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成暴戾皇子的心尖宠》浅墨苒心

1、噩梦

　　夜深露凉，柳楚依凭栏而望，窗外月沉如水，照在园内假山的石阶上。假山那头的大门依旧没有动静，只透过点点烛光，看见门房拿着钥匙翘着腿，头一点一点地打着瞌睡。

　　丫鬟巧儿将大氅披在她身上，轻声劝道：“夫人，夜深了，回去休息吧。”

　　柳楚依回身，看向巧儿。这个从母家陪她嫁来的丫鬟，是这个家里唯一对她忠心的人。她握着巧儿的手点了点头，被搀扶着坐到梳妆镜前，松下发簪。

　　她看着铜镜中憔悴的女人，不免一阵哀叹。

　　上一世的柳楚依怎么也不会想到，嫁给宋青平，美梦成真的她，最后会落得这个样子。

　　遥想当年，柳楚依是户部尚书家的表小姐，自幼父母双亡，被养在尚书大人膝下。尚书大人因她与自己亡妹颇为相似，对她尤其宠爱。夫人虽对她不冷不热，也未在吃住苛求于她。柳楚依也是无忧无虑，锦衣玉食地长大。

　　直到她遇见了宋青平。

　　柳楚依对他一见钟情，甚至为了他，违抗了进宫选秀的圣旨。气得尚书大人怒急攻心，病倒在床。尚书府与柳楚依断绝关系。柳楚依流离失所，孤苦无依，最后病死在路边。

　　再次睁开眼，柳楚依决定小心行事。宋家反倒上门提亲，柳楚依终于依愿嫁入宋家，过了几年举案齐眉的甜蜜生活。只是不久前，尚书府突遭横祸，一夜败落。尚书大人也锒铛入狱。柳楚依惊痛交加，四处托人，得表哥生前战友所助，才去狱中看望一夜苍老的尚书大人。

　　在狱中，尚书大人对她道，宋家娶她，是为了找个帮扶的靠山。他见柳楚依欣喜，便勉强应允。只是这宋家商人本性，趋利忘义。如今他一朝失势，只怕宋家对她冷眼相待。他早在多年前就已在京郊买下一处别院，柳楚依母亲的遗物首饰，以及一些金银细软都被他放在里面。若宋家小子就此翻脸对她不义，与他和离也是无妨。

　　柳楚依泪如雨下，允诺拼尽全力救他出狱。舅侄二人抱头痛哭，直到狱卒前来催促，柳楚依才依依不舍，离开了狱中。

　　门外等着的，是一个戴着银白面具，颇有气势的男人。一见她出来，便向身后挥手，有侍卫将大氅奉上，他将大氅接过，有点笨拙地披在她的身上。

　　柳楚依慌忙道谢，正适寒风吹过，冻得她一个激灵。正要拉紧大氅，却发现风猛然停息。一抬头，却是男人走在了她的右方，正好为她挡住了凛凛寒风。

　　柳楚依许久不被如此温柔对待，一时竟双目酸涩。她忙揉了揉眼，余光瞥见男人腰间的流云百福佩。

　　那是几多年前，柳楚依一时兴起，迷上了玉石雕琢。经过几多练习，终于小有所成，兴致勃勃地拿出她压箱底的上好白玉，准备给她那快到生辰的大哥作为贺礼。谁知快要刻完的时候，府中丫鬟突然惊慌来报。府中正好无人，她来不及放下玉佩，便匆匆前往大堂，但见一满身沐血的面具男立与堂中。柳楚依惊慌之下手中玉佩跌落，却见下一秒，男子以来到她的面前，抬手接住她掉落的玉佩。

　　刺鼻的味道扑面而来。男子看着柳楚依惊恐的表情，眼神一黯，正要后退，却听柳楚依哀叫：“我的衣服！”

　　男子一愣。就见柳楚依抬起那白缎袖口的一角，上面明晃晃地，蹭到了他身上的血迹。

　　见他有些无所适从的样子，柳楚依轻咬下唇：“我没事的，再买就行了……你先坐吧，你受了伤吗？我先给你叫大夫——”

　　“不必，”男子终于开口，“我来找柳相桦。”

　　“大哥去军营了，看时间马上就会回来。”柳楚依道，“你的伤……要处理一下吗？”

　　柳楚依担忧地看着他手臂，那处与其他地方不同，明显还颜色变深。果然，男人也摇摇头：“不必，大部分都是其他人的……我只受了点小伤，不必惊动别人。”

　　柳楚依见他样子，就觉得事情未必简单。她依男人所言，放弃了请医师的办法，让丫鬟打了点水来。因为大哥常上战场，家里也多备伤药。等男人洗去一身风尘，换上了大哥的旧衣。柳楚依便挽起他的袖子，为他包扎伤口。

　　许是她没多少经验，擦药时没有轻重。男子仍带着面具，看不见表情，只从那肌肉微微的抽动中，柳楚依也知自己用错了力气，只得轻轻吹拂着伤口，想要减轻伤口的疼痛。只是她太过专注，直到包扎完毕，才见那男子一直看着她。

　　柳楚依依稀见到那面具后的剑眉星目，正想说什么，突然传来了柳相桦回府的消息。柳相桦一见面具男便大惊。柳楚依识趣地退了出去，等回到闺房才想起，自己好不容易刻完的玉佩，还在那男人手里。再回大堂，大哥与那面具男双双不见了踪影。再雕刻已是不及，她只得再觅贺礼。

　　只是隔了半月后，柳相桦突然给她带回一箱衣裙，不仅有她近期常穿的百褶如意裙，还有许多价值不菲的衣物。只是多年以来，那些衣物丢得七七八八，而她那时雕刻的玉佩，此刻还系在男人腰上。

　　有马车停在前方，男人率先上车，回身搀扶柳楚依。柳楚依坐在男子身旁，男子看着她垂眉敛目的娴静姿态，心中也是百感交集。

　　他想着那年他出宫立府，正值一年一度秀女进宫，父皇为他下旨选妃。一时间，各家画像尽入其府，百态美人尽在其中。他一张张翻着画象，脑海中却满是柳家小妹鼓着双颊吹气的娇憨姿态，回过神来的时候，已是把她的画像加了进去。

　　只是圣旨未定，已传来她嫁作人妇的消息。

　　也是不知为何，他突然失了娶妻的念头。适逢蛮人作乱，他便以此为借口，奔赴沙场，推脱了婚事。

　　只是再见到她时，那记忆中娇憨的女孩，已成了这幅让人心怜的样子。

　　马蹄哒哒敲着石板，走过十年是非春秋。柳楚依向男子拜别，走进有些苍凉的宋家庭院。

　　柳楚依回去便祈求夫家救尚书出狱，夫家却不冷不热，一直与她借口推脱，令她日渐心寒。她只好自己派人打听，得知是太子发起兵变逼宫，后被三皇子带兵镇压。皇帝大怒彻查太子一脉，与太子太傅同出一门的尚书大人也无故牵连。整个尚书府都危在旦夕。只有柳楚依幸免于难。

　　然而她真正的苦难不在狱中，却是在枕边。

　　母家出事以后，原本举案齐眉的丈夫开始夜不归宿，每次回来不是满身酒气，就是衣衫上沾满脂粉。柳楚依与他说话他也爱答不理，后来竟寻了个由头将她赶去偏房，日日不得相见。柳楚依对着满室的荒冷和干硬的饭菜，偶尔听到主卧传来女子的嬉笑怒骂之声，心中的苦涩无人诉说，只能暗自泪垂，一日一日，渐渐心如死水。

　　柳楚依叹息一声，抬起头，对着镜中的巧儿道：“歇……”

　　……？

　　那鹅黄衣裳的丫鬟已是不见，镜中映出的，是一张通红泛紫的怒容。柳楚依看着映在镜中的丈夫的面容，心中微颤，蓦然回头道：“青平，你什么时候过……”

　　“嘘——”丈夫老神在在地竖起手指，“巧儿睡了，别惊扰到她。”

　　柳楚依闻着丈夫身上淡淡的酒味，心中疑惑蔓延。她顺着丈夫不整的衣衫向下看去，目光略过丈夫散乱的腰带，被酒水和脂粉沾湿的下摆，他脚边披头散发倒着的，明明就是巧儿……！

　　柳楚依惊得站起，又被丈夫大力按下。丈夫用力地掐住她的脸，面上满是愤恨。他拿起梳妆台上的簪子，猛地靠近她的脸，有一下没一下地在她的面前轻轻划过。

　　“为什么你要这么做呢？为什么你要逼我呢？如果你没有出现，我就可以娶了紫芙，我就可以过上梦寐以求的生活，”丈夫踢开巧儿，摇摇晃晃地趴到桌子上，“我和紫芙……我和紫芙青梅竹马，两情相悦，我们本来能顺理成章地在一起，没想到横插了一个你……户部尚书的表小姐。”

　　丈夫嘴角咧了咧，眼睛没有一丝笑意，看着挣扎着起来的柳楚依：“我本来想娶紫芙，谁料我们生意做得太大，得罪了上面，迫不得已去尚书府打点关系……虽然确实是因为你，户部尚书肯帮我们求情，但是你为什么非要嫁给我，毁了一生的幸福？！”

　　柳楚依根本不知他口中的紫芙是谁，她被恐惧折磨得无法思考，听到这句话后，空白的大脑才艰难地转了起来：“你不愿……可以不娶我。”

　　“怎么能不娶你呢……你是谁啊，你一句话，我们在京城根本待不下去！”丈夫摇摇晃晃地起身，“不过现在也待不下去了，你们姓柳的一家倒了，知道我们宋家被牵连得有多惨吗……你不仅毁了我的一生，也毁了我们整个家！！”

　　柳楚依完好的左眼看到了他手里的麻绳，她意识到了什么，拼命地往外爬去。没爬两步就被男人扑倒在地。男人慢慢地钳制住她，伏在她耳边说话的声音一如几年前一样温柔脉脉。

　　“不用担心，不用担心……明天所有人都会得到消息，尚书家的表小姐和她的丫鬟跑了，”丈夫收紧手臂，轻声细语道，“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谁也找不到。”

　　视线里的一切渐渐变得模糊，只能看见同倒在地上，死去的巧儿颈上鲜红的勒痕。上一世，她人生最后的画面就是身为乞丐的巧儿，安详地睡在她身边。这一世，她早早收巧儿做了丫鬟，却仍旧是看着她安详的睡颜，慢慢地闭上双眼。

　　重活一世，她仍这么天真而愚蠢。

　　一滴清泪从柳楚依的眼角划过。

　　如果，还有下一次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