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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2、第五十一章 胡子大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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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子大叔没说什么,只是一口又一口地抽着烟,他转头看向恶鬼,认认真真地打量了一番,才叹息般地开口说道:
“你长大了啊,恶鬼。”
恶鬼并没有回答,胡子大叔自顾自地笑了笑,转头看着从烟斗里飘出的缥缈的烟雾:
“你知道了多少?”
说完,胡子大叔又觉得自己这话有些好笑,摇摇头说道:
“我真是傻了,既然你都站在了我面前,那你应该是都知道了。”
恶鬼沉下眼神,看着胡子大叔——事实上,他并不知道自己该怎样面对这人——是把他看做杀害粉鞭的凶手,还是以白狼的亲人。
恶鬼冷声说到:
“该知道的我都知道了——不论是你一直在挑起我和白狼两个势力的矛盾,还是你作为‘那个人’的身份,我都知道了。”
“——毕竟你,杀死粉鞭,不就是为了逼我和白狼动手吗?”
胡子大叔笑了笑,目光透过徐徐升起的烟雾看着什么。
恶鬼皱起眉:
“但是,我不明白你到底为什么要这么做。白狼也好,粉鞭也好,塔多林中心区域也好,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胡子大叔顿了顿,放下了手中的烟斗,把烟斗在桌上敲了敲,留下一堆余灰。他这才坐直了身子,笑着看向恶鬼——就如同一个普通的长辈看向晚辈一般:
“那些事本该随着我进入坟墓的,但是特殊时间,我也不妨讲给你听。”
胡子大叔的确是准备把这一切带入地底,他本也不是一个多话的人,也没什么良心没什么愧疚。
——只是他心底还是有些不安,就那么一丝丝,一点点的不安。
——他不担心自己的生死,因为他知道这已经是最后的时刻。
——如果说他从头到尾精心安排与策划,是为了让白狼成为他理想的继承人,那么他唯一不安的,就是这些到底会塑造出一个怎样的白狼。
他并不认为自己有错,但他选择在一切结束前,将这些事讲给他人听——讲给那个,他认定的白狼的磨刀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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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一个雨天,淅沥沥的雨虽然不大,却让整个塔多林看起来蒙上了一层灰色。
那个男人就是在这时出现在塔多林的街道上的——他刚从中心区域出来,打了一把伞,看似漫无目的地四处闲逛着。
——事实也如此。
他受了很重的伤,血一直渗出,即使是一身黑色的衣服也依然能看见些深色。就算是在这雨天中,隔不远,也能闻到血腥味。
但是好在这个地方太过偏僻,一路走来,都没有闻到气味跟来的鬣狗。
他盯着道路,思绪早就飞到不知何处——也许是濒死时容易胡思乱想吧,他竟然感到一丝愧疚。
太过可笑,在塔多林生活的人——特别是他,明明良心几乎少得没有,竟然还能有一丝愧疚的感情存在?
或许是在那位杰出的女性满脸愤然地看着他时,他知道,死亡并不能让这种人屈服——这种人的信念,就如同火苗一般,刻至于灵魂,生生不息。
或许是在那个青年——让他想想,那些人是怎么称呼他的——“双刀”?好像是。或许是在“双刀”折服在他麾下,只为复仇时。
他有一丝愧疚,当“双刀”反叛时,因为这是他种下的因果,但更多的是可怜——可怜这个人已经变成了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
——但这又如何?
他想要统治塔多林,所以他一手建立了塔多林中心区域——这有错吗?这没有。人生来就是渴望权利的,在最底层、经历过最痛苦时日的人会更加渴望。
那些人有错吗?害怕他的统治而建立的自由军,目的是为了组成更强大的力量,改变这个塔多林——在这一点上,与他的想法也没太大差异,他想法的本质也是改变塔多林。只不过一个是自由军,一个是统治。
——这有错吗?当然也没有。
他对这些人有敬意,但更多是可怜——就如同高高在上的神明怜悯在尘土中挣扎的蝼蚁一般。
——可是现在,他却有了愧疚。
——哪怕是一丝,都让他如临大敌。
最初成立中心区域时的艰难,他没有害怕;一次次生死边缘的挣扎,他没有害怕;“双刀”的背叛,他因没预料到具体时刻,而身受重伤——他也没害怕。
——而现在,他害怕了,因为这丝愧疚。
在寻常人眼里,愧疚,并不算的什么。可对他而言,并不是这样——愧疚,说明他把自己和那些人,放在同一个平台上。
他不再是高高在上——而是与这些人在一处。
这让他害怕了,他意识到自己有了人性的弱点,如果现在是愧疚,那接下来是什么?是软弱?是同情?是不忍?
——在这时,他清楚地意识到了,他已经老了。
不仅是指这疲乏的□□,更是指没有激情,没有渴求,没有对胜利的迫切渴望的心。
他开始害怕了。
当他老了,身体已经无力战斗,已经对命运没有反抗的激情时,那些人的信念,却在一代传一代,一个传一个,生生不息。
——到最后,他也只能是被时光埋没,被众人遗忘的存在。
所以,在和“双刀”的战斗后,他便迫切地逃离了那里——不是没有能力镇压,事实上,他的心腹,如“记录官”等人,都在密切注意着那里,但是他知道,他可以镇压那些人,可以杀死“双刀”,却不能扼制火苗。
——他选择了蛰伏。
他想着事,在偏僻的街道上悠转,却毫不在意身上的伤——那一点一点的疼痛,能让他思维格外清醒。
他一向颇为好运,无数次在生死边缘打转,所以即使这次重伤,他依然不觉得自己会死。
他但凡有一丝力气站起,就不会倒下。
——但很可惜,并不是所有人都理解他的思维。
在一旁的土堆后面藏着一个小鬼,灰头土脸的,就是一头白发特别耀眼。他眼睁睁瞅着那个男人,像孤魂野鬼一般,在同一条街道上来回走动,大雨天里,撑着一把伞,重到他都能闻到的血腥味,每走一步还留下浅浅的红色血印。
小鬼欲言又止,止又欲言,理智告诉他,能受这么重伤的,绝对是麻烦事。况且他自己现在也受着不轻的伤,参与进去了绝对没什么好事。
可到底年幼憋不住,他还是冒出个头,在土堆后面冲着那男人喊道:
“喂!大叔,你是不是有病?”
——是真的没问题,在他眼中,能发疯身受重伤在雨中漫步的,只有“有病”了。
小鬼完全没意识到自己话有什么不对,相反,他非常真诚的在发问——如果身受重伤的还是个有病的,就太可怜了。
那男人肉眼可见地顿住了,他没有发现这里还有他人——可这不打紧,就算是身受重伤,他也有信心应对,实在不行,死前拖一个是绝对没问题。可他完全没想到,会有这么奇怪的问话。
所以他转过头去——看见了那个浑身青青紫紫的小鬼,可最让他瞩目的,是那双比白发更耀眼的幽绿色眼睛。
他仿佛看见了幼年的自己。
那双眼睛中是一模一样的——对力量的渴望,还有那绝不认输的信念。
然后,他听见自己开口问道:
“小鬼,你叫什么?”
那白发绿眼睛的小鬼戒备地看了他一眼,似乎确定了这个人现在不能带来危险,才迟疑地开口:
“他们喊我‘白狼’。”
——白狼啊,挺好的称呼。
那男人一步一步向白狼走近。
——如果……我也能培养出自己信念的传承人……
然后,在距离白狼不到十米的地方,他张嘴想要说什么,却眼前一黑倒了下去。
“喂……?喂!”
“大叔!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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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便是白狼和胡子大叔的初次相遇。
无可否认,胡子大叔最初抚养白狼的初心,便是培养一个自己的继承人。
但是——说没有感情是不可能的。
早在不知何时,胡子大叔已经把这个会惹祸的白发小鬼当自己儿子看待了。
他对白狼未来的谋划也更加认真了。
在之前,他是万万没想到自己会有一天心甘情愿把王位让给他人——可是现在不一样了,他老了倦了,就算有能力有野心,也没了精力,而白狼不一样,白狼还年轻,多的是时间。
而且,没有谁会比一手抚养白狼长得的胡子大叔更加清楚——白狼,是他完美的继承人,无论是手段,心思,还是能力。
就算白狼将一切隐藏在他那张或许急躁,或许热切的脸上,可胡子大叔知道,他的血是和他一脉相承的冷的——从血肉至骨髓,冷至灵魂。
就算他学着变得像个正常的人类,就算他将自己都欺骗……
恶鬼皱着眉,想说什么,却最终住嘴。
他盯着胡子大叔许久,才开口道:
“你从最开始就在谋划这些事——包括粉鞭,包括我,包括整个塔多林,而这些,你的目的仅仅是让白狼变得更强,变成名副其实的王。”
他的眼神有些复杂:
“——甚至,你愿意将自己平生心血双手奉上。”
“仅仅吗……”胡子大叔笑了笑,有一搭没一搭地抽着烟,“我知道在你们心中,牺牲的人,流血的同伴就是一切。”
“可在我眼中,一切都比不上白狼。”胡子大叔没有看向恶鬼,只是静静地看着眼前的烟雾,“我所不能实现的,定能由他实现。”
“你这么肯定,一切都会按照你的预料发展?”恶鬼冷冷地开口说道,他的目光有些不善,“按照你的计划,我们和白狼反目,粉鞭身死更是矛盾的激化——可是,你怎么确保,在白狼知道你杀了粉鞭之后,会按照你的想法继续?”
这句话没有任何错,却引得胡子大叔轻声笑了出来,他手指碾了碾,将手上的烟灰抖落:
“——你以为,我为什么引你来见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