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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第 30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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戚婉姝夜里入睡前又仔细盘算许久,朦朦胧胧睡过去,又像是做了什么不好的梦,总之醒来时很是无精打采,让红锦拿着热气腾腾的帕子捂了脸,方才有些醒神。
叠绣从妆奁里拿出一个小瓷罐,笑道:“这是昨夜里贵妃娘娘让山碧姐姐送来的,说是今年新配的面膏方子,娘娘用了觉得好,特意给姑娘也送过来的。”
戚婉姝倒是来了兴趣,自己拿过来细嗅:“闻着还有股子桂花香呢。”红锦从后面给她梳理头发,听了笑道:“那起子人平日里净钻研这些,节令里的花怎么能有放过的道理!”
“这桂花开枝头还要顶风迎雨,不过几日的光鲜,还不如做成膏脂,用到寒冬来得划算呢。”叠绣叨喃了句,自己伸手挖了一小块面膏,放在手心焐得软热,才轻柔地抹到戚婉姝脸上。
戚婉姝仔细感受了一下:“倒是很舒润。”想想自己当年,还是不会享受。这宫里原是有一班子专门给妃嫔研制口脂面膏铅粉的小太监们,她当年一听“铅粉”二字,便觉得不靠谱,后来裁减宫中用度时,便将这些削去了。现在想想,还是应该留下来,大家相互指点,共同进步,开创大穆化妆护肤产业线才是。
想到这里,戚婉姝又是一笑,自打重生后,她的心态变了又变,如今脑子里吃喝玩乐竟占了大半,也是,这辈子大穆的江山她可不会再扛到肩膀上了,总得找点新乐趣。
收拾好妆发,红锦又从衣架上取下一身野菊紫绣木兰纹的夹棉长衫给戚婉姝穿上:“姑娘身子弱,我昨儿去司衣局便先央着那边的姑姑赶出这件衣服,花色有些粗糙,但到底厚实耐凉,比多叠穿几件绫衫更舒服。”
“你有心了。”戚婉姝平日里也不太在乎这些,红锦却能想着,的确是个贴心人。
叠绣却道:“就是怕今儿姑娘一直陪娘娘待在殿内,再生出一身汗来反倒不好。”
戚婉姝装作听不懂这话里机锋的样子:“今儿是不是六皇子休沐的日子”
“正是呢,刚刚我去取热水的时候就听到正殿里一阵阵的说笑声。”
戚婉姝听了也不再磨蹭,三五下整理好衣服便往琼贵妃那里去了。
还未走近正殿,便已经听到了一阵轻快的笑声,戚婉姝不由得也跟着唇角微翘。
小宫女打帘子转进东次间内,便瞧见穆崇璟穿着一身清水蓝色的锦袍,半歪靠在榻上,正同琼贵妃说着康学宫中的趣事。打眼瞧着戚婉姝进来了,方才坐起来,理理衣裳,向戚婉姝见了个礼。
戚婉姝先是同琼贵妃福了福身,又同穆崇璟回了礼,还未说话,便先听到穆崇璟笑道:“表姐你这日子过得好生逍遥 ,眼看就要过了吃饭的时辰,你竟才起床。”
这话说得有些不留情面,若不是戚婉姝知道这小子就是这样直来直去的性子,还真是被他说得心中惴惴。就连琼贵妃也不由得横了穆崇璟一眼,姝姐儿毕竟是客,客居深宫必定心中不甚安定,偏他这做主人的还这样说话,岂不是让人难堪?
琼贵妃轻拍了穆崇璟一下,正欲说话圆回来,却听到戚婉姝说道:“姨母与我亲近,我便不把自己外人,自然是怎么舒服怎么来了。”
琼贵妃听了又是一笑:“正是了,小孩子长身体,多睡上会子才好。”
穆崇璟听了这话直说不依:“我难道就不是小孩子了?日日起得比鸡早,睡得比狗晚,天可怜见啊!”说话到最后,一声三调,远胜那戏文里的苦情人。
戚婉姝心中暗想,当年我天天勤政陪我儿子上早朝的时候,您可是在家里悠闲睡大觉呢,天道好轮回!这样想着,戚婉姝又道:“表弟身为皇子,肩负重任,自然不能同我比较,还当更加勤勉才行。”
琼贵妃听了这话连连点头:“你表姐说得对,如今大皇子三皇子已在朝中良久,就连五皇子也开始接触政事,就你一个还在康学宫里读书,你父皇盯得也紧,该当更努力才是。”
穆崇璟听了这话心中更是难过,还未入冬,仿若已经身卧寒雪,又团在榻上自抱自闭。
琼贵妃只当他作怪,不加理会,招手让山碧摆膳。
待用过膳,琼贵妃又让人上了两盏梨羹给这两个孩子,秋日干燥,吃食上也该注意。
穆崇璟耐住不性子,又说起话来:“昨日容表哥跟我说,翰表哥搬回家中了,唉,可怜的翰表哥,还是屈服了。”这说的便是之前为了拒婚离家出走的宋启翰了。
话刚说完,身上又挨了琼贵妃一下:“萧家满门忠烈,萧姑娘必然也是个好的,你翰表哥那有什么委屈可言,再让我听到你说这话,看我不让你抄上十遍《君子从道》!”
听了这话,穆崇璟颦眉含泪,明明是故作可怜,偏偏配上他面如好女的颜色,真有几分娇柔媚怜之相。
戚婉姝看了直想笑,她这个表弟绝对是不曾照镜看过自己这委屈造作的样子的。
琼贵妃见了也不心疼,冲山碧说道:“去,给你们六皇子拿面琉璃镜子来。”
穆崇璟起先不知道缘故,待到看见自己这含泪颦眉的样子,心中一气,他作甚生得这样女相,比大哥那孔武黝黑的长相还不如,真是太可气了!这样想着,他也不再作怪委屈,板起脸来,把镜子放在一旁,开始一言不发,沉默吃梨。
琼贵妃睨了他一眼,也不同他说话,看向戚婉姝问道:“那桂花面膏用着可还行?”
戚婉姝点点头:“甚好,不愧是宫里的方子。”
“用着好便行,我那里还有几瓶,到时候一并拿过去给你。”
戚婉姝听了连忙摆手:“哪用得了那么多,不过我倒是对做这面膏起了兴趣,连带那驱虫的熏香,我也想自己试着配一下呢。”
“这有什么难的,你只管做,若有不会的,我叫那配方子的过来教你。”琼贵妃笑道,难得姝姐儿提点兴趣要求,她哪有不同意的,不过是几句话的事。
这感情真是相处来的,上辈子戚婉姝未曾被琼贵妃接进宫来,自然也就没机会相处,可这辈子她是真心喜欢这位姨母,自然也就不想她早早去世。
“这倒是不急,我对这些虽不甚了解,但也知是他们费心思琢磨的,怎么好拾人果实。我想着这宫里书籍万千,能否有花草藏书,也好让我仔细学习一番?”
琼贵妃当年在家时,也喜欢琢磨这些养润肤容的东西,还是同妹妹一起研究,如今想来,也是闺中乐事,笑道:“想来那敬书阁里是有的,一会你同璟儿一起去,必定能翻找到的。”
敬书阁是宫中藏书的地方,经皇家几代积累,不可小觑,虽然寻常宫中后妃不能进去,但穆崇璟身为皇子,自然是来去自由。
只是可怜他好不容易到了休沐,还要去那书山文海,又是心酸,还故作坚毅,应下了此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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敬书阁是宫中东南角一处三层的小楼,离皇子们读书的康学宫十分近 ,算起来位置是不在后宫的。
戚婉姝在穆崇璟的带领下,自然畅通无阻地进了书楼中,然而仰头看看整齐排列密密麻麻的藏书们,她难得感觉有些头疼。
“表姐想要的养颜方子该是在三层的杂书里,这边有索引的书目录,倒是可以先查找一番。”穆崇璟指了指靠门口的一列书籍道。
戚婉姝应谢了一声,只得硬着头皮找起书来。
她今日来此固然不是为了什么香膏方子,只是因着这敬书阁中收纳今古藏书无数,其中有一本,于她有大用处。
当年穆兴霁不过四岁,一次风寒之后,身子颇感疲惫,刚开始也不过以为是病根未除,可渐渐却意识昏沉,一整日里也不过清醒片刻。
后来还是太医院中经验丰富的老太医,模棱两可地判断是中了慢毒,却不知此毒为何。她那时候仿佛置身荒原,孤立无援,身心俱疲。
幸而新入太医院的小医使,意气直言,说此症状与他家中读过的半本残卷医书中所写相似。可惜这小医使家道中落,家中医典书籍已经散落不知何地,但他却依稀记得,这慢性毒出自西南,名唤窅穹花。
循着这条线索,戚婉姝命人在敬书阁里翻了三天两夜,终于在不起眼的角落里找到了一本前朝游医张渊的游记,在其中详细写明了此毒的来历。
此毒来自西南边境的云外崖府,所谓云外崖府,其实是西南大山深处,一些封闭寨子村落的合称,那里山崖陡峭,与外界来往稀少。大穆建朝后,亦深觉难以统治管理,只好遵循前朝旧制,任命当地的族长为一府长官,勉强维系统治秩序罢了。
这毒药名唤窅穹花,惯是长在陡峭山崖顶,枝藤盘蔓,深蓝的花对天峙立。因其稀罕,且止血迅速,当地人将其充作宝物,惯不与外人道。然而此花却非良物,虽其花朵汁液能够迅速止血,但其枝叶藤蔓却带有慢性毒素,一旦接触人的血肉便能传递毒素,最后使人昏昏而厥,沌沌而亡。
早先当地人未曾察觉此事,经常将花叶都碾碎敷在伤口上,导致病患虽能止血,身体却愈加虚疲,最后毒发身亡。偏偏此毒毫无性征,银针难验,尸身无异,当地人只将其当做是神灵处罚,而那些只敷花汁,最后痊愈的病患,便是受神灵眷顾之人。
后来游医张渊偶入寨中,对这能传递神灵旨意的窅穹花十分好奇,多次研究,方才破解此花谜题,还将这段经历写在游记之中,可惜当时正逢乱世,他那游记也不过被抄录寥寥几本,未曾被广传,是以中原这边对此毒依旧不知不解。
偏偏那小医使,旧时在家中读的正是此书残本,而敬书阁,收纳历朝书籍不知凡几,竟真真有一本完整的张渊游记。
太医顺着张渊所写往下研究,最后终于配出了相应的解药。
此事一结,穆崇煜兴奋而言:“此乃先祖庇佑我儿。”
当时戚婉姝已经有丧夫之心,怒而反笑:“此乃天佑我儿。”未使我儿命丧于后宫倾轧之中,亦点醒凄凄自怜的她。
翻着敬书阁中的索引册子,戚婉姝想着这段往事,长叹一声,一抬头,看到皱着眉眯着眼,一脸不情愿得看书的穆崇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