鼻涕,抹完鼻涕又擦眼泪的,扔了满满一桌子,吓得同学站在门口不敢进。后来还是砚伦欧巴(萌萌的物理老师)用肯德基全家桶劝好的——想不到理工男也有一瞬间充满了暖男的光辉。第二次恋爱来得突然去得也突然,甚至不知道到底有没有过,还是各位吃瓜群众捕风捉影加工之后的结果。只听说有一段时间一个帅帅的小哥每天来这荒山野岭的北校郊区给她送吃的,后来不知从什么时候又消失了。是个外卖小哥也说不定。
      以上这些都只是道听途说,可是如今,眼睁睁看着我们活泼善良美丽睿智的贺姐又又又失恋了,让人不知道该怪对方瞎了眼还是怪贺姐太挑剔。但可以确定的是,我们这次考试为她提供了发火的契机,成为二班的萨拉热窝事件。
      “你们自己看看整张卷子哪有一道题难呀,我二十分钟就做完了,”在同学一片纯属捧场的赞叹中贺姐傲娇地翻了个白眼,“前十道选择都是送分题我不讲,你们互相解决;填空题我只讲两个——看你们有没有水平猜到我讲哪两个;大题我讲最后一道。给你们十分钟,讨论吧。”
      于是装模作样地讨(闲)论(聊)开始了。
      魏思这次考得出奇的好,比第二名高出整整三十分,讨论一开始,周围的眼睛刷刷都盯上她,像是找到什么不得了的珍宝。魏思像个受惊的小猫崽儿似的装糊涂看着我们,苦笑着说:“我也不会啊,好多题都是蒙的。”
      “那照你这么说,成绩好的都不是学霸,都是赌神啦?”
      魏思低下头去摆出一副不知道怎么拯救对方的样子。
      相君在一旁冷笑道:“你们就不要问啦,学霸的意思你们还不懂吗?就是‘我懂但是你们这智商肯定听不懂,我不想给你们讲’。”
      “我没有啦!”
      “好啦我开玩笑,”相君刚才原本连头都没舍得抬起来,见魏思动了气才放下手里的小镜子,无所谓地解释一句,也没想再说第二句。
      反正相君是从来不太关心学习上的事情的,考试什么的对她零伤害。但是王景琦抱着化成灰的分数还傻呵呵笑得出来,这我就无法理解了。
      “哎,过来过来。”他神秘兮兮地一招手,几个小脑袋不约而同地凑了过去。
      “一会儿晚课结束我请你们吃饭啊,有件大事情宣布。”
      食堂的饭也能叫请?好歹定份外卖吧。不过看他笑容灿烂,不好扫兴,只能勉强答应下来。盘算着一会儿刷爆他的卡。
      冬季的天黑得早,从楼上飞奔到食堂的路上还不忘抬眼满怀少女心地看了看天空,难得有泛白的月亮和迷离的星辰。路灯的光是模糊的黄色,给这座人人争先恐后的校园增色不少,终于有了慵懒的味道。
      “不是,你到底多大个事儿啊?要大伙儿见证呢。”从打饭窗口挤出来,发现桌边还坐着小米和王景琦的宇宙第一铁杆小粉丝肖宇博。这位少爷高兴时一个人撑起全班的笑点,不高兴了对谁都不愿正眼相看,唯独对景琦忠心耿耿,也不知道中了什么邪。
      小米是戏精学院高材生,能打扮就尽量不穿校服,能大笑就尽量不微笑,能嚷嚷就尽量不沉默,能制造话题就尽量不把自己撇清,总之给自己多添些故事总是好的。我见过的所有班级都有这种人,她们活在一个充满玻璃心的世界里,一举手一投足都必须要让人惊讶才满意,说白了也是一种变相的故弄玄虚。
      景琦把两张桌子推到了一起,食堂这个昏暗到落了灰的小角落一下子成了“活跃分子窝藏点”。
      王景琦坐在他俩中间,潇洒地向后一倚,一手搭在小米的椅背上,一手搭在肖宇博椅背上,“这就是我要宣布的事情啊。”
      一秒,两秒。
      “你,”相君举着筷子认真地揣摩着,“给他俩当月老儿啦?”
      “你一边儿待着去!”景琦在肖宇博毫不留情的爽朗大笑声中无奈地反击,立刻将搭在肖宇博椅子上的手抽回来,瞪大了眼睛频频指着自己,“我呀!我!”
      三秒,四秒。
      “啊!”恍然大悟。怀舒抿着嘴微微会心一笑。魏思更是捂着嘴说不出话来,在对面三人的谜之微笑中领悟了一切。
      “哟,神雕侠侣哦——肖宇博没想到你是那只雕。”相君又控制不住开口了。
      我也按耐不住补刀的欲望,狼吞虎咽着食堂的口水鸭道:“其实一般都认为那只雕才是全世界最悲催的,一边当着电灯泡一边做着单身狗。”
      肖大少爷干脆破罐子破摔,楚楚可怜乃至无赖地将胳膊压在景琦肩上,叹气道:“是呀,我家琦哥哥不要我了,我能怎么办呢?我也很绝望啊。”
      “放心吧,”小米越过她的杨过拍拍雕的肩膀,挺身而出,“我挺会养宠物的。”
      小米很会打扮,身上带着美术生特有的仙女气质,让人看她第一眼总是想起广告上大牌明星那种完美无瑕闪闪发光的海报。是个好看的姑娘,论颜值景琦是捡到了大便宜。
      “你不要绝望啊,”相君坏笑着瞟了我一眼,“你的琦哥哥对张一言这样‘集美貌与才华于一身的女子’都不愿意看第二眼,可知你区区一只雕和人家小米立刻分出高下了。”
      “哦不不不,”肖宇博用勺子一本正经地连敲餐盘,严肃地看着我,“他抛弃你叫‘弃暗投明’。”
      是在下输了。
      从食堂台阶晃荡下来硬是不愿意回教室去,觉得再往教学楼多走一步都有愧于自己的良心。于是提议:“咱到小广场那边儿坐会儿呗,打铃再上去也来得及。”
      魏思扬起眉毛瞪了我一眼急忙道:“我可不去,要去你们去吧,我没有那闲情逸致。”
      于是任凭她小鸟一般飘走了,一行人冻得直抽鼻子,有说有笑奔向小广场的长椅。
      “哎,我跟你们讲啊,你们有没有发现贺姐换了个手包?”肖宇博嫌长椅冰凉,只用一只脚踩在上边,不安分地抖来抖去,跳动的眉毛里洋溢出八卦的气息。
      小米连连点头,眼睛里闪现出晶晶亮的光,第一个说:“是啊,那个包包我之前也特别喜欢来着,是COURONNE的牌子呢。”
      “什么?”一时没反应过来。语文尚且没学好,何况半路杀出一个不知道是什么语言的词来。
      “哎呀就是韩国一个品牌啦,” 小米抿抿嘴,“好多韩国明星钟爱的。”
      “行行行管它什么牌子,”肖大少爷不耐烦了,“那个包是——”
      “啥?”
      他十分得意地看着我们满脸好奇的神情,故作神秘地降低了音调道:“是砚伦送的哟!”
      “啊?”话音刚落,明明在安静捋头发地孟相君突然炸起,气势汹汹地瞪向肖宇博,“你说什么?你怎么知道?你乱编的吧!不可能!”
      “哎哎哎别动手啊,”肖宇博急忙拦下直扑上去的这只吱呀乱叫的小鸡崽儿,“你爱信不信,不信拉倒,反正我就是知道。”
      这只刚刚还斗志昂扬的战斗鸡下一秒就泄了气,颓丧地叉着腿坐在长椅上,臃肿的棉服几乎要把这张瘦削小巧的脸都包裹进去。在我们一群人都莫名其妙的时候,她终于自己万分痛惜地长叹了一口气:“我的男朋友啊又少了一个。才短短两天,就已经陨落了两个了。”
      噗!一口老血几乎要喷出来。“谁什么时候怎么成了你男朋友了?”
      “你看,王景琦被小米带走了,砚伦欧巴……唉,再这么下去估计早晚也要被贺姐带走了。”
      “哎哎我和你可一点儿关系没有!”王景琦跳出两步开外,无辜地看着小米。
      “嘿嘿,”相君眯起眼睛狡黠地一笑,“我觉得喜欢的就是我男朋友。”
      我用手拨弄着相君高高耸起的马尾,忍不住拽了一把。 “你是不是把男神和男朋友搞混了?”
      她回身给了我一拳头。“不可以吗?你都跟我男神兼男朋友穿一条裤子长大的,还不许我过过瘾臆想一下呀?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我和景琦对视一眼,然后又尴尬地和小米的目光相遇了一秒。空气突然极不自然地安静下来,趁着寒凉的夜色,气氛竟然有些诡异。还好小米看上去不是那种计较的人,目光单纯地溜到这边,又跳到半空里看树梢上挂的雪,好像并没有听懂的样子。
      这种气氛持续了一秒钟。下一秒,永远不甘心被晾在一边儿的肖宇博开始给自己加戏,点着相君的脑门儿问:“你男朋友真是‘包罗万象’‘一应俱全’‘群英荟萃’是吧?”
      我笑到坐不住,蹲在雪地里,看到小米趴在景琦胳膊上笑得直耸肩膀。
      可相君面不改色心不跳地咧嘴一笑:“放心,‘军书十二卷,卷卷有爷名’,我已经将你收录在小本本儿上了,万一你以后找不到女朋友,我还可以毛遂自荐一下呢。”
      本来想要插一句话,偏偏预备铃兵荒马乱地响了起来,只能恋恋不舍地起身走向教学楼。
      “哎。”小米在后边悄悄挽住了我的胳膊,吓得我一个激灵。印象里还没有谁跟我走得这么近过,此刻才发现原来突然有一个人在大冬天的黑夜里挽住你,也是一件很温暖的事情。
      “你……是不是知道他很多,嗯,黑历史啊?”她吐着舌头笑,偷偷向王景琦的后背使眼色,“给我讲讲呗。”
      “嗐,他的事儿有的是,”我觉得自己就像中年妇女聊起自己家的倒霉孩子,“我们上学前班刚认识,当时他还缺颗牙,我都没听清他叫什么,‘王锦旗’‘王锦旗’的叫,也不知道送了他多少面锦旗了。”
      小米轻声咯咯地笑起来。“就这一件啊?”
      正说着已经走进楼里了,楼梯上说不定还埋伏着值班老师的鬼影。我只好暂且收住,笑着看她,悄悄说:“其他的你让他自己讲吧——反正他肯定会告诉你的。”

      大晚上被枕头底下突如其来的手机振动惊醒到魂不附体。这学期已经是第三次。
      手忙脚乱地先按了静音,然后便听到下铺传来叹气的声音。魏思早就三令五申扯着我耳朵警告过我:“你手机一震动,我整个床都在抖动,你防震演习做的挺好的!”可是我也没有什么办法,她每天晚上去上大晚自习,往往十一二点钟才回来睡觉,向来又机警敏感的,电话一震动她肯定会醒的。
      冒着眼睛被晃瞎的危险按亮屏幕,未接来电又是半秋。
      这小丫头不知道脑子里长了什么奇奇怪怪的东西,神经病一样偏爱大半夜给我打电话闹午夜凶铃。在这种大冬天暖气又不太好使的深夜,我还得蹑手蹑脚地爬下床,忍着气向魏思悄悄说声对不起,冻得哆哆嗦嗦地跑到洗手间把自己锁起来回电话。太可怕了!
      “喂?”轻声地回拨,连声音都在颤抖着与冷空气誓死顽抗。
      还没开口问什么,就听见电话那边的疯子嚎啕大哭:“一言,你在哪啊?”
      “靠,我除了在学校还能在哪儿,在大街上流浪赏雪吗?”
      也不知道她有没有听我回答,接着抽噎道:“我刚刚梦见自己在冬天光脚出门,冻死在雪里,身边一个人都没有……我爸爸今晚又不在家,我不敢……”
      我困得眼皮沉重头昏脑涨,心里想干脆直接挂断算了!以为自己是卖火柴的小女孩吗?还大冬天被冻死。我现在才是快要被冻死的那个。
      从上初中起,不知道听半秋这种不着调又栩栩如生的鬼话听了多少次,其频率不亚于一个敬业而卑鄙的电话推销员,完全像是一个莫名其妙就被植入到我生活中的病毒。然而理智与容忍让我硬着头皮没有挂电话,生怕刺激到她敏感脆弱不堪一击的小心脏。
      “一言,现在我身边的人都不懂我也不想理我,我爸爸整天要么不管我要么就训我打我,拿我当寄养在他家的一样……你快回来吧!”哭得一塌糊涂,隔着手机屏幕我都能想象到她一个人打开所有房间的灯,电视调到最大声,把自己抱成团缩在床角给我打电话的样子。我只好拿出母亲哄不愿上床睡觉的小孩子时才有的语气轻声道:“你别哭,别害怕,我们快放假了,到时候我去找你啊。”
      电话那头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时不时猛地抽一下鼻子,好久终于断断续续地哭丧道:“一言,你……周末休息吗,我……我想去找你。”
      天哪!我强打起精神,知道自己一定是遇上了大麻烦。“别别别,你听我说,再等两周我们就放寒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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