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国/马赵]铁骑银枪》顾梦遥

35、计穷

　　离开帐中的曹纯收敛了笑容，也没有去找张颌，而是独自回了营帐。
　　天色已晚，赵云静静地坐在山顶，视线有点模糊，却也看得见山下灯火通明，杀机四伏。
　　他背靠在树上，膝盖稍微蜷曲着，看着某一个方向失神。
　　曹纯带着怒意跑过来，却看到青年安静地倚在这里，在月光的照耀下，本就俊美的面容增添了几分柔和。
　　曹纯气莫名地散了些，走过去靠着他坐了下来，忍不住埋怨道：“叫你在我的营帐中待着，我哥想要你命你不知道？你乱跑出来，我哥抓住把柄给你个通敌的罪名看你怎么办。”
　　赵云笑了笑：“我自有分寸，将军不必担心。”他想，如果是荀彧要他寸步不离的跟着，他绝对会听令。但是曹纯……
　　赵云望着星空，他在声名扫地和性命之忧中抉择还是要容他矫情下的。
　　曹纯索性压了压赵云的腿，靠着赵云的肚子躺了下来。
　　赵云有点僵硬，皱了皱眉还是任曹纯摆弄一个舒适的姿势。
　　曹纯突然问道：“听说枪圣定居在冀州？”
　　赵云也不意外，他师傅的行踪也不是个什么大秘密，他点头道：“不错，我随师傅在冀州生活了十多年。”
　　曹纯也是用枪的，提及童渊也满是崇拜。
　　“可惜了，未曾拜到他门下是我生平一憾事。”曹纯感叹道。
　　赵云低头笑道：“我师傅不收徒弟了，收了我之后连马孟起也不要了。但是如果你有这个执念的话，我不介意收你为徒。”
　　曹纯抬眼就看到眼前人眸中狡黠的笑意，在这缱绻夜色下更显得温柔。
　　他闭上眼睛，压下心里的遐想：“得了，你这年纪还没我大也好意思。”
　　赵云也没有接话，同样的闭上眼睛，陷入了回忆。
　　还记得师傅牵着年幼的他吟唱着《诗经》：
　　“彼黍离离，彼稷之苗。行迈靡靡，中心摇摇。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悠悠苍天，此何人哉？”
　　悠悠苍天，此何人哉？
　　师傅跟他说，像老大一样行侠仗义救的人太少。像老二一样为报恩情守护者一个庸主太愚。
　　一杆银枪能做的实在是太少，这个天下，缺一个有能力的仁德之君来挽救。
　　而在他眼里，他的兄长就是这样的人。
　　等他下山之后去找兄长，意外发现诸葛亮也在兄长处，这让他更坚信了他心中的信念：刘备，就是这个救万民于水火的英雄。
　　军师告诉他，自己回不了家了，徐州已经被血海融化，十几万生灵都葬在了刀枪之下。
　　他很讨厌那些笑着问诸葛亮既然自比管仲乐毅，为何不投靠声势最大的诸侯曹操的人。
　　曹操屠了徐州，军师的家，若是军师真的能无动于衷的投靠曹操……
　　那就不是诸葛亮，赵云笑了。
　　他回过神来低头，看到曹纯已经步入了浅眠。
　　明明长相俊美，满脸笑容的青年，为什么在面对百姓时却没有一点怜悯之心呢？
　　赵云不懂，正如曹纯不懂他。
　　他也没推醒曹纯，顺着涌来的睡意，也靠着大树进入了睡眠。
　　等到第二日曹操在帐中看不到曹纯，急得满营寻时，他们两个才悠悠醒来。
　　郭嘉顺着指引走上山看到的就是这样的场景：自家桀骜不驯的曹大将军，低声笑着想帮一个青年捶腿，却被青年避开。
　　郭嘉挑眉，曹纯这带着几分失落的样子他可没见过。
　　他心里有数，曹纯断袖在军中早就不是秘密。曹大将军虽说喜欢与所有俊美青年调笑，却都是玩笑居多。
　　嘴里说着情情爱爱，眼里却没有丝毫情谊。
　　可这个青年，对于曹纯，似乎是不同的。
　　郭嘉咳嗽两声，曹纯才发现背后早就站着一脸看戏的郭奉孝。
　　赵云慢慢站起来，活动了一下缓解了腿部的酸麻。
　　“你来干嘛？”曹纯皱眉，略带嫌弃道。
　　郭嘉将扇子展开，悠悠道：“主公大早上找不到你，吓到了，把整个军营都翻了个遍。我这不没办法，上来碰碰运气不。”
　　“找我干嘛？我又不会丢。”曹纯嘟囔道，边说边领着赵云往回走。
　　郭嘉一脸坏笑道：“主公不是担心你为色所迷嘛。”
　　赵云一时步子有点僵，曹纯见了连忙道：“郭乌鸦你别胡说。”
　　郭嘉将扇子放在嘴边，示意自己闭嘴，心中却是确定了自己的答案。
　　若不是在乎，是不会在意他说这种话惹了心上人不快的。
　　郭嘉幸灾乐祸地想，曹仁将军估计要从动家法变成动军棍了。
　　等回到营中，曹纯将赵云交给心腹安顿，就急忙和郭嘉去拜见曹操。
　　曹操看到自家弟弟彻夜未归，衣衫不整的模样皱眉，用难得严厉地语气问道：“你怎么回事？”大战将至，曹纯深夜不打招呼地跑了出去，谁知道会遇到什么。
　　曹纯还没来得及答话，郭嘉打了个哈欠道：“主公莫气，这帐中隔音不好，子和将军不是没办法吗？”
　　曹纯扶额，郭乌鸦真的得罪不对，不对，文人都得罪不得，找到机会就想着坑回来。
　　“你有没有点分寸？作为统帅，彻夜不归，就是为了做那挡子事？”曹操忍着怒意道。
　　曹纯好想解释他们只看了星星月亮……却发现如果解释了不说哥哥不信，就算信了也没好果子吃。
　　“哥，你别气。我不是没走远吗，你还不信我，我自然有分寸的。”曹纯毫无压力地撒着娇道。
　　郭嘉抓紧了衣服，被曹纯的语气激起了鸡皮疙瘩。
　　曹操也是担心这个弟弟，看他没事了也不由看着他烦了，朝他摆摆手道：“滚去打冀州，城没破别来见我。”
　　曹纯连忙叫好，快步走了出去。当然，走之前没忘记拎着郭嘉的衣领。
　　“曹将军，别动手动脚的。”郭嘉被拉着还是不停地说道，“欸，再扯我我叫子孝将军了过来了。”
　　曹纯停了下来，忍住想一拳打在这个单薄的身影上的冲动。
　　郭嘉理了理衣服，问道：“怎么？曹将军找我有事？”
　　曹纯靠近他，敲了敲他的肩：“商量个事。”
　　郭嘉后退一步，带着提防道：“卖计不卖身。”
　　曹纯气笑道：“我看得上你这个病秧子？”
　　郭嘉了然，装作悲伤道：“那是，曹大将军已经有看上的人，怎能见旧人哭呢？”
　　曹纯深吸了一口气，往常他倒会跟郭嘉调笑几句，今天怎么看都觉得郭嘉很欠揍。
　　郭嘉也知道这只老虎心情不好时逗不得，主动问道：“怎么？叫我帮你什么？”
　　曹纯正经道：“郭奉孝，你在我兄长那边随便说什么没事，但你在别人，在他面前别胡说。”
　　郭嘉扫了一眼曹纯，啧啧叹道：“曹大将军怕心上人被其他人议论？”
　　曹纯没有否认，搭上了他的肩道：“还有，他跟着我不合适，这些天你帮我照顾他。老子破城之后要看到你完完整整的给我送回来，听到没？”
　　郭嘉复杂地看了一眼曹纯，他这样的人，放肆惯了，和曹纯混在一起也不在乎名声。而曹纯，居然宁愿让他帮忙照顾人，也不愿意把人放在身边坏了那个人的名声。
　　曹大将军完了，郭嘉想。
　　他忍不住提醒道：“赵云毕竟是刘备那边的人。”
　　曹纯手一顿，轻笑道：“我自然知道，所以不就想办法争取过来？”
　　郭嘉别有深意道：“行，这忙我应了。不过，曹子和，你我相识这么多年，我信你是个有分寸的人。”
　　曹纯松开了手，避开郭嘉的话：“多谢了，那我先走了。”
　　郭嘉没有说话，显然对曹纯的话并不相信。
　　大战即将来临，曹纯作为虎豹营统帅自然不轻松。
　　张辽、于禁率军围住了冀州城，过不了几日冀州城上就挂起了白旗。
　　郭嘉站在营寨门口，问道：“你怎么看？”
　　赵云面色严峻：“审配计穷了。”
　　郭嘉看向赵云，笑意不减：“怎么？”
　　“南皮一战，袁谭遣百姓先出城门，随后率兵杀了出来。”这就是这乱世的诸侯，用百姓的命为他们打开一丝裂缝突围。
　　南皮城外，曹纯杀红了眼，尸体从城门口堆积上了城楼，百姓无一幸免。
　　这场杀戮，赵云他拦不了，也不会拦。
　　曹纯冷静下来后问他：如果他是这场战役的主帅，他会怎么做？
　　赵云沉默，随后想，大概他会做出和曹纯一样的选择。
　　只是他会放开条生路，若有上天眷顾者，或许会从这场混战中逃生。
　　曹纯冷冷地笑他愚昧，百姓之中夹在将士从不是稀罕事。他心软的一瞬，造成的可能是我军的死伤惨重。
　　乱世之中，容不下心软的人。
　　郭嘉笑了笑：“审正南的确已经走投无路了，令君说他专而无谋，果然不错。”
　　“悠悠苍天，此何人哉？”赵云喃喃道，这注定又是场百姓做祭的屠杀。他无力改变，也只能徒增伤感。
　　郭嘉挑眉：“果然，令君说你只能为将不能为帅。”他惊讶一个武将还比不上他们文人，“昔年汉高祖被围，陈平出计，着人假扮高祖，勒令城中一众妇孺假扮兵卒，假降于项王，你可听说过？”
　　赵云答道：“自然，陈平临死前，言自己一生阴谋诡计，恐子孙会糟报应。何曾不是种忏悔？”那些妇孺的结局，赵云不敢想象，史书上那寥寥几笔，却是多少女人最后的恐惧。
　　郭嘉点点头：“我知道，你这种人，肯定看不上陈平那种人的阴谋诡计，令君那种君子也看不上。可是那时候，又有什么办法能助高祖脱险？倘若是我，我亦愿意背万世骂名，后代报应，也要保主公无虞。”世间总要有人做恶人，霁月风光的君子不是想做就能做。尤其处于乱世这个泥悼之中，真正的君子，又有几个？
　　郭嘉望着冀州，继续道：“与其伤春悲秋想着众生皆苦，不如鼓起劲来将使出这种下作伎俩的袁家灭了，这才是应当做的。”
　　这场注定的伤亡，错不在百姓，也不在曹家，而是拿着刀斧将百姓赶出城的人。
　　赵云朝郭嘉一拜：“谢先生指教。”他谢郭奉孝此刻点醒了他莫沉浸于百姓伤痛之中。
　　郭嘉浅笑，然后笑容没持续多久，就听赵云问道：“可先生可知冀州城为何能坚守这么久？”
　　“袁家积威多年，一时之间破城，也非难事。”冀州城久攻不破，自然在郭嘉的意料之内。
　　“冀州牢固，审配坚守自然不难。如今你断他粮草，企图困死他，却没得到想象中的大乱。祭酒大人，你可知是何缘故？”赵云轻笑，却是肯定的语气诘问郭嘉。
　　郭嘉脸色沉了下来，他自然知道的，可谁也不敢说出来。
　　“赵云，你我心知肚明便好。”郭嘉淡淡道，“否则，子和将军也救不了你。”
　　赵云看向郭嘉，郑重道：“万望先生与令君，能说服曹公，行有义之师，莫伤百姓之心。”
　　郭嘉神情复杂地看向赵云，最终只是叹了口气，拂袖而去。
　　他和赵云都清楚，为什么冀州久攻不破。
　　就如令君所说，屠城所带来的弊端已经在逐步地暴露出来。
　　审配只需死守几天，百姓就已经乱了。
　　这个乱，是因为都听说过城外之人屠城的劣迹而心乱。
　　百姓心知肚明，他们没有在第一时间投降，一旦城破，带来的就是无尽的屠杀。
　　所以，哪怕恼怒袁家连累了他们，他们只能自动卖命协助审配死守城池。
　　军民一心，坚不可摧。
　　荀彧料到的结果，郭嘉亦猜到了。
　　赵云静静地现在原地，隔了好久才听到郭嘉逐渐远去的声音。
　　“我会的。”
　　我郭嘉生于寒族，侥幸存活于乱世，得主公提拔信任。
　　这世间人太多，弱肉强食，我怜悯不过来。我学不来什么为国为民，我的眼里只有一个人。
　　为了这一个人的大业，我自当肝脑涂地，永不背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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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我昨天去了子龙庙和子龙祠
庙被封，进不去，没有办法跪拜他的坟。
我跑到旁边居民楼的顶楼，隔了很远，遥遥相望。
然后去了子龙祠，距离……挺远的，还要爬上山。
祠堂也因为多年前的暴雨被封
挺伤感的
我感觉……长久没有运动的我去了半条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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附一段昨儿的朋友圈吧
我说我爱了你这么多年，却直到今天才来拜见你——[爱心]
汉顺平侯大将军赵云。
你在成都时，曾说：须天下都定，各返桑梓，归耕本土，乃其宜耳。[爱心]
可你自己，却随昭烈帝南征北战，终其一生也没能再回到你的家乡。[心碎]
今日，我拾你祠前几片落叶，带你去走你未能完成的北伐之路，带你回常山。
子龙哥哥，如今天下安定四海升平，是你所期盼的盛世河山。[爱心]
子龙哥哥，我要带你回家。[爱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