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能》付一钱

42、四二章

　　“上课。”
　　学生起立敬礼。柳背对他们板书本节课程提要。
　　“最后一节了。”柳转身面对一众喜形于色的同学，“大家对这段时间我所讲的有何感想？”
　　“难熬。”
　　“智商受辱。”
　　“还是几何比较好学。”
　　他们高兴的忘了拘谨，也顺便刻意忘了柳上过的新闻。
　　文丽双手撑额：“数学太难了。”
　　柳手肘拄着讲台：“假如世间事物有一个个数字潜藏其中，不懈演算，排除误差就能让逻辑领你到达结局，数学的世界就是最简单无痛苦的世界。”
　　察觉柳没什么讲课的意思，只对这方面敏锐的文丽竭力带偏话题：“前天——”
　　“喂！”后桌用能力刺她，“听课。”
　　“老师应该不介意。”
　　“所以柳老师和项泽老师真……”
　　“我国曾人均GDP世界第一。而泡沫破裂的十二年后你们出生，近十年经济以那些年同样的上升趋势回暖。 ”
　　柳不想谈一个话题时就会改换话头。
　　“你们是在经济衰退和猛升相接的，幻灭和昂扬重叠的时代中成长起来的。”
　　说完柳顿了下。
　　“同学们试想一下英雄工会一系列能力者周边产业到底是什么？S类能力者风光无两的兴起意味着什么？”
　　他们不知道，但听得专注。
　　“随着产业愈加资本化，这些被称为英雄的能力者迟早有一天会成为彻头彻尾的消耗品，更新换代的商品。”
　　“打败敌人，帮助他人，创造未来，我们将会成为那样的英雄。”一名女生深感冒犯，“我们追求的英雄怎么会流于市场？”
　　又有一名男生站出来：“我们在这学习如何成为英雄，真正的英雄，不是听老师你贬低英雄的价值，否决我们一切努力的意义。”
　　没等柳开口，盛炎后撤椅子，对他俩道：“我倒觉得这个说法很有意思，你们反驳了老师又能证明什么？为什么不听完再细究合理性。”
　　“对不起。”后者反思自己的语气和态度。
　　“我失礼了。”前者道歉。“但我还是不同意你的观点。”
　　“有完没有，反正他在说废话！”程胜一拍桌子，“什么经济什么产业，打死所有敌人不就得了？”
　　柳静静看着他怒气勃发：“不想听出去。”
　　他哑火了。
　　“你们在这里学习半吊子的文化课和暴力破坏公共财产的方法，但几十年前的漫画游戏里超能力用的都比你们学的花样多。”
　　柳望着这群一无所觉的孩子们。
　　“当下推行的教育体系。让你们从超能力高中毕业就考证工作，这种高中以前叫职高你们知道么？”
　　盛炎皱眉：“细致的能力操作和启发思想的人文教育确实一直被忽略，可要说学校、整个社会都是故意的……”
　　“英雄工会排行榜第一名市值多少？第十名呢？他们共同为英雄工会抬高了多少股价？”
　　盛炎摇头，金融上的东西他们都没接触过。
　　“只要你有足够的资本，简言之也就是钱，你能买你心爱英雄的一顿饭，一场战斗，或者让你讨厌的英雄立刻退休，因为英雄工会全名叫‘国际英雄工会有限公司’，早就上市了，你们的英雄是公司的员工，英雄的超能力是公司的财产。”
　　没人反驳，他们此前从未想过这类问题。
　　“这个产业还有一个问题。能力者是公务员，可是不需要跟其他公务员一样的背景调查、综合审查、评估复审，还免税。”
　　他们没有一点声音，都愣愣地望着柳，眼神好像在乞求他不要打碎他们的英雄梦。
　　“把排行榜能力者当明星创造产值，政府不收他们的税，反而从其他行业薅羊毛填补税收空缺，为什么？”
　　柳继续说。
　　“因为畏惧。政客和资本家们无所谓有没有能力，毕竟没有地主需要种地，但他们擅于安抚并愚弄普遍意义上的强者，让他们变得更强更傻，去保护自己支配下的社会。
　　“你们问执行正义做英雄不好吗？当然好。如果没有能力者行业，如今经济就不会上升。”
　　“老师，可是就像你说的，它是一股新鲜力量，让市场活跃，带动周边经济和购买力。”盛炎举手，“那么这种产业可以是一种文化，建设精神文明的新方向。”
　　“好问题。你们都抬起头了，那请用你们抬的这个玩意思考。
　　“英雄这样崇高的概念该不该被这样消费？注意不是不能，世间没有真正的崇高，端看你把崇高变现的方式。
　　“当代这帮资本家和政客短期来看是成功的，如今这些‘英雄’让民众有希望有信念，狂热的投身其中。
　　“长远来看他们玩砸了，这种全靠推动‘英雄’产业发展经济的做法，相当于为了让一名虚弱的抑郁症患者活跃起来而给他打兴奋剂，透支未来给现在续命。之前人类就能为宗教和资本杀来杀去，超能力出现后，这个表面自由平等的世界被彻底撕裂了，无论怎样粉饰太平，转移矛盾都回天乏术。”
　　柳喝了口水，
　　“怎么不说话？我说服你们了？”
　　最开始反驳他的男生支支吾吾：“我，我不知道。”
　　而那个女生张了张嘴，什么都没说。
　　柳看向她。
　　在全班注目中，她犹豫的摇了摇头。
　　柳走向窗，撂下一句：“正解。”
　　文丽莫名其妙，看看旁边的人：“什么意思？”
　　“他动摇了，她没有。”盛炎说，“如果不是死脑筋，就表明她明白老师意思了。”
　　文丽依旧不太懂：“老师什么意思呢？”
　　“不论他的话还是任何人的话，都要坚守自己的同时怀着质疑和客观来听，独立思考，不轻易动摇。”
　　柳不想对他们施压，让这群心智正在开化的少年反过来拥护他的思想，那跟洗脑没差别。
　　“还是跟你们说点有用的。”
　　“有用的？”
　　“你们都知道断肢要自己收好，如果你的肚子被剖开，一样的，找个干净袋子装你的肠子，别嫌恶心，很重要。”
　　“老师你到底经历过什么啊？”
　　“从来没听说能力者战斗出现过那种问题。”
　　“未来会的。”柳的回答听起来好像有什么要开始改变了。“记住这类生活小窍门。”
　　“……”硬核窍门。
　　“你们都只有一条命，要好好活着。”
　　台下这群孩子澄清湛亮的眼睛望着他。
　　下课铃响，他们起立鞠躬。柳夹起教材教案，向他们回以鞠躬。
　　柳没说解雇的事，一旦说了可以想见那场面。不如像现在，他们目送柳像往常一样打开门，走出去，关上门，心里为终于下了课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