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想骗我当皇后》松花春雪

6、初见

　　乌默已经太久没有沾过床了，此刻躺在软绵绵的被子里，全身暖和舒适。

　　屋子里有股淡淡的中药香，令人倍感放松，不知不觉便沉沉地睡了过去。

　　迷迷糊糊之中，似乎有人在床边说话，偶尔有“风寒”、“休养”等字眼飘入她耳中，看来那位司马叔确实找了大夫给她看病。

　　睡了许久，又有人将她半搂在怀里，喂她喝药。那药很苦，乌默喝得皱起了眉头。

　　抱着她的似乎是个大娘，嗓音和蔼亲切，动作轻柔体贴，乌默睁不开眼，却能想象她的面容，一定慈眉善目，笑得温暖。

　　睡了又醒，醒了又睡，乌默被这汤药弄出了一身大汗。汗出完，身子倒轻松了不少，她头也不晕了，耳朵也不嗡嗡了，只是舍不得睁开眼。

　　她怕一睁眼，就得被赶出去，留下来的法子还没想好，只得再装一装。

　　晚间，屋子里点起了油灯，两个人一前一后进来了。他们似乎走近看了一眼，复又离开，坐到了桌子边。

　　乌默悄悄转头，眼睛睁开一条缝，偷偷摸摸看过去。

　　管家司马军右手扶着拐杖，坐在了桌边，他有一张饱经风霜的脸，皱纹像是刀刻出来的。

　　虽年纪大了，腿脚不便，但背却挺得笔直，浑身上下有股凛然不可侵犯之气。乌默觉得，他像个军营里出来的将士。

　　厨娘赵秀云也坐在桌边自顾自地补起了衣裳，借着昏黄的灯，他们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

　　“司马老头，你这拐杖还不换，底下都开裂了。小心哪天摔出个狗吃屎……”

　　大娘边说边笑起来。她笑得很好听，像十几岁的姑娘似的，快活而羞涩。

　　“你个老婆娘，成天天地咒我。”司马军又气又笑，郁闷地解释道：“这里离城里远，走不开，木匠又懒得过来，这不一直没换嘛。”

　　“就你这身份，随便差一个过来，人家还敢说不？”

　　“嘿，你这话说的，我最不喜欢拿权压人。再说了，咱身份不能声张，你可别多嘴。”

　　老人家有些着急，后边两句都带着些喘。乌默猜测，司马叔身体不是很好，才说了几句话，便咳了两次。

　　“放心吧，我不是那大嘴巴的人。”大娘摆摆手，轻轻一笑。

　　沉默了半晌，她忽然问道：“这姑娘，咋办？”

　　老管家眼神扫过来，乌默赶紧闭了眼。

　　“还能咋办，病好了就让她走呗。这里不能留外人，你不是不知道，别心软。”

　　两人没再说什么，司马军起身出去了，大娘收拾收拾，伴着乌默睡在了床里头。

　　这里不能留外人，可她必须留下来。

　　大宅子从里到外都是秘密，她并不想掺合，只要救出那个背上有月牙形胎记的少爷，她就可以安心去找娘。

　　司马叔和大娘似乎都是好人，好人总免不了心软，或许能从他们身上想办法。

　　第二天，乌默一早醒来，赵秀云已经去厨房了，想必是给宅子里的人做早饭。

　　她身体松快了许多，挣扎着坐了起来，见床边柜子上还摆着没缝完的衣服，就顺手拿了过来。

　　缝缝补补这些事，她干得很顺手，没一会儿便做完了，衣服的破口一点儿也不显，跟新的一样。

　　刚放下，赵秀云进来了。见人已经起来，脸上立马笑开了。一手端着清粥，一手招呼她快些吃。

　　“姑娘醒来了，身体可好些了？”她笑眯眯地把乌默扶到凳子上，探了探她额头。

　　乌默病已经好了，只是身子还有倦怠。她笑着点点头，向赵秀云道了谢，又在她的嘱咐声中，把粥喝得干干净净。

　　赵秀云许久没有遇见年轻姑娘，又是这么娴静温顺的人，自然心生欢喜。见她长相斯文秀气，不似那险恶之人，便有一搭没一搭地同她聊了起来。

　　乌默老老实实一一作答，只隐去了刺杀王爷和离宫里的那一段。那是一段灰暗的记忆，她不能说，也怕吓着面前纯朴的大娘。

　　赵秀云见她无父无母在身边，身体还抱恙，便想留她多住几日。她做不了主，又不忍心赶乌默走，着实有些为难。

　　“姑娘，我一百个希望你能留下来，这宅子里正缺个帮忙的。可惜呀，司马军那个老头，倔得很！”

　　乌默柔柔地笑了，又摸摸赵秀云的手：“赵大娘，我明白。”

　　想留下来，关键是得让司马军点头，他是这宅子的管家，有相当的话语权。

　　乌默在赵秀云的屋子里又住了一天，她精神好了闲不住，把屋子里里外外都打扫擦洗了一遍，又把赵秀云手里没做完的手工活也顺带着干了。

　　赵秀云晚上一进门，高兴得不得了。她早年守寡，子女又远在异乡，恨不得立马认了乌默这个干女儿。

　　“唉，这个司马军，讨厌的老东西！”

　　乌默被她逗笑了，只淡淡地道：“司马叔该来赶我了吧？”

　　话音刚落，司马军果然拄着拐杖进来了。拐杖显然坏得更厉害了，用起来有些不稳。

　　司马军长着一张方正阔朗的脸，头发虽白了，眼睛还炯炯有神。他见着乌默，浅浅一笑，坐了下来。

　　“姑娘可有去处？”他边打量，边状似无意地问道。那眼光很凌厉，似乎要把她过去的事都一眼看穿。

　　乌默没来由的，心头一紧。

　　她明白，司马军什么都知道，自己的处境想必大娘都跟他说了。这时候过来，看来还是不能留她。

　　乌默垂下眸子，摇摇头。

　　“没去处不要紧，金陵的宅子里都住着我朋友，你带封我的信过去，不愁没得吃住。”

　　司马军几句话说下来，乌默的眼眶都湿了。这个老管家，是个善良朴实的人。虽说只是萍水相逢，他却连后路都帮她铺好了。

　　可惜她无法接受这番好意，她必须得留下来，不顾一切留下来。

　　乌默“扑通”一声跪了下来，哽咽着说：“谢谢司马叔关照，小女子感激不尽，只是，乌默希望能为您做点事儿再走，好报答这份恩情。”

　　司马军一愣，倒是有些惊讶，半晌才把她扶起来，语气柔和地说：“就是举手之劳，姑娘莫放在心上，我这里什么都好，无需你报答的。”

　　乌默指了指他的拐杖，说道：“司马叔，我给您做根拐杖再走吧，这根不出三天就得裂开了。”

　　司马军低头瞅了瞅拐杖，又抬头看了看她坚定的双眼，更惊讶了。

　　“乌姑娘还会做木工？”

　　“帮爹爹一起做过几年，您要不嫌弃，我做好拐杖就走。”

　　话说到这份上，司马军也不好意思拒绝了。况且他确实急需要一根拐杖，眼前这姑娘也不像个穷凶极恶之徒，多留几日就多留几日吧。

　　赵秀云也凑了过来，高高兴兴地帮司马军答应了下来，顺带着把他送出了门。

　　“姑娘是个聪明人啊。”她笑着搓了搓乌默的手，毫不吝啬地夸道。

　　乌默不敢高兴得太早，拐杖她还是第一次做，但木匠爹爹给她讲过窍门，应该不难。

　　做根拐杖，最多也就五天功夫，这还是慢工出细活地拖出来的。再要慢，就得被怀疑了。

　　这五天，她得好好利用起来，尽量把少爷的情况打听出来。那女人再三交待时间紧迫，究竟紧迫在哪里？

　　乌默向司马军要来了做木工的工具和材料，便在回字形木楼中间的平地上干起了活。之所以选这么个地方，一是为了便于观察，二是木屑乱飞怕脏了屋子。

　　她一边慢慢地干着活儿，一边偶尔抬头四处打量。这宅子里住的人不多。除了管家司马军、厨娘赵秀云，再就是五六个带刀守卫，还有十来个做粗活的仆人。

　　大家都住在这栋大楼的一楼，二楼住的什么人她没见过。但从楼梯处站着的守卫看来，二楼住的或许正是她要找的人。

　　她从早到晚都坐在院子中央刨木条，刨完了又刻，刻完了又磨。为了做出同原来一模一样的，她要了三份材料，唯恐做坏了交不了差。

　　正月下旬的天气还很冷，所幸这几天还算晴朗，她边干活边热出了一头汗。

　　白天干活，晚上帮大娘收拾屋子、洗碗，准备第二天的食材。与宅子里的人同吃同住，几日下来，倒也渐渐熟了。

　　守卫们都是年轻男子，从来没想过这偏僻山脚下的宅院里竟然跑来一个天仙似的少女。

　　虽然穿得寒酸，打扮朴素，整日一身靛蓝棉衣，扎着两个揪揪，但那白皙精致的小脸，清亮干净的眸子，竟不比那金陵城第一美女逊色。

　　尤其是她浅浅一笑时，清纯中带着几分娇媚，柔美中带着几分清冷，能把人魂都勾了去。

　　没两日，司马军便被这些年轻小伙子烦透了。天天地求他留人，只差没跪成一排对他三拜九叩了。

　　这里头唯一不被乌默迷惑的要数赵虎了，为了推人的事，他没少挨训。

　　偶尔经过乌默身边，他总会恶狠狠地瞪她两眼。乌默心下好笑，趁着四周没人，悄悄对他无声地扮起了鬼脸，舌头一吐：“略略略。”

　　赵虎气得不行，可惜每次都没证人。这狡猾的女子，明明就是只狐狸！

　　那日，乌默又把赵虎气得吐血，正乐呵得不行，不经意地一抬头，对上二楼一双笑意盈盈的眸子。

　　那人一身白衫，微微倚靠着雕花栏杆，正居高临下，饶有兴致地盯着自己。

　　他看起来很瘦，脸色十分苍白，是一种病态的苍白，在乌发的映衬下，微微发光。那张脸挂着若有似无的微笑，眼眸清透明亮，浓眉挺鼻，薄唇微翘，隐隐含情。

　　乌默看呆了。少年看起来比自己略大几岁，又高又瘦，微微俯身的样子，竟有些天神遥望凡间的味道。

　　她要救的人，可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