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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011 ...


  •   高中三年,徐伊琳像是充了气一样胖起来。
      市二中的食堂高大伟岸,光是西红柿炒蛋的窗口就有三个,但是吃到嘴里的区别只是“有点难吃”、“难吃”、“特别难吃”。
      学生们纷纷选择校门口的小摊。徐伊琳常在下了晚自习后将自己裹在大了两个码的冬季校服中,又把没写完的练习册被塞在毛衣与外套之间,她汇入嗷嗷待哺的学生中,买一份仅需三块五毛块钱却加了两个肠的鸡蛋饼。
      隔壁摊位的阿姨做的是烤冷面,白醋和糖水呲在滚烫的铁板上,点燃了零下十八度的冬夜,冷空气带着火辣的醋香,让周围的学生都忍不住抽了抽鼻子。
      徐伊琳想,要不要再买一份烤冷面?

      体重上升的同时,她的内心世界却变成了被戳漏的气球。
      进入市高上学后,徐伊琳才后知后觉地明了:镇中学的第一名不值几毛钱。
      他们只是小舟,顺着小溪流入大海,似乎终于得以与庞大的游船并驾齐驱,可禁不住哪怕一个浪头。
      比如,她从来没有想过有的同龄小孩会从小学就开始补习语文,也不知道有的人会单独上一门一对一的口语课,和卷曲头发的外国人相谈甚欢。
      市中学每年举行两次联欢晚会,聪慧的同窗们这时候又能撕下学霸的面具,不约而同地变得多才多艺起来。
      高一的新年晚会,有个同年级的女生跳起一曲芭蕾。徐伊琳看不大懂,却看见向来不苟言笑的男班主任露出了一个熟稔又慈爱的表情。他大力挥动手臂,指向台上,与有荣焉地述说着台上的女孩多么优秀,又多么努力,市区的舞蹈老师已经不足以让她更加精进,于是她每个星期跨越千里去首都练舞……
      徐伊琳坐在人群中,和千道视线一同剑指聚光灯下美丽的女孩。她只感觉灯光越来越亮,女孩在旋转,一圈又一圈,那排淡黄色的顶灯似乎变成了太阳,女孩越转越快,舞裙一瓣瓣盛放,如同一朵莲花,把整个礼堂笼罩在她高扬的舞裙下,紧接着淡黄色进化成耀眼的白,白色又变成透明色,那是一种无法描述出的颜色,爆炸的颜色。霎时间徐伊琳感到自己身边只剩下黑暗,无形的大手扼住了她的喉咙,似乎全世界的光都被聚拢到了台上,而她自己在台下越缩越小。
      她惊慌失措地左右看,身边的人却还是正常大小,只有她缩成了一个墨点。
      在她似乎要彻底失去气息的瞬间,音乐戛然而止,女孩鞠躬退场,有其他同学抱着自己擅长的乐器上台合奏一首,他们笑容灿烂,动作虎虎生风,却让徐伊琳长舒了一口气。
      而徐伊琳两手空空,只好后知后觉拍起手,笑着表演起了鼓掌,她沉闷地融入巨大的掌声中,声音在大礼堂不断回响,最终冲破云霄。

      其实,G县和C市只相隔一百公里,但在徐伊琳人生的前十五年,她却鲜少离开县城。
      小时候,爸爸有时会到市里出差,便在她的恳求下用大半天的工资买回一大份炸鸡,两小时的车程,让全家桶被掀开盖子时已满是水汽。
      徐伊琳挑挑拣拣,每次只拿过一小截甜玉米来吃,剩下的被妈妈和爸爸珍而重之地分食。
      在盖子还没揭开时,她对于酥脆的炸鸡有着过多的幻想,但是看到炸鸡柔软油腻的外皮时,却又只留下了失望。
      每个人都讨厌软掉的炸鸡,徐伊琳没有意识到,人生也像是软掉的炸鸡。

      当然,如今在妈妈能看见的范围内,她不再被允许吃炸鸡。
      高三那年,妈妈来到市区陪读。她们共同居住在一间二十平的小屋子里,厕所连着厨房,一张床挨着另一张床。
      收到徐伊琳垫底的成绩单后,妈妈风尘仆仆赶来市区,雷厉风行地租下那间屋子,收拾完一切,才想起来仔细打量徐伊琳。
      她似乎被吓了一跳,即使在此之前徐伊琳每个月都会回家一趟,但她却像是第一次认识徐伊琳一样,从头到脚地巡视一遍后,说:“胖了,”她伸手想触摸徐伊琳的脸,却被徐伊琳小步的后退刺伤,可是嘴里的话没有停,“脸圆了一圈。”
      徐伊琳之前八十斤,现在一百三十斤,她试过一手一个地提五升的矿泉水,当时她感到的负累再加上一倍半,便是如今她身上增加的重量。
      妈妈又端详她片刻,下了结论:“胖点也行,你胖了好看,之前太瘦,这样也不算胖。”
      徐伊琳仍要顶嘴:“没人觉得我好看。”
      妈妈却摇摇头,说:“那是他们没眼光。”

      徐伊琳这三年没被家里人担忧过早恋问题。
      这与她的身材无关。
      如果非要追溯,那便要回忆起中考毕业的暑假,填报志愿之后的一周,徐伊琳参加了一场散伙会。
      大家吃过饭后,剩下的十几个人相约去KTV,包了两个包厢,众人分散着聊天,徐伊琳和后桌的女生坐在一起。像是故事结局后终于可以剧透,女生小声问她,知不知道为什么徐伊琳隔壁桌的女孩今天没有来。
      徐伊琳正和一根小布丁作斗争,闻言轻轻摇了头。
      后桌隐秘而新奇地告诉她一个秘密,关于那个女生与班里众所周知的她的男友,关于女生坐在旅馆的马桶上吞下一颗米非司酮,关于汩汩流淌的鲜血。小小的胚胎被冲入下水道,它也一同带走了女生脸上的血色。
      徐伊琳呆呆愣愣地看着后桌不断翕动的嘴唇,良久憋出几个字:“那他呢?”
      后桌反应了片刻,才明白过来徐伊琳说的是女生的男朋友,她短促地笑了一下,说:“刚才吃饭时他就坐咱俩对面啊,现在在隔壁包间呢。”
      徐伊琳想说,她想问的不是男生现在在哪,却又说不出话来,嘴里甜腻的奶味儿变成了苦味,小布丁化了半个手还不自知,后桌看见她闪闪发光的手,抽出两张纸巾递给她。
      徐伊琳默默擦干净手,没再说话。
      那天晚上回家之后徐伊琳翻来覆去许久都没有睡着。
      后桌没有讲的部分被她鬼使神差地补上,关于女生头皮发麻的发现,关于女生心如震鼓的决定,关于女生那些痛彻心扉的时刻。她的男朋友也在旅馆中吗?在也不重要,因为这份痛苦他无法替她承担,一丝一毫。
      坐在马桶上的人似乎变成了徐伊琳,于是徐伊琳平静地回忆她和那个职高男孩曾有过的虚伪的亲昵,她比那个女生更幸运,但人生不是幸运就可以。夜色中,男孩的手抚摸上徐伊琳的大腿。徐伊琳咬住嘴唇,奔向厕所,她因为这虚空中的触碰而呕吐。蹲在卫生间的地板上,徐伊琳看见马桶上继父留下的尿渍,马桶旁边摆着洗衣盆,徐伊琳突然意识到她正在体验妈妈每天的视角,她日复一日地蹲在卫生间做着家务,试图将已经岌岌可危的生活恢复原样。
      徐伊琳大吐特吐,直到吐无可吐,她虚弱地站起身,摁下冲水键,正和曾经时空中那个女生的动作别无二致。
      徐伊琳发现脸上湿湿的,她摸了一把,却不知道是汗还是泪。而成长的切肤之痛在此刻悄然降临。

      那个夜晚的影响比徐伊琳想象中更加长远,在高中的其他时刻,她变得刻意疏远每一个男同学。
      可她免不了会加入一群人的聊天,这时候她只能在心中戴上一个面具,仿佛这样,她就变得热情开朗,变得和别人一样,正常。
      但面具总免不了掉落。高二的冬天,某次晚自习的课间,班里一个男生状若无意地抚摸了一下徐伊琳的手后,徐伊琳立即浑身颤抖,咬着牙走到水房,用只有五度的水不停冲刷着左手,她用力搓洗,像是对待敌人一样对待自己。
      即使传来了刺耳的上课铃,她却浑然未觉,直到巡查的老师发现她,喝令她回到教室。
      失魂落魄的徐伊琳走回座位上,没人发现她的情绪。

      对于十七岁的徐伊琳来说,最可怕的就是在偶尔回家时,听见来自隔壁房间的喘息。
      在夜晚,两个成熟的肉丨体,一个属于熟悉又陌生的母亲,一个属于总让徐伊琳觉得他的脸上蒙着一层阴翳的男人。
      老小区的隔音封上了徐伊琳想要尖叫的嘴,她把自己埋进被子里,磨动牙齿,上下眼皮紧紧绷着,如鲠在喉地涌上来尴尬和恶心。
      冰冷的被子被她渐渐捂热,她想起,自己小时候最喜欢偷偷藏在被子里,听妈妈在房间里焦急地寻找自己。
      可儿时的自己并不能分辨出妈妈话中的笑意,所以不过一会儿,就会被妈妈裹着被子一同抱起。
      她在被子里等待,却直到睡着,也没感受到拥抱。

      徐伊琳并不是厌恶性,但她恐惧、甚至不屑于想象中的,——在昏暗的房间中被异性触碰。
      她不是三岁小孩了,她的同学们也不是。性是一头巨大的怪兽,每个人看到它的样子都不同,可是大家却默契地缄默其口。
      那些被鲜花和掌声、情书与爱慕包围的男生,也从来不会让徐伊琳的视线停顿。如果遇见他们中的某个发表一个演讲啦、共同上一节课啦,等等诸如此类令她被迫观察他们的时刻,徐伊琳会发现,他们和曾出现在莲身边的优等生学长、那个挥舞着手臂的男班主任没什么差别。他们吸气、呼气,吸下的是没有性别的空气,呼出的却变成了男人的气体。
      徐伊琳不欢迎男人的气体。
      不过,当青春带来躁动和好奇,徐伊琳也会无师自通地寻找快乐。
      躺着,或者坐着,只需要双腿交叠即可。
      安全、自由、方便、快捷,徐伊琳不知道,她的快乐胜过母亲的喘息许多,胜过其他不得不演戏的女人许多。
      徐伊琳用手捂住脸,脑子里一片空白。
      有时候,她会在没有边际的白中想起穿着白色裙子的莲,但时间越长,她的影子也渐渐褪色。很长一段时间,徐伊琳梦见一条含苞待放的舞裙,舞裙的主人不停旋转,直至将徐伊琳的梦中世界毁灭。

      无论如何,在市二中的时间就这么溜走了。
      六月的C市天朗气清,第二天走出考场时,所有人三年的努力尘埃落定。
      班级开完最后一场班会,有人已经兴致满满地攒好局,有人依依不舍地望着桌洞里的错题本,徐伊琳却仍旧神游天外。
      她不是故意要听,却被前后桌过度的热情灌了一耳朵高考丨答案。
      徐伊琳不想面对,也不愿作答,可越听越胆战心惊。
      像是天上轰隆一声,劈下来一道闪电,但是倒霉就倒霉在它只劈在了她一个人身上。

      高考结束的第三天,她没去参加口语考试。
      徐伊琳早早离开出租屋,背着书包,沿着学校附近的跨河大桥慢慢地走着,直到天色已近黄昏,她发觉自己又走回了学校。

      徐伊琳走进学校,依靠身上的校服应付过门卫。
      高一和高二的学生还在上晚自习,踩着一片片窗户投下的灯光,她进了灰沉沉的高三楼。
      楼里没有光,甚至连声控灯也关了,徐伊琳爬上五楼,打开连廊的门。
      这是两栋教学楼之间的露天长廊,徐伊琳在过去的三年经常一个人呆在这里,冬天时,风会像刀子一样割在脸上。徐伊琳把痛苦当做活着的证明,她和尖刻的风是朋友。
      可是除了风,她并没有什么朋友。同桌女生说她是一个有点奇怪的人。某次她和徐伊琳一起去食堂打饭,在其他人吃过晚饭后匆匆返回教学楼时,徐伊琳却停下脚步,抬起头看着半满的月亮,说:“所有人都在走路,却没有人抬头看它。”即使随后徐伊琳就自知失言:在一个关系堪称陌生的人面前袒露内心是危险的。但为时已晚,同桌捏着文言文随身背诵小册子,为徐伊琳整个人奠定基调:真是一个奇怪的人。
      “因为他们要赶回去自习,”她摇摇头,“你也该多做几道题。”

      刚靠在栏杆上,徐伊琳便被耳边“咔哒”一声惊出一身冷汗。
      朋友带来女性的气息,女孩,黑暗中的是一个女孩。这让徐伊琳松了一口气。
      “呲啦”一下,跃动的火苗亲吻女孩手上的一支烟,火光映出一个漫不经心的侧脸。
      美丽的侧脸也映在徐伊琳的眼里,她看到,女孩细密的睫毛在鼻梁上打出一个影子,影子却转瞬不见了,因为女孩看向了徐伊琳。
      徐伊琳陷进女孩的眼睛中,她想起,她见过女孩。
      她曾经站在聚光灯下,让徐伊琳自惭形秽,可现在,这个能用一只手撕扯掉全世界的光的人却藏在黑暗中。那个芭蕾舞女孩。
      她今天没有穿那条如同莲花瓣一样绽放的舞裙,徐伊琳随即就为这个念头嘲笑自己,谁会在在日常穿表演服?
      她穿着一条红色的裙子,不算紧身,夏夜的风吹来,描摹出她身体的轮廓。
      徐伊琳想,她没有那么闪闪发光了,可还是能让自己窒息。
      徐伊琳正穿着夏季校服,白色的半袖,墨蓝色的裤子。即使市二中没有强行要求学生穿校服,但徐伊琳甘愿每天穿着它们,当所有人穿着一样的衣服,就像是每个人站在一样的起点,这让她感到安心。
      其实全校女生对这件上衣都颇有微词,它是纯白色的,透气面料,这代表它很薄,薄就意味着:所有人都能看见你内衣的颜色。众人默认:白色和肉色的胸衣是安全区,黑色有些放荡,红色便是脑子有病。徐伊琳曾经试着在家里脱下内衣穿上校服上衣,站在镜子前,男人有乳丨头,她也有;乳丨头被摩擦后会凸点,这是难免的,大家都一样;镜子中不穿内衣的自己让她觉得很满意、很轻松,像男同学一样轻松,如果胸部是个性丨器官,女人就要负责小心遮盖、穿上胸衣,可所有人又要假装你没有穿那片又热又束缚着你的布料。
      徐伊琳搞不懂,到了上学时,她又换上肉色的胸衣,失去男人的轻松,做回被规训的女人。

      又一声“咔哒”,打断了徐伊琳的畅想。
      女孩的动作很优雅,但她抽烟的速度又那么快,不到两分钟,那支烟就完成了它的使命。于是她又掏出一根烟,这次,她先递给了徐伊琳。
      徐伊琳在她的指挥下,轻轻捏碎了过滤嘴处的爆珠,很轻很小的“啪”的一声,让徐伊琳倍感新奇。
      女孩笑笑,说:“我知道你。”
      徐伊琳紧张起来,女孩的嘴继续动:“你总是看着我。”
      这句话像是子弹一样击中了徐伊琳,让她一瞬间目眩神迷。胸腔涌出两种心情,一半是胆怯,一半是激动。
      她自认为做得很隐蔽:把自己藏在人群里。毕竟像徐伊琳这样的女孩太多,像她这样的女孩又太少。电影的主演不会记得观众的名字,理应如此。
      芭蕾舞女孩不这么想:如果你曾经夺走了一个人世界中所有的光,你不可能毫无察觉。只需要偶然之间零点零一秒的对视,你就能知道,这个人不同。可她没有必要跟徐伊琳讲。
      徐伊琳大胆承认:“因为我羡慕你,”羡慕她站在舞台上,还是羡慕她夺走了万千人的目光?徐伊琳想起她的裙子,说,“我羡慕你在跳舞。”
      徐伊琳能感受到,她热爱舞蹈,并觉得自己要把一辈子给它。
      “跳舞……”她的声音低沉下去,让徐伊琳突破她表面的漫不经心,看到了无底深渊,“你说你羡慕,那你知不知道就算多努力也没有用的感觉?”
      她足够努力了,妈妈爸爸任劳任怨地每周开车带她去首都,她感动而羞惭,于是在后来也偶尔与人拼车,那些漂亮又高挑的女孩也从小镇向首都奔。她曾与她们坐在一排座位,她发现她们如此美丽,她们的姿态是如何的舒展,长手长腿,在基因这一栏就赢在了起跑线。
      去年她开始集训,在踏入舞室的第一秒就感到战栗。她不是最差的,但也不是那么好,这是一种尴尬的说法,让她每天尴尬地来,尴尬地走。
      基础谁都不缺,有的是人愿意把自己的时间海绵奉上液压机,保证里面一滴水都没有。她感觉昏天黑地,更可怕的是看到一个在第一天时看似毫无准备的人,她的进步何止一日千里,女孩知道,必须允许世界上有天才的存在,但那个人不是她。
      她的艺考不算一塌糊涂,却也并不好。妈妈爸爸为她指出两条道路,普通高考,或者出国,任君选择。
      无论哪条路,都和跳舞没有关系了。

      第二根烟熄灭,女孩掏出烟盒中最后一根。
      不能再让她抽了,徐伊琳开口:“给我吧,这支。”
      女孩本已经捏碎了爆珠,把烟叼进自己嘴里,却在听到这句话后转了个弯,又举起胳膊为徐伊琳点烟。徐伊琳第一次吸烟,被呛了一口,火辣辣的感觉蔓延至徐伊琳的喉咙,她后知后觉地发现,烟是红酒味的。
      徐伊琳没有喝过红酒,但吃过红酒味的夹心饼干,她想,这应该和那家饼干厂用了同一种香精,是甜的。
      借着朦胧的火光,徐伊琳看见女孩伸出的左手,她的小指上戴着一枚儿童戒指,那种小学门口文具店会卖的五毛钱一个的塑料制品。和女孩并不相配,却有一种新奇的美丽。
      女孩不需要回应,“在上足尖之前,我学得比其他人都好、都快,老师说我是她见过最有天赋的学生。她奖励我一枚戒指,笑着告诉我,我是班里的首席,从此以后每次比赛我都带着它。而我每晚回家后也在不停地跳,我的生日礼物是一个八音盒,我羡慕里面那个被拧紧发条的小人,因为她无时无刻不在跳舞。直到上足尖之后…”
      徐伊琳握住了她的手,她没有甩开,徐伊琳发现她的掌心都是汗,很冷。
      “之前跳舞,是因为我喜欢,但在那之后,喜欢变成了不得不。一开始是我妈帮我洗鞋,盆里的水变成粉红色,我不想听见她哭,所以我自己洗。好在容易受伤的时候也会过去,脚上磨出茧子后,一切都会变好。与我想象中不一样,没有变好,比我强的人太多了。每天睡觉都是我最累的事,因为我在梦里也在跳,梦里我一直在台上,走不下去,无数双眼睛盯着我,里面也有你的,但你的眼神里没有督促,我看不懂你的眼神。”
      徐伊琳哑然,感觉自己从身体里开始颤抖,而女孩还在说。
      “我再也不要跳舞了。我回到了第一个老师的班上,我想看看她,我觉得我不配她给我的这枚戒指,我等到她下课,看见她拉着一个小女孩,我能看出来,她跳得没有那么好,可是她拉着她,送给她一枚戒指,夸她是最有天赋的孩子。”她的表情似哭似笑,“接着,她看见了我。我吓得把手藏在了身后,感觉它是如此灼热,而她邀请我来到办公室,她跟我寒暄,我看见她抽屉里一整盒戒指……我知道我终于能睡个好觉了。”
      “我不需要它了,谢谢你羡慕我。”女孩轻轻取下戒指,将它丢下长廊,万籁俱寂。

      等到徐伊琳反应过来的时候,女孩已经离开,徐伊琳擦干呛出来的眼泪,不知道从哪里生出一股勇气。
      她迈着坚定的脚步,下楼,又绕了一大圈,来到连廊的正下方。花了二十三分钟,终于找到那枚戒指。她是一个坚定的小偷,一个坚定的拾荒者。因此她将那枚戒指握在掌心中,留在人生里。
      小小的戒指闪闪发光,掉色的宝石看起来笨拙又可笑。我不知道。徐伊琳想。她不知道有什么梦想要为之努力,她也从来没有为什么而努力。
      可她愿意去找寻。

      徐伊琳一步一步走回出租屋,继父正在收拾行李。她却平静地绕过他,找到了正在厨房忙活的妈妈。

  • 作者有话要说:  好久不写文,感觉好陌生但也好开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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