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国/马赵]铁骑银枪》顾梦遥

94、番外四 旧人旧景

　　“云长走的时候，我也想跟着同去的。”任红昌看着不远处的赵云，莞尔一笑，“活下来的那个，才是最难的。”
　　她有儿女牵绊，而赵云有整个大汉。
　　樊玉叹了口气：“你看他那模样，浑浑噩噩的，往日笑脸都假了，我真怕过不了多久，我们府上也得挂白幡。”
　　任红昌瞪了她一眼，抱起赵广道：“瞎说什么，这话可乱说不得。”
　　樊玉瘪瘪嘴，没有说话。
　　赵广扑在任红昌怀里，小声嗫嚅道：“爹爹最近都不理我，好不容易回来了也不陪我玩。”
　　小孩子最是敏感，父亲的反常自然看在眼里。
　　任红昌摸了摸他的头，柔声安慰道：“爹爹累了，刚从战场上下来，广儿乖，跟哥哥去看书好不好？”
　　赵广猛烈摇头：“我不看书，我要学武，要做和爹爹一样的大英雄大将军。”
　　樊玉顿了顿，皱眉看向幼子。
　　“好好，那让爹爹练你。”任红昌不断地轻声哄着孩童。
　　樊玉叹息一声，也没有阻拦。
　　沙场刀剑无眼，若是儿子选择了这条路，那也是他的命数。
　　两个女人哄着孩子，另一边的赵云也走了过来。
　　“二嫂，夫人。”赵云缓缓行了一礼，“我去锦屏了，先告辞了。”他苍白的脸上始终挂着礼貌的微笑，却一眼便让人看出疏离。
　　“怎么这么快就走，不多待些日子。”樊玉站了起来，关切问道。
　　“左右没什么事，去那守着吧。”他轻轻答道，“总之也离得不远。”
　　赵广直溜溜盯着父亲，眼中都是孺慕与渴望。
　　任红昌也站了起来，推了一把赵广道：“你把广儿也带着去吧。”
　　赵广一听，眼角笑得弯起，小心翼翼的伸出手抱住父亲的大腿。
　　赵云低头，扫了一眼腿部的大挂件，眸中看不出情绪。
　　“不必了，到底不太方便，广儿还是在家待着吧。”赵云伸手将要哭的娃娃抱了起来，笑着说道。
　　“你去了交给下面的人带着就是，碍不着你什么事。”任红昌没好气说道。
　　“二嫂——”
　　“我说带着！”
　　赵广小声抽噎，生怕爹爹不要他。
　　赵云沉默了一会儿，才说了声好。
　　“夫人替广儿收拾下行李吧。”他淡淡开口，抱着赵广坐了下来。
　　樊玉应了声，转身回房。
　　赵广知道爹爹不会抛下他了，开心的搂住他脖子亲了一口。
　　赵云失笑，脸上终于带了点生机。
　　“我知道你难受，也知道你怕你没心情看管广儿。”任红昌叹息一声，略带哽咽道，“但我们也是担心你，想放点广儿在你身边让你有点人气。”
　　任红昌说着说着也落泪起来：“我是经历过的人，我自然明白你的心情。平日还好，一到夜深人静之时，再也支撑不住……”
　　赵云见不得女人哭，尤其是能把自己训斥一顿的二嫂。
　　他手足无措的将赵广递过去，儿子倒是聪明得多，扑过去搂住任红昌道：“婶婶不哭，呼呼。”
　　任红昌接过赵广，埋怨道：“你爹要是听话点，婶婶不替你二伯父操这么多心，也就不会哭了。”
　　赵云尴尬起来，果然自己拿女人一点办法也没有。
　　“爹爹听话，爹爹都不去汉中了。哥哥说，锦屏离这里很近，广儿可以随时和爹爹和回来看婶婶与娘亲。”赵广笑嘻嘻道。
　　“就你机灵。”任红昌忍不住笑了。
　　“爹爹，你听话是不是，调到锦屏就是为了多陪陪我们。”赵广眨着眼睛问道。
　　赵云怔了怔，缓缓说道：“不是。”
　　任红昌抬头，诧异的望着他。
　　面前的白衣将军身上带着种将所有人都隔绝开来的寂寥，独自形成了一个世界。
　　冷的像一块冰，拒绝着所有人的亲近。
　　她知道，全然是因为另一个人不在了。
　　赵广委屈地看着父亲，而赵云温柔的摸了摸他的头，轻声道：“是因为爹爹答应了一个人，他身上的担子，以后由爹爹来扛。”
　　任红昌别过头去，眼眶不知为何发热、发涩。

　　赵广艰难的爬着山，爹爹在前面慢慢的走着，时不时回头看他一眼。
　　“能不能走？”赵云笑着问道。
　　“能！”他吼着道，两只小短腿却是在打颤。
　　“挺好，中气挺足的。”赵云无奈将他抱了起来，“长大再爬，现在爹爹抱着你。”
　　赵广搂住父亲脖子，伴随着父亲矫健的步伐，一步步登上山顶。
　　“赵将军，瞭望塔建好了，你题字吧。”
　　赵云放下了赵广，抬头望着新建的高台，思绪却不知道回到了多少年前。
　　“依我看啊，我们就住山上，建个瞭望塔，一眼就看到下面的情况，多好。”
　　“好啊，到时候就建一个，以侯爷的名字命名。”
　　“本侯准了！”
　　赵云轻笑一声，眼睛却放空起来。
　　神威天将军一去，就怕蜀地的羌人不安稳起来。
　　阿岱担不起这重任，也只有他守在这里，震慑羌族。
　　马孟起，你如果还在，那该多好。
　　“爹爹，叫你呢。”赵广扯住赵云的衣角，轻轻叫道。
　　赵云回过神来，笑着答道：“就叫——”
　　他停了下来，眼中的失落却是遮掩不了。
　　神威天将军的名讳，又怎么可能用在这上面？
　　“就叫望羌台吧。”他轻轻道。
　　说好一同守在此处，如今却只剩下我一人。
　　他望着前方，一步一步踏了上去。
　　赵广歪歪头，看着父亲的背影，总觉得少了点什么。
　　爹爹在成都时，也时常带他和哥哥出来玩，那时候总有着另外一个好看的将军。
　　那人单手抱着他，爹爹牵着哥哥，说着些他们听不懂的话语。
　　那时候的爹爹，眼睛里都可以看得出泛出来的温柔笑意。
　　赵广呆呆的看着父亲，见父亲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只得自己伸出小短腿爬着阶梯。
　　他扶着墙，一步一步的往上走。
　　正气喘吁吁时，一双大手将他抱了起来，如同那人一样让他坐在坚实的手臂上。
　　赵广转头，便看到一张极其好看的脸。
　　青年冷淡的脸上带着一丝笑意：“小师弟是吧，怎么？走着走着，你爹爹忘了你了？”
　　赵广瘪瘪嘴，随后问道：“你是谁？”
　　“姜维，姜伯约。”姜维一边说着，一边抱着赵广朝赵云走去。
　　等赵云发觉自己忘了儿子时，自家小崽子已经窝在姜维怀中亲密得不行。
　　“伯约，你怎么来了？先放下吧，这小子重的不行。”赵云笑着说道，自己也坐了下来。
　　当年扑到他怀里撒娇的少年再也不见了，如今这个青年，沉稳敏锐，孔明欣喜得不得了，说仿若看到了当年的自己。
　　可这成长的代价，却是太大。
　　而且……还是那人的债。
　　“左右待在成都无事，丞相叫我过来看看。”姜维笑着摸了摸赵广的头，将其放了下来，“这能有多重？一只手就能提起。”
　　“广儿叫人，叫师兄，或者就叫伯约哥哥。”
　　赵广抬头，抱住姜维的腿便甜甜叫了一句伯约哥哥。
　　姜维浅浅一笑，抬头看向赵云。
　　在天水归降时，师叔还是如同记忆中的一般，脸上总是带着温暖和煦笑意，让人看着如同沐浴在阳光之下，心旷神怡。
　　可从汉中吊丧后，他整个人却像是被踱上一层死寂的暗沉之色。
　　笑容中都带着几分疲惫，仿佛整个人都失却了魂魄。
　　姜维不明白，师叔这么好的人，为什么会和那种人扯上关系。
　　“伯约，劳烦你看管下广儿。”赵云疲惫地揉了揉额头，姜维知趣的带着赵广退下。
　　旧人旧景，哪一处都脱离不了马孟起的影子。
　　那人在自己内心深处烙下的烙印，让自己无时无刻不想着他，又怎么可能忘却得了。
　　这一刻，赵云的眼睛突然红了。
　　他站了起来，走在墙边，借着眺望远处的风景缓解着眼睛的酸涩。
　　“好好照顾好自己，无论多久，我等你。”
　　阿岱的带话依旧在耳边回想，他仿佛看到了那人的笑脸。
　　飞扬跋扈，唯我独尊的斄乡侯，独独在他面前展露出温柔的眉眼。
　　他捂住抽痛的心脏，靠着墙剧烈的喘息着。
　　“我都这么难受了，你怎么还不来抱抱我。”他喃喃道，抬头时已然是泪流满面。
　　你怎么敢啊，怎么敢不见我最后一面，怎么敢连道别的话语都是阿岱转答，怎么敢……怎么敢丢下我一个人。
　　你怎么能……不要我了。
　　赵云捂住眼睛，靠着墙缓缓坐了下来。
　　脑海中回想着与那人的一幕幕，整个人都快支撑不住。
　　他苦笑一声，怪不得二嫂不让他独处。
　　一旦四周寂静，整个心脏都如同割裂一般想着他。
　　到处……都是那人的身影。
　　他不知缓了多久，等脸上重新有着笑容，这才走了下去。
　　赵广扑过来抱住了他，姜维在不远处笑着。
　　“怎么了？”赵云笑着问道。
　　“我喜欢伯约哥哥，他好看，也好厉害。”赵广鼓着脸说道。
　　赵云将儿子提起来，正色说道：“那你跟着伯约哥哥学枪怎么样？”
　　赵广点了点头，赵云蹲了下来，双手搭在儿子的肩上：“你要学好枪法，要像爹爹保护诸葛丞相一样，保护好他，好不好？”
　　赵广再次郑重的点了点头，一旁的姜维看着小不点儿这副正经模样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得了，还是我保护你吧。”姜维促狭笑道，“伯约哥哥会保护好短手短脚的小广的。”
　　赵广没有生气，依旧是摆着张脸，正色的看着他道：“以后我会保护好你的。”
　　姜维依旧笑着。
　　等到若干年后的沓中，小少年挡在他身前，手持银枪笑着说道：“还请将军先撤，末将断后。”
　　那一刻，回想着这一幕，却是再也笑不出来。
　　赵云抱着儿子下山，赵广悄悄地在他耳边问道：“爹爹，为什么要我保护伯约哥哥啊。”
　　赵云停住脚步，扭头看了姜维一眼。
　　他笑了笑，摸着赵广的头温柔道：“因为爹爹以前没有保护好他，让他受了委屈，心中也有了仇恨。”
　　赵广似懂非懂的趴在赵云的肩头，对着姜维挥了挥手。
　　姜维静静地看着他们，缓缓才笑着踏出了脚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