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京华歌》疯帽

279、若慈舅舅

　　在宫里，众叛将联手作乱，大肆屠杀君傧、皇嗣和宫人。许多在宫里郁郁不得志的宫侍，便随意搜刮了两件珠宝，朝着已经大乱的宫门逃跑而去。逃出去的不少，但是被当场斩杀的数量也不低。

　　那时候整个宫城，都弥漫着一股血腥之味和恐惧无力感。且不说别的君傧皇嗣怎样，蔚君这边自然亦受到了叛乱的重创。幸好他有先见之明，提前将小女儿送了出去。据说庆宣帝的大军已经往回赶来，他相信跟着那个善良君傧走的晔儿，可以平安无事。

　　但是大女儿却死活不愿意离开，非要让他跟着一起走。想要逃跑时根本已经来不及了，郦君和几位叛将首领团团围住了华音殿。蔚君将女儿交给了宫侍，让他务必要保证六皇女的安全，然后用自己的血肉之躯，阻挡了郦君等人的进攻。

　　那时候，蔚君担忧地看着大女儿，对她道:“你快走，不要管父君，我会没事的！陛下和九儿已经安全了，现在父君唯一担心的就是你了。六娘你快走，只要你离开了，父君就什么都不担心了。”

　　六皇女一边摇着头一边哭着:“不……父君我不要跟你分开……要走我们一起走，我不会抛下父君一个人走的……”

　　“你快走！”蔚君怒了，“你怎么这么不听话？是不是想让为父，在这个混乱时候还要担忧你？快走！”接着对自己的贴身宫侍道，“若慈，你快带六殿下离开，这里由本君应付。再不走就来不及了，快走！”

　　那个疯子一般的郦君，已经和他的仠妇占领了皇宫，他绝对不能让她们伤害到他的女儿。六娘这孩子是他最心爱的，他绝对不能让她们伤害到她！

　　宫侍明白自家主子的担忧，他点了点头，接着便不顾规矩地拉着小主子走:“六殿下不要任性了，快些走，再晚就来不及了。我们从端华门逃出去……”

　　“不要……我要和父君一起走……我不会丢下他一个人的……”六皇女拼命想要扑向父君，只可惜被宫侍死死的拽着，动弹不得。

　　宫侍也是费了很大的力气才把她制住了，拖着她往殿外逃去。

　　蔚君见女儿已经看不见，松了一口气。只要女儿平安离开，就是让他去死他也毫无怨言。

　　下一刻，寝宫大门被猛然砸开，郦君一行人火速冲了进来，将蔚君团团围住。

　　郦君知道或许九皇女已经逃出了皇宫，但是他的大女儿六皇女殿下，肯定还在宫里。于是众人一拥而上，轮番酷刑逼迫蔚君交出六皇女。蔚君自然是至死都没有开过口供出女儿，而逃不出去的宫侍便带着六皇女，躲在了门外隐蔽的地方。

　　由于里面衣柜箱子等，一切可以藏人和不能藏人的地方，都被郦君等人翻了个底朝天。蔚君的贴身宫侍，自然只能带着六皇女缓缓移动。也便是因为躲在了门外隐蔽的地方，因为一个不大不小破了的窗户纸，让六皇女看到了人生里最为惨烈的一幕，也便形成了日后靖王终生的梦魇。

　　在亲生女儿绝望的眸光里，蔚君被人作践尽了一切身为男子，可以让人作践的东西。殿外的六皇女听到声音，拼命挣扎想冲进去救父君。可是宫侍很清楚蔚君主子的用意，于是他死死地拽住六皇女，一只手紧紧捂住她的嘴，不让她叫出声。从旁边看过去，倒像是这个宫侍挟持了六皇女的画面。

　　宫侍深知六皇女现在进去了，绝对是死路一条。而郦君一行人秉着杀一个是一个，杀两个是一双的想法，也绝对不会放过她。现在只能靠自己紧紧拖住她。不管怎么说主子将殿下托付给他，他就是万死，也不能让殿下出一丝差错。

　　六皇女通过不知道被谁戳破的窗户纸，看到了里面的场景。蔚君已经被郦君一行人严刑拷打起来，她们逼他说出她的下落。她们知道自己还没有离开皇宫，只要他说出女儿的下落便会饶过他。蔚君冷汗淋漓、浑身鲜血却依旧嘴硬，冷冷的目光看向对方，依旧回答着不知道。

　　父君，父君啊！

　　六皇女的双手拼命向前胡乱抓着，想要抓到什么可以支撑的东西，可是什么也没有。

　　郦君见他死鸭子嘴硬，笑得更加阴险狡诈，命人上了大刑。那东西是什么六皇女和宫侍都从未见过，但是知道一定会让蔚君生不如死。

　　宫侍死死的拉扯着六皇女的衣服，紧紧地捂着她的嘴。六皇女剧烈挣扎，不过因为年纪毕竟不大，依旧被他死死的压制着，那种绝望蔓延到全身，她只觉得天都灰了下来。

　　作为蔚君信任的贴身宫侍，他也十分心疼主子的遭遇，不过主子给他的责任是要保护六殿下，他就算是拼死也要将六殿下送出皇宫。

　　不过或许二人的力气相当，又或许发狂的孩子力气比较大，他差点拉不住疯狂挣扎、想要冲进华音殿里救助父君的六皇女。他也知道这种事情大人尚且不能接受，况且是一个还年少的孩子，尤其是在这么不大不小的年纪，对她未来性格的形成，更加有重要的影响。

　　他想安慰她，想抚慰她受伤的心灵。但现在这么危险的时刻，哪容得他去安慰？她们现在一说话，就可能让叛军注意到这边，此刻容不得她任性。哪怕她有再多委屈和绝望要倾诉，他也不能任由她胡来。他一定要完成君上交给他的任务，将六殿下平安带离皇宫！

　　宫侍也是一脸惊恐，看着里面惨无人道的施刑。不过目前的情况，还容不得他有丝毫怠慢疏漏。因为毕竟六殿下还在奋力挣扎，他只能死死地制住她，然后寻找时机离开。

　　六皇女眸光惊恐地看着前方，不停地挥打。突然她停住了，手在半空，人渐渐地萎缩下去。他一方面苦思冥想哪里是人少的地方，另一方面紧紧控制住怀里殿下的挣扎。当他全神贯注寻找好出路的时候，突然感觉怀里的六皇女没有动静了，也不再挣扎，身子软软地靠在他怀里。他急忙查看，才发现怀里的孩子早已晕厥了过去。

　　“殿下？”他惊呼了一声。着急之中也别无他法，不过还是没有乱了方寸。将怀里的孩子背在背上，接着向端华门逃命而去，背出了这个让她们豪华半生的宫廷。

　　他费了很久的时间，才将六皇女背着跑到了安全的地带，逃到了一个山洞里暂时歇息。六皇女一直昏迷着没有醒过来，他又出去找水来给她喝，他自己也喝了一些。他不是怕死，而是怕没有遇到陛下一行人，他死了谁来照顾殿下？

　　他紧紧地拥着眼前的小人儿，低喃道：“殿下你一定要撑下去，不能死。君上一定不会死的，所以殿下也不能垮下去……你一定要活下去知道吗……”

　　他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活到见陛下的那一天，但是他希望自己死之前，殿下至少能够平安无事。如果殿下出了事，他即便是死了也没有脸面去见君上。

　　她们到这个山洞的时候，天已经黑了下来。这时的天气也不是什么春夏暖季，而是临近寒冬，六皇女经过这一折腾，半夜便发起了高烧。他没有办法，只好把自己的衣服脱下来裹住生病的殿下，他不能让她死。

　　“父君……父君我难受……”

　　“殿下，奴侍在这里，奴侍在，没事的……”

　　六皇女微微睁开眼，看着眼前慈爱的男子：“乳父……”

　　他急忙握住她的手应道：“乳父在，乳父一直都在殿下身边……”

　　她虚弱地问道：“我，我是不是活不了了……”

　　“殿下别胡说，我们一定会找到陛下她们的。君上还在宫里，九殿下应该也和陛下在一起，你一定要撑下去……”

　　六皇女却歪了歪脑袋，似乎又晕过去了。

　　“殿下……”

　　就这样，她们休息了一晚，第二天天微亮的时候，就又动身离开。终于，在两个人都要撑不住的时候，终于见到了一个穿士兵服饰的人。他急忙上前，喘着气道：“陛下、陛下可安在？”

　　那人看见他和他背上背着的华服女孩，立即明白了，不迭地回答：“在在在，陛下和众多君傧都在，”知道他是蔚君宫里的人，还特意加上了一句，“九殿下也在。”

　　这位宫侍似乎是油尽灯枯了，说了一句“谢谢”以后便撑不住倒下了，那名士兵一惊，急忙上前接住他背上的皇女。

　　宫侍感激地看了他一眼，唇边浮起了一抹淡淡的笑意：“谢谢……”

　　这时候，早已收到消息的九皇女赶了过来：“是皇姐和父君来了吗？是她们来了吗？”不过看着眼前的场景，她的兴奋劲头又低了下去，不过还是赶着上前，“皇姐！皇姐怎么了，若慈舅舅，若慈舅舅你怎么了？”

　　他并不是九皇女的乳父，所以将他称之为舅舅。

　　看着眼前被陛下养在大营里，依旧活蹦乱跳的九皇女，宫侍的唇边浮现出了更多的笑意来。九皇女殿下安好便好，这样他便是死也能够瞑目了。他的笑容定格，成为被他乳汁哺乳、那个正在昏迷小人儿的又一梦魇痛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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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去年百度隐藏帖子把我随笔弄没了，原作写了新的，是不是显得有点啰嗦？当初无意中看到《今朝阑珊》这部文的某章回忆，对女主亲眼目睹父后，被宠君一刀刀捅死的印象很深，就想了这段来虐靖王。觉得“不幸的人用一生治愈童年”这句话很有意思，以后想写一个这样的角色。至于为什么不直接用靖王，一则没有想到，二则帝王人设与治愈的路线不一样。六皇女晕的半句话，在一本袖珍书上看到，查了下书名叫《野玫瑰与郁金香》，标注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