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挑青灯》治病神仙水

36、天裂（八）

　　这少年的断臂没有血，只有白色光华流淌，分明含着仙骨。
　　可是他言辞妖异，还透着要吃掉楚云洲的意味。

　　此番凶多吉少，楚云洲头还很沉，却已经尝试着要坐起来。
　　可是他脖子以下的躯体仿佛不属于自己，竟是半点调动不起来，如同瘫痪。
　　少年看在眼里，笑意更甚：“小神仙，你虽然修为不高，却本事了得，身上还有一股厉害的气息。你该不会，是叫哪位大神点化了吧？”

　　楚云洲眉心微动，“我听不懂。”
　　少年毫无耐心地摆手道：“听懂听不懂的，无关紧要了，我还要赶快炼化了你，救我救他呢。”

　　听到最后那个“救他”，楚云洲艰难地抬头，瞥向开封城隍。
　　自始至终，开封城隍都静静地靠在那里，像是睡着了。
　　楚云洲只当是开封城隍和自己一样，中了少年的招数，喊道：“开封城隍，此刻如何？”

　　开封城隍没有应答。
　　楚云洲一连唤了好几声，他的头才略微动了动，像是想要抬头看楚云洲，却做不到。
　　少年饶有兴致地看完开封城隍这反应，才随意道：“他不行了。”
　　楚云洲目光变得锐利：“是你害的？”

　　火光在少年面前摇晃，他的双眼在光影交错中忽明忽暗。
　　他笑着说：“跟我有什么关系，他是累成这样的啊。”
　　楚云洲：“……什么？”

　　少年悠闲地盘膝坐下，一只手搁在腿上撑着头，一只手认真地掐算几下，“唔……少说也有一百年了，我那时刚成人，正遇到开封城破，这个傻仙官在救人。”
　　楚云洲这两日对当年的事已略有耳闻，却不明白和此刻有何关联，“那又如何。”

　　“我从前往后，人妖鬼神里，再没见过这么傻的。”少年看向开封城隍，脸上泛起不知是嫌弃还是什么的意味，“就如你昨日所见，他接连救人，累得都要站不住了，可是我装作是父母双亡的孤儿，求他救助，他二话不说也帮了。”
　　“帮什么。”

　　少年乐了，像是在回忆一件特别值得炫耀的事，“当然是帮我疗伤，我当时为了避开雷部的追捕，可是吃了好大的苦。可是我看他累成那样，还答应救治我，就好奇他的极限在哪里，于是逗他玩玩咯。”
　　说到这里，他再次看向开封城隍，眼里满是笑意，“我于是吸干了他的仙气，又扔个浑身是伤的小孩在他跟前，那小孩朝他哭喊着哥哥，我疼。他自然没有迟疑，爬也要爬过去救……直到，他死。”
　　楚云洲前面听得怒意横生，却蓦然愣住：“……死？”

　　少年的模样，并不像胡言乱语，可是开封城隍连日来并无异样，怎么就死了？
　　既是死了，又为何没有元神离体？
　　少年笑出声来：“很奇怪吧，我也奇怪啊，他仙气和法力全都没有了，搁在别的神仙那里，可以说是已经灰飞烟灭。他却没有，撑着身体往难民堆里爬，眼睛都和死鱼一般不会动了，还在比划那些救人的动作，哈哈哈，其实什么效果也没有了，一副傻样。”

　　楚云洲一时说不出话来。
　　一来是少年毫无人性的做法让他怒火中烧，二来是少年口中描述开封城隍死后还在救人的画面，太过震撼。
　　开封城隍本是神仙，居然会为了救助在世间烽火中死难的百姓，舍弃性命。
　　再者，他死而未消，如同凡人憋着一股执念死而不僵，成了行尸走肉。
　　这是楚云洲成仙以来，闻所未闻的奇事。

　　也许是少年也被自己的讲述所震，往下没再吭声，山洞中一片沉寂。
　　直到楚云洲迟疑地开口：“那他后来……”

　　少年才重新弯起眼睛：“后来嘛，自然是我给他注了仙气，让他能想能说，能哭能笑，便如活着一般。实际上，连他都不知道，他自己已经死了。”
　　楚云洲感到莫名其妙，“为何害他之后，又救他？”
　　“自然是寻求真真正正的长生之法。”少年说到这里，终是起身，走到开封城隍身侧，俯身在他耳边以一种悲惨的语调说：“哥哥，好疼啊，我的腿断了。”

　　原本状似沉睡不醒的开封城隍，听了这话，竟像是被牵拉的木人一般，艰难地坐了起来。
　　但他身体仅支撑了一瞬，随即瘫倒在地。
　　少年后退一步，又说：“哥哥救我，我疼。”

　　开封城隍全身慢慢地动起来，一点一点地向少年爬去，他埋着头，眼睑半盖着涣散的眼神。
　　搁在人身上，这叫诈尸。
　　搁在神仙身上，楚云洲只顾呆呆地看，一时忘了思考。

　　少年不再后退，开封城隍终是抓住了他的一只小腿，两只手极为缓慢地调整位置，最终呈现平行的悬空状。
　　这是开封城隍救人时的一贯手势。
　　少年居高临下地望着他，眼中闪过意味不明的幽光。

　　楚云洲看他似乎沉浸了一般，不由打断道：“你到底要做什么？”
　　把开封城隍死时的凄惨状态再次呈现，作为同僚的楚云洲，就算杀仙无数，也终究是看不下去。

　　少年这才从开封城隍身上撤开目光，轻声道：“只要仙身不灭，他就一直不死，但凡给点灵力，他就能恢复成平时的样子。你说，怎不叫人羡慕。多年来我留守中原，为的就是从他身上找到长生之法。”
　　提到留守中原，楚云洲猛然警醒：“陶天君是你害的，是不是？”

　　“我的经历太多太长，犯不着一一讲给你。”少年不置可否，一脚踢开开封城隍。
　　开封城隍倒在一旁，一动不动，像是被人随意丢弃的破旧木人。
　　楚云洲见状厉声道：“放肆！你竟如此对他！”

　　“那又如何，他如今都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少年施施然重新坐下，徒手拨弄了地上的火堆。
　　楚云洲这时才发现，那火堆烧了半天，连个火星都没有，干净得很。再看底下，居然也不是柴堆，而是几块石头随意堆起来的小台子。
　　“说起来，这可是火部那里弄来的六丁神火。”少年朝楚云洲微笑，“炼化你这种小神仙，绰绰有余。”
　　楚云洲眼神一凛：“炼化？”

　　“不错。”少年面不改色，“你的仙骨可为我所用，剩下的渣滓和仙气之类，就给这傻子吧，再续他一续。”
　　楚云洲一听，立时再次挣扎。
　　可是整个身体岿然不动，像是石头一般毫无知觉。

　　少年摇头笑道：“别不服气了，我知道你也有放火的本事，所以一早又喂了你许多药，倘若你能动，便是我输了。”
　　楚云洲明白，他口中“放火的本事”指的是青灯。
　　但毫无用处，一来青灯巴不得弄死楚云洲，二来青灯也吃了药，如今半天不见动静，大抵是还没有醒来。

　　楚云洲在天界处刑多年，如今也终究轮到了自己。
　　少年将他拖入火中，那六丁神火是老君所炼，其威力不言而喻。
　　果然楚云洲下半身碰着火，衣服倒是分毫未损，他身上却立时起了燎泡，开始滋滋冒烟。

　　明明火势很慢，还未到上半身，他沉寂了许久的袖子却开始剧烈抖动。
　　烧伤的疼痛最是钻心，楚云洲扛不住发出一声闷哼。
　　蓦然他袖子里冲出青色火光，如藤蔓般蔓延开去，迅速将他周身包裹。

　　往日能烧毁万物的狰狞火焰，此刻竟像清泉一般，所到之处，六丁神火尽灭。
　　楚云洲被这些火焰围着，虽然也热，但毫发无损。
　　少年只当是楚云洲自己放的火，顿时跳了起来，“不可能，你吃了我的药，还能使出法术？”

　　话音刚落，小人的脑袋从楚云洲的袖子底下，气势汹汹地探出来。
　　他抬起头望向少年，目光在火光中尤为锋利：“狗东西，楚云洲只能本大帝来烧，带着这不值钱的破烂火堆，滚一边去！”

　　明天不更后天更哈，我加个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