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善之徒》莫道真

66、第六十五章 夜访加利亚

　　“第74号考生，卡纳图魂学院的安泽，确认死亡。”

　　听见这句话时，林塞脑中突然一片空白。

　　隔了好一会，安可才不敢置信地开口：
　　“……是、是我听错了吗……？”
　　他寻求认同地转身看向林塞他们，却发现这些人的脸色一个比一个僵硬。
　　“……不会吧……”
　　这些人的表情无一不证实着刚才的话并非错觉。

　　“……”
　　安可的心也沉了下来。
　　——就算他的确不太待见安泽，可才开始就出局这种事……也并不是他希望见到的。

　　一种低迷的气氛环绕在林塞这只队伍里。
　　安可甩了甩头，强打起精神准备安慰着什么。
　　他刚准备开口，就听见智脑的播报铃声又想了起来，紧接着，就是一如既往冷漠的人工女音：
　　“播报更新，最新检测，第74号考生，卡纳图魂学院的安泽，确认存活，继续参与考试。”
　　——虽然这智脑说话还是没什么语调，但是里面显而易见地带着些许不满。

　　安可直接愣住了。
　　按道理听见安泽还活着，他应该开心。
　　可是这确认死亡后又确认存活的操作实在是闻所未闻。

　　但所幸愣住的并不是他一个，在场的所有考生都没见过这种事。
　　之前播报的考生都是死亡后直接淘汰的，也没见过这种诈尸复活的。

　　——总而言之，安泽还活着，至少是件好事。
　　林塞他们不由得松一口气，还未开口庆贺，就听见智脑播报的铃声又叮铃铃地响了起来。
　　还是那个毫无感情的人工合成女音：
　　“第74号考生，卡纳图魂学院的安泽，死亡。”

　　“……”
　　这一颗悬着的心还没彻底落下，就又听见安泽死亡的消息。
　　——话说为什么是“又”？

　　接着还没到一分钟，智脑又开始播报：
　　“第74号考生，卡纳图魂学院的安泽，存活，继续考试。”

　　“……”
　　这下不仅是安可他们，所有的考生都陷入了沉默。

　　接下来的十几分钟里，他们就听见智脑像是中了病毒一样，来来回回循环着这两句：
　　“第74号考生，安泽，再次死亡。”
　　“第74号考生，安泽，又活了。”
　　硬是逼得所有考生都牢牢记住“安泽”这个名字了。
　　——当然，比起他们，智脑更生无可恋些了，它机械着不停地播报，声音再也没有任何起伏，语调平缓而绝望。

　　林塞他们也从最开始的担忧变成了麻木。
　　——怎么说呢？
　　——如果你看见有个人在你面前死了又活，活了又死，不停循环，恐怕也是这种心情。

　　林塞他们听完智脑最后一句：
　　“安泽，存活。”
　　然后等了一会，确定智脑不会再开口了，才沉默着面面相觑。
　　你看着我，我看着你。
　　——一时之间哑口无言。

　　“智脑可能还没彻底修好，出些故障也是情理之中。”安可出声做了第一个总结，也不知道如果智脑听见会是什么心情。
　　“安泽现状不用我们担心。”接着林塞归纳了第二个要点。

　　——能死能活，还能折腾，应该完全没事。
　　这是小队中所有人共同的想法。

　　“安泽的事我们不用着急，顺着任务走，迟早能遇见。”拉斯蒂娜开口说道，“现在我们去找加利亚，问一问他那边的情况好了。”
　　“真……真要去找加利亚吗……”安可还是很怂地缩了缩肩，虽然说者算是临时组的队友，可是他还是打心底里对这个人有些害怕。
　　“当然。”基堤认真说着，“牧师在战斗中可是非常重要的。”
　　——话是这么说，可是还是感觉哪地方有些奇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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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夜晚。
　　六个人像饱含祸心的小贼一般，小心翼翼，偷偷摸摸地在伐战者大本营溜达。
　　——也不怪他们，加利亚随着圣主教的队伍走过，也就这样失去了行踪。
　　但是圣主教的人今晚都在大本营中留宿，似乎是要商量明日讨伐魔王军团的计划。
　　林塞他们便推测，今晚加利亚一定也住在这里。
　　——只是可惜，大本营太大了，加利亚具体住在哪，就不得而知了。

　　因此，便有了这个“深夜探访加利亚闺房”的计划。
　　——当然，当拉斯蒂娜提出这个计划时，林塞和安可的表情都非常一言难尽。

　　“六点钟方向的巡逻队刚刚离开，有一刻钟时间。我们去探索西面的房子。”安可和普兰潜藏在灌木丛里说道。
　　“收到。三点钟方向的巡逻队也刚刚离开。”拉斯蒂娜和阿连娅对视一眼，“我们负责北面的房子。”
　　“收到。注意一刻钟后一定要回来。”林塞对基堤点点头，两个人分开往东面和南面去了。

　　——可在这短短一刻钟内，找到加利亚的房间，并且不被其他人发现，这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十五分钟后，安可和普兰无功而返。
　　拉斯蒂娜和阿连娅并无收获。
　　基堤也摇摇头。
　　只有林塞——他提了一只猫回来。
　　——如果那玩意能称之为猫的话。

　　拉斯蒂娜盯着林塞手上这只猫看了又看，很是好奇这只猫只有骨架，为什么没有散掉。
　　林塞伸手冲她比了个禁声的动作。
　　巡逻队从他们旁边经过。
　　六个人藏在灌木丛里，大眼看着小眼，围着一只只有骨头的猫。

　　确定巡逻队的人都走开后，林塞说：
　　“我找到加利亚的房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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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加利亚的房间非常偏远，拉斯蒂娜他们跟着林塞拐了好几个弯，走过一个很浅的小溪，才看见了远处的——高塔。
　　——？？这不太对吧？

　　安可率先提问：
　　“高塔？为什么是高塔啊？那些圣主教队伍中的人，可没住在这种奇怪的地方！”
　　“的确有些奇怪，那些人住的屋子可比这繁华不少，而且也没这么……”拉斯蒂娜皱着眉说道，这高塔太高了，就算是爬上去也会耗费太多体力，这上上下下的可真不方便——比起居住，倒更像是禁足。
　　“嘛，其实也没什么奇怪的。”一个懒洋洋的声音响起，“加利亚和圣主教打了一架。他们觉得加利亚杀戮之气太重，想让加利亚反省自己，就让他住这里的。”

　　——把、把人打了？
　　——该说不愧是加利亚吗？
　　——等等，魂技不是被大幅度压制吗，一个牧师怎么打人？
　　“当然是拿起牧师法杖追着打的啊。”那个声音继续说着，“就今天中午，到了这个大本营后，圣主教不知道想起了什么，突然就跑来说要指引加利亚，要让加利亚学会牧师的中级技能，开口就是什么我们要博爱要宽容，要敬爱光明神，要肩负起治愈受伤队员的责任。然后加利亚一个没忍住就……”
　　那个声音顿了顿，说道：
　　“不过好在圣主教虽然位高权重，但并不是什么擅长攻击的人，等圣骑士赶到的时候脸上都被揍开花了。”
　　“这样啊……”安可呼出一口气，但很快就意识到不对，“诶，等等，你怎么知道我想问什么？”
　　“当然是因为你傻得把心里想的都念出来了。”那个声音带着显而易见的怜悯。
　　“啊？我念出来了吗？——不对！你骂谁傻呢！”安可怒气冲冲地转身，要看看到底是哪个家伙竟然敢这么说他。
　　然后他的视线从拉斯蒂娜、阿连娅、基堤他们脸上一一扫过。
　　——不知道为何，安可总觉得他们看着自己的眼神中带着悲悯。
　　最后安可的目光停在了林塞身上——确切的说，是林塞手中那只像猫又不像猫的玩意。
　　那只猫发现了他的视线，冲着他嘻嘻一笑，那个笑站了快半张脸，露出的锋利牙齿在月光下发亮。
　　——反正怎么惊悚怎么来。
　　安可被吓得后退一步，尖叫着：
　　“啊啊啊啊！！！它在笑啊！！！！它在笑！！！一个骷颅猫为什么还会笑啊啊啊啊啊！！它怎么做到的！不这不是重点……”
　　拉斯蒂娜他们看着这个就算被吓到尖叫也不忘吐槽的家伙深深叹了口气。
　　——重点什么的，你从一开始就没抓住吧。

　　拉斯蒂娜仰头看着高塔。
　　他们已经走到塔下，也真正地清楚了这塔究竟有多高——这塔的高度大概就一个人拼死爬了上去，再也不想下来的那种程度吧。
　　——更麻烦的是，这塔外的唯一一扇门，还是用锁锁住的，上面还画了些他们完全看不懂的魔法阵。
　　——加利亚是被关了起来。
　　林塞和拉斯蒂娜心照不宣地对视一眼。
　　——这样的处罚不太对劲。
　　——伐战团里有明确规定，如果有人在团内挑起事端，顶撞高阶神职人员，就会被鞭挞30次，但绝不是什么去高塔禁闭。
　　——为什么没有按着伐战团的规定进行处罚？

　　“嘛，有古怪是必定的。”猫从林塞手中跳下，几步跃在窗户的正下面端坐着，几块骨头串成的尾巴一甩一甩，“现在先让我们确定加利亚到底在不在，让我来对个暗号。”
　　“等等？这个声音——”安可艰难地说道，“你是安泽？”
　　拉斯蒂娜他们怜悯地看了眼安可，满眼都是“你才发现啊”“没救了”。
　　安可整个人都僵硬了。
　　好在安泽没有理会他，动了动骨头爪子，在自己身前画了个魔法阵。
　　“你是魔法师？”林塞挑了挑眉。
　　“不是。”安泽晃了晃脑袋，“这是我会的唯一一个魔法——觉得有用就强行学了。”
　　——不知道为什么，安泽这句话落下时，包括林塞在内的所有人，心中都涌上了强烈的不安。
　　“画好了。”安泽收回爪子，清了清嗓子，矜持地说着，“我要开始对暗号了。”

　　骨猫张开嘴，身前的魔法阵将它的声音变得极其巨大，在方圆百里内扩散出去：
　　“噢~我亲爱的公主~~能否打开窗~~让我看见你乌黑靓丽的头发~~~让我目睹朝思暮想的容姿~~~”
　　——非常高昂的声音，异常做作的语调，非常恐怖的音律。

　　拉斯蒂娜举着伞的手被吓得一个颤抖。
　　林塞似乎早有准备，可还是有些一言难尽。
　　安可痛苦地捂住耳朵，可还是发现这声音会漏进来，只得拉着普兰哭泣，普兰状态似乎也不怎么好，脸色非常苍白。
　　只有基堤，依然站在原地，他看着林塞他们有些疑惑，显然不懂他们为什么这种表情。然后又转头看着变成骨猫的安泽，仔细想了想，作为一个好队友，是应该捧场的。
　　所以基堤鼓着掌，认真说道：
　　“唱的好！”
　　——林塞他们齐刷刷地转头瞪着他。
　　基堤不明所以，试探着说道：
　　“再来一个？”
　　——安泽受到了巨大的鼓舞！
　　——然后他唱的更开心了！

　　自从亡灵族那堆家伙告诉安泽，一流的吟游诗人都该唱自己创作的歌，他就不得不放弃原来学会的歌曲，开始绞尽脑汁地创作。
　　创作的过程太过艰辛——他昨天一天，一有灵感就拉着路过的魔族唱，问他们的感想；过了一会，过路的魔族莫名其妙就少了，他就只能自己去找，他从最下面的骷髅兵唱到三大魔将，再从魔将唱到魔王。
　　——虽然最后他们都劝安泽还是就唱原来的歌吧。
　　可安泽心中就是有一股不服输的精神！
　　在经历重重困难后——安泽的第一首歌终于完成了！
　　——而现在！这一刻！是它首映的时候！
　　——它的光辉！它的光芒！将会在这一夜！被所有人铭记！被载入史册！

　　“砰——”
　　加利亚终于打开窗户，黑着脸看着塔下的几个人。
　　安可抓住机会，用平生最快的速度冲到安泽牌骨猫面前：
　　“你看加利亚出来了！可以停了！”
　　骨猫有些意犹未尽，安可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从这张骷颅头和这个黑洞眼中的看见了犹豫，立马说道：
　　“当务之急是和加利亚汇合！唱歌以后有的是时间！”
　　骨猫这才闭了嘴。
　　——只是那个见鬼的魔法阵除了扩音还有回音效果。
　　刚刚的歌曲还像阴魂一样久久不散。
　　——至少根源切断了就好。
　　安可只能这么安慰着自己。
　　——反正受苦的也不止他一个，今天这片地的人都别想睡了。
　　——这么想想突然觉得好受了很多。

　　等过了几分钟，余音终于散去。
　　所有人都突然觉得神清气爽，理智也回来了不少。
　　拉斯蒂娜仰望着高塔，却皱起了眉：
　　“我们自身技能都被大幅度压制了，可没办法去这么高的地方。”
　　阿连娅点点头，补充道：
　　“我的异能可以载人飘上去，拉斯蒂娜的异能也能送人上去……可是这个高度……以目前的状况也就能送自己上去而已……如果带其他人，应该是不可能的……”
　　安泽牌骨猫想了想，歪了歪头，冲着塔上的加利亚喊道：
　　“加利亚！扔根绳子下来！”
　　加利亚面无表情地扔了根不知道什么魔植做出的绳子。
　　“哦！有绳子！有绳子就好办了！”安可一敲手心，就觉得解决了一个大难题，可转念一想，“不对啊，他有绳子他干嘛不自己下来，干嘛非要我们上去？”
　　“你看加利亚的样子是想自己爬绳子下来的吗？”安泽牌猫蹭了蹭自己只有骨头的爪子，示意安可抬头看。
　　安可一抬头，就看见那张黑得不能再黑的脸，瞬间闭了嘴。
　　“而且，上去当然是有东西要给你们看。”安泽随口补充着。

　　安泽牌骨猫缩了缩身子，身上的骨骼慢慢地变着位置。
　　“？你这是在干什么？”安可奇怪地问道。
　　然后他就看见这只猫的骨头扭曲了起来，长出了一对很小的用骨头拼成的翅膀。
　　——？？？？还可以这样？？

　　安泽一拍翅膀就飞了起来：
　　“嘛，你们就老老实实爬绳子吧，我在上面等你们。”
　　“喂喂喂！你这也太不厚道了吧！”安可看着骨猫越飞越高，转头对拉斯蒂娜他们说着，“你们也说说他啊！这家伙太没团队意识了吧！伐战团都说一个团队要同甘共苦！”
　　——然后他就看见拉斯蒂娜和阿连娅点点头。
　　——一个坐在粉红色泡泡里，一个乘风而立，两个人也就这么跟随安泽的脚步飞了上去。

　　“……”安可就这么眼睁睁看着她们也飞走。
　　紧接着，他听见些微的风响。
　　安可转过身，就看见基堤背后长出龙的双翼。
　　基堤冲他点点头，也跟着——飞走了。

　　“……”
　　安可心中只剩下了麻木。

　　高塔之下只剩下三个不会飞的人。
　　盯着绳子，一个比一个表情木然。
　　——团队精神？
　　——从来都是不存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