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魂的战歌》北野陵

181、第181章.魔窟

　　威兹德姆·阿其拉并不是普通的贵族，他的威望足以动摇赫里岚谛的根基，即使他拒绝了因斯汀的要求，但只要不是犯了什么大的过错，在这种敏感的时期，赫里岚谛王也不敢轻易治罪于他。所以，因斯汀就不得不另谋他法了，现在只能通过道德军去监督和制压那些所谓的“道德罪犯”。凡在言行上触犯了国威的罪民，统统都会公开处以极刑，知情不报者连坐。人们在生养自己的土地上，不断地遭到同胞的迫害，在边境地区，尤其是东南部边境，终日人心惶惶，流民东躲西藏，一见到士兵就吓得魂飞魄散，活得像做贼，本该保家卫国的军队变成了手足相残的利器。
　　而在远离边境的地区，因斯汀则打着和平统一的旗号鼓吹战争，大力号召民众发扬爱国精神、踊跃参军、报效祖国。
　　在这类极权国家，尤其是腹地，民众的活动范围和认知范围通常都受到严格的限制，极少有机会了解境外的事物，绝大多数人都缺乏独立性的思考能力和辨别是非的能力，因而变得十分轻信，对统治者所灌输的观念和信息大多都会全盘接受。他们有多信任国家所指定的朋友，就有多排斥国家所指定的敌人。即便是那些天生机灵的人，也不敢光明正大地违背国家制定的道德规范，而是争先恐后地喊着言不由衷的爱国口号，以免落人口实而遭受非议和刑罚。
　　因斯汀对国情了如指掌，利用起来也得心应手，所以即便没有威兹德姆的帮忙，踊跃参军的人数也在逐渐增加，只是多花一些时间罢了。毕竟，“恩义”仍是占据主导地位的道德观，“爱国”也依旧是人们普遍认可的高尚信念，为了捍卫这种信念，人们不惜战死沙场，甚至把牺牲当成美德。
　　赫里岚谛王对因斯汀的成果甚为满意，此事便告了一个段落。
　　但接下来，还有一件令他颇为忧心的事情，就是关于东部边境突然崛起的森林之国。若仅仅只是一个普通的亡国难民集团，那倒不值一提，但魔鬼森林显然与异族人脱不开关系。难道真的有人勾结异族人，图谋整个东大陆？否则，隐匿踪迹将近三百年的异族人，怎么会突然与所谓的森林之国同时冒出来呢？假如事情果真如此，那魔鬼森林将会成为他统一东大陆的最大障碍，其威胁性甚至可能超越北部的葛埃兰德与南部的努兰德。现在最大的疑惑是，那些胆敢勾结异族人的家伙，究竟是什么人？
　　一思及异族人，赫里岚谛王就免不了会想起那幅令他寝食难安的通往“世界尽头不老之地”的航海图。
　　早在一千多年前，赫里岚谛家族的祖先，以及当时追随英雄帝王，也就是追随古希尔王弋万·苏卡兰纳的一些贵族，都曾在古希尔王弥留之际，窥得他将“世界尽头不老之地”的秘密留传给后代的事实，这也是引发东大陆千年战火的原因之一。然而，一千多年以来，竟没有一个人能从弋万·苏卡兰纳的后代口中探出那幅航海图的下落。
　　四十八年前，赫里岚谛王毁灭了莫比尼，并夺得了被莫比尼家族藏在王宫内的弋万·苏卡兰纳的直系后代。但他终究也没能成功地探出那幅航海图的下落，反倒在十一年前让古希尔王留存于世的最后一道血脉从自己手中溜走了。
　　在这十一年间，他屡次派遣心腹因斯汀·盖特出使西大陆，试图利用萨瓦敕人的力量捕捉异族人，改而从异族人身上探知“世界尽头不老之地”的具体方位，可惜因斯汀总是失败而归。
　　随着年纪的增长，赫里岚谛王越来越焦急，有时候也不禁怀疑，难道自己也会像先代许多王族那样抱憾而终么？他绝不甘心放弃，因为他认为自己是有史以来唯一一个有望超越英雄帝王弋万·苏卡兰纳的人。弋万虽然统一过东大陆，却在征服“不老之地”的时候失败了，他有自信不会重蹈弋万的覆辙。
　　赫里岚谛王相信自己是不一样的，他不仅要统一东大陆，还要征服“世界尽头不老之地”。即使找不到那幅航海图，他也会想方设法捕捉异族人，逼迫异族人将他带往“世界尽头不老之地”。为此，经过了多年的努力和等待，他终于创造出了一支无敌的秘密军队，只要有了这只军队，距离击败异族人就不远了……
　　“陛下……”因斯汀小心翼翼地打断了赫里岚谛王的沉思。
　　“嗯？”赫里岚谛王这才回过神来。
　　“已经准备就绪，现在便启程前往魔窟城，还是等晚一些再走呢？”因斯汀问道。
　　“不用等了，即刻出发。”话音未落，赫里岚谛王就率先出了门，他早已迫不及待了。

　　赫里岚谛东部有一座活火山，位于原纳博兰德与赫里岚谛接壤的边境上。那座火山在一千三百多年前，也就是异族人坠落到东大陆的时候，曾经猛烈地喷发过一次。自那以后的一千多年间，就不曾再见过岩浆喷涌的情景了。不过，现在若是爬到山顶的话，依然能够看到在深深拗陷的火山口内炽热翻滚的岩浆。
　　赫里岚谛境内距离火山最近的一座城市，位于火山北部地区。因为太靠近火山的缘故，千年以来人迹罕至，不知何时开始被人们称为了“魔窟”，这个毛骨悚然的名称一直沿用至今。而在火山喷发之前，那个地方原本叫什么名字，现在已经没有人记得了。
　　其实，它本来也称不上“城市”，早前只有几处不知何时被人们丢弃了的、破败不堪的村落遗址。大约二十年前，赫里岚谛王才在那片人迹罕至的地方，秘密地建起了一座城堡，也就是今天的“魔窟城”。
　　魔窟城并不像赫里岚谛境内的其他城市那样，或是繁华喧闹，或是萧条冷清……因为它是一座纯粹以军事目的而建起的城市。那里既无普通的居民区，亦无雕刻精美的楼台屋宇，远远望去，犹如矗立在荒漠中的孤堡。由巨石垒砌而成的高墙，将城堡围得密不透风，站在城外根本无法窥探得到城内的情景。
　　魔窟城虽说是座军事城堡，但又与赫里岚谛其他的军事城截然不同。因为它唯一的用途就是制造“战争机器”，是赫里岚谛从未公诸于世的最秘密的武器。

　　即便有骑兽代步，从赫里岚谛的都城迦兰到东部的魔窟城，也需要耗费十多天的时间。
　　站在高耸厚重、密不透风的城门下，因斯汀不禁打了个寒颤，每每想到城内的情景，他心里都瘆得慌。在赫里岚谛境内，他最不愿意去的地方，无疑就是这座魔窟城了。
　　城门轰隆作响，缓缓地开出了一道不大不小的缝隙，大约只能容纳三匹骑兽并行而已。这二十年来，纵然是赫里岚谛王亲临，因斯汀也从未见过这两扇巨大的城门完全开启的样子。而且，除了开启城门的守卫之外，魔窟城的实际掌管者还从未出面迎接过这个国家的最高统治者，一次也没有！这种藐视王权的行径，在境内其他任何一座城市都是不可想象的。
　　然而，魔窟城却不一样。因为魔窟城的掌管者根本就是个极端变态的疯子，但这个疯子却是赫里岚谛现在绝对不可或缺的天才。因此，就连唯我独尊的赫里岚谛王，也不得不对他那肆无忌惮的态度网开一面。不过，与其说网开一面，倒不如说赫里岚谛王只当他是个有缺陷的疯子罢了。谁会与一个疯子计较礼仪呢？因为疯子本来就不识好歹，这也是无可厚非的事。
　　一行人刚跨进城内，那扇厚重的城门就立即紧紧地闭上了。
　　魔窟城所需的食材和日常用品，均由赫里岚谛王所指定的专人定期派送，其余人都不得靠近这里。城内除了石砌的冷硬地面和墙壁以外，根本看不到任何花木，哪怕只是一株绿色的小草也非常罕见。整座城堡都显得阴森而冷酷，仿佛走进了一座永无天日的巨大的监牢。

　　“啊——啊啊——”
　　还未靠近城中央那座主建筑的大门，便听见了一阵阵凄厉的惨叫声，不同于一般的惨叫，那是一种近乎撕裂灵魂的嘶吼，仿佛活生生地把骨头从身体里抽出来般的痛苦，令闻者不寒而栗。
　　主建筑是城内最宽敞的一座建筑，但它并不是层叠的高楼，而是一间巨大的屋宇。唯一的入口是正前方的大门，窗户设在高耸的环形墙壁上方、几乎接近屋顶的地方。虽然有很多排窗口，但都很小。整座建筑犹如一间被厚重的石壁紧密封闭起来的大牢房。
　　引路的士兵将他们带到门前就离开了，接着由大门的守卫给他们开门，但除了赫里岚谛王和心腹因斯汀以外，其余的随从都被留在了门外。
　　刚迈入门内，一股令人作呕的血腥味就伴着撕心裂肺的惨叫扑面而来，根本无处可躲。此时身后的大门已经关闭了，因斯汀只好用袖子捂住口鼻，一脸嫌恶。
　　建筑内部异常空旷，没有一根多余的立柱，常见的器物也一概没有。空荡荡的空间和高耸的墙壁，令惨叫的回音变得更加强烈刺耳。一道道仿佛被整齐切割过的光线，由高向低倾斜而下，从环形高墙顶端的小窗口中射入这间空旷而昏暗的屋子里，集中照亮了屋内正中央的方位——惨叫的源头。
　　在这个异常空旷的空间的正中央，也就是昏暗与光明交织的地方，站着一道纤细的身影。他身着简洁单薄的白色衣袍，披着一头比夜还要漆黑的长发，背对着门口的赫里岚谛王和因斯汀·盖特，明知他们已经进来，却连头也没回。
　　于是，因斯汀不得不忍受着惨叫声的摧残，顶着满脸的嫌恶，壮起胆子，开口朝前方那道纤细的背影提醒道：“维苛斯，陛下来了，你能不能先停一停，怪瘆人的。”
　　直到这时，悚然的惨叫声才终于停了下来。随后，前方那道白色的身影才缓缓地回头望了过来。那是一个看起来大约十六岁左右的少年，纤细的身姿，苍白的皮肤，漆黑的长发，浅灰色的眼眸。纯白的衣袍下摆溅染了数滴刺眼的鲜红，温热黏稠的血液正顺着他修长的手指尖滴落到冷硬的地面上。
　　望见来者，那张苍白的脸庞忽然露出一道诡异的笑靥，少年扬起血红的唇瓣，用那略微沙哑而惑人的嗓音悠悠问道：“原来是陛下，还有因斯汀啊，有事？”
　　少年一侧身，先前被他遮挡的情景立即一览无遗地闯入了赫里岚谛王和因斯汀的视野。只见少年身旁的一张椅子，坐着一个被铁链捆住的近乎赤-裸的雄性。他不声不响地垂着头，不知是死是晕，周身伤痕交错，有些已经完全愈合，有些依然血淋淋，手指被利器剪断了几根，似乎已经反复承受了无数次的酷刑，惨不忍睹。
　　因斯汀霎时打了个寒颤，硬着头皮说道：“你知道陛下来这里只有一个目的，为何每次都要明知故问？”
　　“呵呵……我怎么会知道呢？说不定你们是来杀我的……”少年随即发出了一连串的笑声，那张出奇艳丽的脸庞令人不寒而栗。
　　“维苛斯·塞克，你……简直无理取闹！”因斯汀指着少年，气得发抖，恨不得冲上去掐死这个疯子。虽然私底下或许也有很多人忌恨赫里岚谛王或是他因斯汀·盖特，但至少在表面上还是会装作很恭敬的，唯独这个可恶的疯子，连装模作样都不肯。
　　这时，赫里岚谛王出声叱道：“因斯汀，退下！”
　　差点被怒气冲昏了头的因斯汀顿时清醒过来，赶紧退到赫里岚谛王身后去。赫里岚谛王再次望向那个少年，一脸厌色地命令道：“维苛斯，带我去看看魔军完成得怎么样了。”
　　少年扬起那张艳丽的脸庞，伸出舌头，舔了舔染在指尖上的鲜红液体，然后诡异一笑，不紧不慢地答道：“呵，当然没有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