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京华歌》疯帽

252、难辞其咎

　　沂王顾念着他终究还是有身孕的人，给他留下了一个小侍。这小侍见到惠主子在房里打砸，本来躲得老远，可是当他发现惠侧君砸到最后，身子一软晕倒在地的时候，还是吓坏了。他急忙上前拍胸锤背，不停地唤着他。

　　王殿现在连人都给撤走完了，即便是这位惠主子出了什么事，那也不是她能够控制的。即便是宫里的赵常君也不能说什么，王殿可谓是做到了仁至义尽。可是她们肯定不会饶了他这个无权无势的卑贱小侍的。定然是会认为是他，没有照顾好侧君主子，他才会保不住孩子。他虽然地位卑微，可是他并不想死，他也想好好活着。所以这位惠主子不能出事，至于他生下孩子以后会怎么样，那鬼才知道了。

　　他一边拿着扇子给他不停的扇风，一边唤道：“惠主子你醒醒！你醒醒啊别吓下奴——”

　　晕倒在地半天没有动静的惠侧君，好半天才缓过气来，一醒来便伏地大哭。他的女儿，他的宝贝，他怎么能够眼睁睁地看着她，变成仇人的女儿，将来还要怨恨自己？

　　是夜，从安侍君的房内传来消息，因为挨不住小产的后遗症，身体虚弱和情绪激烈的安侍君，在戌时三刻咽了气！

　　沂王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闭了闭眸子，对身边人道：“以礼安葬吧。”

　　一旁的王君冯氏点了点头，应诺道：“是。”

　　他叹息了一声，他终究还是保不住这个如花年纪的男子。他会绝望至此，又岂是没有因为他对惠侧君最后留下一命的缘故？他说了要帮他，替他做主，却终究什么也没有做成，还害了他的性命。他的死，他难辞其咎。

　　冯氏悲凉地闭上了眼睛。

　　沂王安慰道：“这不是你的错，你别给自己太大压力了，况且安氏也有自己的错误。”

　　“嗯。”冯氏轻声应了一声，但明显是没有听进去妻主说的话。

　　若不是他最后拦住了沂王，让惠侧君逍遥法外，安氏最后又岂会绝望而死？说到底，他也是杀他的凶手之一，是推波助澜了的人。对于那个点不孕熏香，使他怀不了孕的小侍，也已经处置了。不过心里总觉得空落落的，连自己贴身的小侍都不能够信任，他还能去相信谁？

　　沂王抱住了他的身子，亲昵道：“睡吧，说不定你很快就会有身孕了，这样父君也不会对你再抱怨。”

　　听到她说“父君”冯氏急忙转头看向她：“殿下可知道这件事情怎么转寰吗？如果事情是陛下想要对付殿下，贱侍怕……殿下不是陛下的对手。”

　　怎么可能会是对手？庆宣帝是什么人，以篡位夺权闻名的帝王，沂王怎么可能配当她的对手？俗语里姜还是老的辣。

　　闻言，沂王揽着他的腰身笑道：“你妻主这么多年经营的实力，虽然没办法达到和云箫太女当初一样，有机会谋逆的地步，但也不是纸老虎一捅就破。不过现在最好的应对办法就是以不变应万变，母皇对于我们这些女儿们来说，必要的防范是少不了的。越是去做什么，越会让自己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这件事本来就是母皇搞出来，想要试探我能力和野心的，贸然去做什么反倒是惹她不快。既然我现在被免去了早朝的参加资格，那本王就天天和王君在府里睡大觉好了。”

　　冯氏笑道：“那君上那边怎么办，殿下就真的不管了？”

　　沂王挑了一丝他的发束放在手里把玩着，然后认真地看着：“本王会让人捎信给父君，告诉他稍安勿躁，让他相信母皇不会害我们的。”

　　“那要是君上不信怎么办？”

　　闻言，沂王将他扑倒在榻上：“那你就赶紧给本王怀一个女儿，有孩子了父君就什么都信了。”

　　冯氏吃吃笑道：“殿下真坏。”

　　与此同时，靖王府，王君房中。

　　柳氏躺在妻主怀里，眸光看着前方，神思却飘散在了九天之外。刚才下人前来禀报，说了沂王府现在的情况。安氏死了，身怀有孕的惠侧君被禁足，身边只留了一个下人。看那态势，沂王妻夫大有让他自生自灭的倾向。而能够维护他的公公赵常君，现在被庆宣帝禁足惜春殿。看那阵仗，也是一时半会儿没办法出来给他做主了。

　　思及此，他悠悠地叹息了一声，这些个侧君后眷哪……

　　一袭白色寝衣的靖王，免去了头上的玉冠，整个人显得更加温润。她眼眸温柔地看着怀里的王君：“在想什么呢？”

　　听她问话，柳氏将头朝她怀里靠了靠，低声道：“贱侍在想沂王妻夫两个的事情，贱侍一直以为，沂王府后院虽然后眷众多，但是绝对达不到这个地步。没想到赵常君竟然养了这么一只凶猛的老虎，进自己女儿的后院之中，贱侍想想就害怕。”

　　闻言，靖王温柔地笑着，搂着他的身子道：“沂王府里发生的事情，你害怕什么？我们府里又没有惠氏那种丧门星在，本王也绝不会要这种男子进府败坏门风，有什么好怕的？你还担心那种贱人跑过来害你不成？”

　　柳氏笑着看向妻主：“殿下，贱侍真的很庆幸嫁给了殿下。如果贱侍嫁给别人，譬如沂王，恐怕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傻臻儿……”

　　柳氏摇摇头继续笑道：“贱侍可不傻，贱侍这辈子能够嫁给殿下，从来没有后悔过。即便是陛下当初将贱侍许配给殿下，贱侍也从来没有一句不满。”

　　靖王深深地看着他，眼眸和语气都无比温柔：“你其实可以不满的。”

　　“贱侍不要。”柳氏摇摇头。

　　见状，靖王将他紧紧抱在了怀里。他是她的，还好还有他在！否则这漫漫长夜，她都不知道自己能够怎么熬过来。

　　回想起新婚之初的那些事情，她还颇有感慨：“那时候本王真的不知道自己还会爱上你，还会让你有婧儿，后来还怀上第二个。”

　　柳氏笑着靠在她的肩头：“那时候贱侍虽然为郎家着急，怕母亲和父亲会有危险，可是从来都没有想过让殿下出事。殿下安全了，贱侍才能安心。贱侍不知道如果殿下出事，陛下会不会给贱侍另择妻主，但贱侍绝不会当被人唾弃克妻的寡夫。不管陛下将贱侍怎么安置，贱侍的心永远都只有一个目标，那就是跟殿下在一起。被流放也好，上刑场也罢，贱侍永远永远都会陪着殿下。”

　　靖王一脸疼惜地看着他：“你真傻，跟了我这样的人，还那么死心眼。真不知道在吴郡的时候，柳家是怎么教你的。”

　　柳氏笑道：“还能怎么教啊？母亲和父亲，当然是教我当一个贤夫良父，一辈子站在我未来的妻主身后，当一辈子的贤内助，辅助我的殿下成就一番大事业。”

　　听到这里，靖王再一次地将他拥入怀中。她凤奚暮有夫如此，不虚此生。

　　不管将来会面对什么样的变故，只有身边有他，她什么都不会害怕的。她会爱上这样的王君，其中有一点便是她从他的身上，搜寻到了蔚君不愿意给予她的东西，那便是信任与支持。她怎么去疯狂，他都不会责怪她一分，将一身罪责自己包揽全了。这般的王君还不爱，那她真是傻了。

　　靖王用双臂揽住他，嗅着他发间的清香，低喃道：“你知道吗……连父君都不会这样对我，连这个世界上对我最好的父亲，都不会这样纵着我……他一次又一次地阻止我实现梦想，在娶你之前，我对每一个男子都恨之如他。那个时候只有澹儿不像其她人一样，劝我不要不自量力，他虽然有点自私，但也是真心待我的……我之所以对他那么好，就是因为除了他，没有人会在没有靖王光环的前提下多看我一眼。那些人会讨好我，为了他们的荣华富贵，只有澹儿他不是……”

　　柳氏伸出双臂也将她的腰身揽住了：“好在有贱侍了，以后贱侍都会陪着殿下的。婧儿也会心疼她的皇娘的，贱侍相信自己的孩子。即便是贱侍以后不在了，她也不会对殿下不好的，贱侍真的相信。”

　　他相信她也相信，那是她们两个人的孩子啊，她和他的爱情结晶。她们的宝贝怎么会不心疼她这个母亲：“嗯。”

　　只是她们都没有想到的是，不久以后靖王为了夺位而掀起的风暴，会率先分离了她和其嫡长女的心，让她们本就不甚亲密的感情，变得更加微妙。而在很多很多年以后，当他早已离开人世之时，他再次怀上的孩子，又因为最爱的情人而对这个以往最疼爱她、亦是她最敬爱的母亲，恨不得除之而后快！

　　靖王当年对于柳氏与柳家的所作所为，又岂未延续到了她最疼爱的一个女儿身上？

　　只是她们对未来的一切都没有预知能力，能够顾及眼下的境况，将目前的生活过得安稳便已经很满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