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魂的战歌》北野陵

204、第204章.战争与灾难

　　“啊——糟糕！我好像来晚了，没想到那个暴君居然会利用魔军去挖火山。”维苛斯·塞克眺望着战场，颇为意外地说道。此时，他正站在两座山峰之间的鞍部，位于赫里岚谛军营的西面，不但能够居高临下地观察军营的全貌，还能望见前方的火山，可以说是一个纵览全局的最佳位置。
　　他身旁的孩子怀里抱着那只名为白鸟的黑鸟，好奇地问道：“下面有好多人，他们在做什么？”
　　“他们在争战。”维苛斯望着下面答道。
　　“争战？”孩子歪着头想了想，似懂非懂地问道，“他们为什么要争战？”
　　“为什么？呵呵，那原因可就多了。”维苛斯笑了笑，收回眺望的视线，低头看向孩子，轻轻地抚着他的金发，说道，“有人为了权势；有人为了富贵；有人为了荣誉；有人为了责任；有人为了守护；有人是因为太愚蠢了，替别人送死而已；但也有人只是为了活下去，才不得不战……”
　　鹿竒一脸茫然地仰望着维苛斯，显然没听懂。但孩子也有自己的人生经历，尽管还很短暂，但已经懂得根据以往的经验来理解和判断眼下所看到的情景了。只听他径自解释道：“他们可能是饿了吧……你知道吗？以前，我从王宫花园里的野兽笼边经过时，常常看到它们互相撕咬，最后总有一只会被吃掉。”
　　闻言，维苛斯先是愣了一下，随后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直到腹部酸疼，连眼泪都笑出来了。半晌之后才说道：“你说的没错，他们的确是‘饿’了，所以才会一直欲壑难填。分明和野兽没什么两样，却总是自命不凡，简直笑死人了！哈哈哈……”
　　笑归笑，但摆在眼前的形势也令维苛斯颇为苦恼，不由暗自思忖：“岩浆正涌向魔鬼森林，倘若森林就此毁灭，那该怎么办？既然答应了这孩子，要带他去魔鬼森林，怎么可以食言呢？看来得赶快想个办法才行……”
　　其实，维苛斯原本并不关心他人的死活。但是，现在不一样了，因为这孩子是唯一善待他的人，是唯一一个在最饥饿的时刻，仍然愿意将自己手中的食物分一半给他的人，也是他决心要守护的人，所以他无论如何也不想让孩子失望。倘若这孩子将来想留在森林里生活，那他现在就必须想办法保住森林才行。
　　但是该怎么办才好呢？再晚一些，岩浆就要流到森林边缘了，到时他就真的无能为力了。太阳正渐渐落向西方，距离傍晚已经不远了……
　　正当维苛斯冥思苦想之际，魔鬼森林上空忽然闪现出许多微弱的光芒，一闪一闪的，犹如扇动的翅膀。起初，那些光芒只是在森林上空盘旋，但没多久便陆续飘向了浓烟滚滚的火山。
　　维苛斯不禁诧异：“咦？那是什么……”

　　岩浆持续不断地从火山上的裂口中向外涌出，仿佛永远也流不完似的，热流所到之处几乎不留活物。
　　被岩浆包围的诺罗和穆奇，早已热得连呼吸都有点困难了。晕晕乎乎之中，诺罗的思绪开始变得有些混乱了，时而庆幸，时而遗憾。庆幸自己提前做了许多安排，即便就此离去，金格勒家族也还有合格的继承者……随后又突然想起，自己可能要再次失信于萨瓦敕王了，早前说好的那些事情，恐怕要让他白等了……
　　“诺罗……”朦胧之中，诺罗似乎听见穆奇在呼唤自己的名字。穆奇的喉咙已经干哑得几乎发不出声音了，他不确定诺罗是否能听到他的呼唤，于是又伸手推了推诺罗的手臂。
　　“嗯？”诺罗终于回过神来，几不可闻地应了一声。
　　“诺罗，我们站起来吧？背靠背地站着，若继续这样躺下去，我们很快就会被发烫的石面烧焦。”穆奇无力地说道，“不知道是不是出现了幻觉，我总感觉大地好像在震动。”
　　目光所及之处几乎都已被岩浆吞没，两人似乎只能这样绝望地等死。但即便如此，穆奇也希望诺罗能够稍微舒适一些。站起来的话，兴许热度能降低一点，呼吸也会变得更顺畅一些。
　　诺罗没有回答，但他用手中的长剑支着身体，艰难地站了起来。两人就这样背对背，依靠对方的重力支撑着彼此的身体。
　　“诺罗，”穆奇忽然轻笑道，“以前，我一直以为，你这人可能从里到外都冷若冰霜。现在才知道，你其实是温暖的。”
　　“就算是冰块，现在也该融化了，我是温的难道就如此令你惊奇吗？”诺罗轻轻哼了一声，说道，“都快死了，还这么多废话。”
　　“呵呵……”穆奇不禁被诺罗的话逗笑了，诺罗分明知道他不是这个意思，却还故意歪曲了本意。不过罢了，反正他一直都是这样的。随后，穆奇又说道，“诺罗，你觉得我们两个，谁会先死呢？”
　　“我不知道。”诺罗说话还是一如既往地简洁。
　　“我现在……突然希望自己死得比你晚一点点。”穆奇轻声说道。
　　“……”诺罗没有回答，但穆奇明白，这是一个无声的疑问。于是，他又径自解释道：“其实，我不怕死亡，我只是害怕失去之后所带来的痛苦。若是你死在我面前，我一定会非常难过。我一想到自己死了以后，你可能也会像我一样难过，将会孤独地面对失去的痛苦……我就希望自己能死得晚一点点，这样的话，你或许就无需经历那样的痛苦了。”
　　“哼，少自以为是了，你死了我也不会痛苦的，你尽管放心地先死吧。”诺罗的声音很轻，令人无法从中发觉任何喜怒之意。
　　“呵呵……”穆奇又忍不住发出了一阵轻笑，因为他太了解诺罗了。
　　诺罗绝对称不上是个善良的人，平常少言寡语，看似冷若冰霜，但他却是穆奇所接触过的胸怀最宽广的人。诺罗的一生，几乎都在保家卫国，他拥有滔天的权势和富贵，却从不以权谋私，也不曾仗势欺人，甚至在最紧要的关头，都情愿牺牲自己，以保全军队的实力。这样的一个人，怎么可能不懂得难过呢？他只是伪装得太好而已。不止是穆奇一个人，所有心甘情愿追随着诺罗的人，恐怕都了然于胸吧？
　　接下来是长时间的沉默，也许他们已经无力说话了，但也许只是想省下一点力气，让自己能够活得更久一些吧。没有人知道这种煎熬还会持续多久，但他们都在竭力地支撑着，谁也不想先倒下。然而，疲惫却渐渐地卷席了全身，意识也在不知不觉中慢慢流逝……
　　即将失去知觉的时候，两人心里唯一剩下的念头都是：即便死了，也绝不能先倒下去……
　　迷迷糊糊之中，突然感觉身体猛地向上一拔，接着不由自主地飘了起来，速度快极了，仿佛心脏还留在原地没来得及跟上似的……
　　“难道这就是死亡的感觉么？”他们又不约而同地产生了这样的念头，恍惚之间，周围似乎环绕着许多绚丽的光芒，这令人惊奇的色彩绝非随处可见，更何况是在滚滚浓烟中。
　　“不对！”突然意识到了什么，穆奇倏地睁开了双眼。
　　因为此时此刻，他已经能清晰地感觉到，环绕身旁的热气正在迅速消退，耳边甚至传来了呼呼的风声。等心脏终于回归原位时，视觉也渐渐清明了起来。这才猛然发现，自己居然身在高空之中！下方依然浓烟密布，但鼻端已不再是浓烈的焦味，而是一股淡淡的清香。这股香气有点熟悉，好像曾在哪里闻过。
　　意识到这点之后，穆奇的神智霎时恢复了清明，继而惊奇地发现，自己正被一只强健的手臂紧紧地揽在怀中。这个胸怀宽广而舒适，再仔细一看，原来抱着自己的竟是不久前曾见过一次的、那位看似不太好说话的流光族瑞瑟西祭司，难怪先前仿佛看到了绚丽的光芒。
　　瑞瑟西祭司的另一只手臂中，正揽着穆奇此刻最牵挂的人——诺罗·金格勒。诺罗早已睁开了双眼，但没有看向他，而是静静地俯瞰着下方那个浓烟滚滚的战场。不过，这已经足够了，他们都知道彼此还活着就已经足够了。
　　穆奇终于放下了心，尽管很疲惫，却执意不愿昏睡，因为他和诺罗一样，无论如何都不想错过这趟难得的高空之旅。除他们以外，空中还有许多维洛奇人、瑟维亚人，以及部分拥有飞行能力的瑞瑟西人。获救的并不止是他们两人，那些被岩浆围困但依然活着的士兵，无论赫里岚谛人还是努兰德人，几乎都获救了。甚至还有许多躲过了热流的野兽，也和他们一样，都获得了流光人的救助。
　　不知道是巧合，还是受到了战争的影响，忽然开始地动山摇，火山终于真正地爆发了！
　　密密麻麻的石块随着炽热的岩浆，不断地从火山口喷涌而出，猛烈地冲向高空，紧接着又铺天盖地地砸了下去。烟雾与尘埃越来越浓厚，犹如天崩地裂的末日，令人恐慌万状。
　　“幸好及时撤军了……”诺罗突然感慨道。
　　“是啊，”穆奇俯瞰着大地，不由感到心惊肉跳，“但魔鬼森林又该怎么办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