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朵花开的时间》灯火流转

2、主角更替

　　“无论如何，我都将全力以赴……”
　　“如果，那是您的期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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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金宵雪顶，轻罗殿上。
　　无襄站在屋檐的尖角上，沉默的凝视着山下移动的黑点。暮雪落在他的身上，一部分将他素裹，另一部分化成了水，让他的黑发和眼睫愈加黑亮。
　　如画如墨。

　　“算算时间，那个家伙已经来了。”一阵电流声划过，他脑海中的系统似慨似叹着，“你猜，你还能再站在这凌绝顶的最高处多久？”

　　无襄没有理会。他纵身一跃，脚下灵剑嗡鸣，咻的便朝着黑点聚集的离荣殿。

　　只是一眼，无襄就望见了殿内跪着的那个模样最落魄的少年。
　　那少年虽然跪着，脊背却是直直的。当殿内的声音因无襄的到来戛然而止，所有人都低下了头，唯有少年抬起了头，眸子黑邃又不知敬畏。

　　无襄收回了目光。他做着他早已打算好的事情——自然而然的抬起了手臂，指向了那个少年。
　　“若他还没有分属，就归我金宵雪顶吧。”
　　他轻描淡写的说着，丝毫没有在意自己的话语掀起了多大的风浪。

　　“您可是要收他为徒？”

　　最终还是岳华山的主人替众人开了口。
　　他是他血缘上的堂兄。是这群人里与他最显亲近的。

　　“不。不是我。”无襄摇了摇头，“我代师父收徒。”

　　此言一出，四座皆惊。
　　在座的几位长老都坐不住了。

　　“可是师叔祖他老人家……不是……”

　　“是。”无襄黑眸沉静。“所以我代师父收徒。”

　　“走吧。我们上雪顶。”
　　没再多言，无襄冲着少年伸出了手。他谦和而又温雅的笑着。
　　“今后，你便是我的师弟了。”

　　灵石，丹药，利器，秘籍，渡劫大能的关门弟子身份……无襄给了师弟他所能提供的最好一切。
　　系统说，无襄是个怪人。
　　是个能把仇人放在身边养，彻头彻尾又可怜的圣父。

　　“不是仇人。”
　　无襄纠正道。
　　“是继任者。”

　　无襄知道自己将被取代。
　　他自小含着金勺出生，一路顺风顺水，善良宽仁的好像没有脾气……但这个世界已经不流行他这样的主角。

　　“你这是要把他供起来？”系统又问。

　　“配合你，不好吗？”无襄反问。

　　“只是有点意外。我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赶着把自己挤下去，赶着扶自己的敌人上位的。”
　　系统被他说得没脾气。只觉得这种逆来顺受的圣父类型主角，大抵活该被时代所淘汰。
　　“喂，你知道的吧？他将取代你成为这个世界的主角。”

　　无襄自然是知道的。
　　看到少年的第一眼这个答案便再清晰不过的浮现在了眼前。
　　他毫不意外的想着，将要取代他的，是这样一个家伙呐。

　　师弟贫寒出身，最为斑驳的灵根属性，心性也不是那么平和，像是一团漆黑的火焰。
　　师弟和他真的不一样。他几乎是避开了与他所有的相似点，任谁来看他们都是截然相反的两人。
　　无襄一时难以形容自己的感受。

　　“不后悔吗？你本来有机会的。”
　　系统继续说着。
　　“那日离荣殿内，只要你杀了他……不，仅仅只需要你的一句话，或者不瞥一眼的漠视，他便再无可能踏上白玉阶。”

　　“那又如何呢。天道需要他。”
　　无襄的声音听不出什么情绪。
　　“没有他，也会有另一个他。”
　　“那个他永远不会是我。”

　　“嘁，当然不会是你。”系统嗤笑出声。“你连苟一苟都做不到，仍停留在那个顺应天命的年代，不知道现在流行的是我命由我不由天吗？”

　　“……我只是不想让她为难……”

　　“她？”
　　系统搜肠刮肚的想了一番，想起了那个和无襄青梅竹马，自小一起长大的小师妹。
　　许是小师妹求着留下那一眼看上去便觉得特别的少年，无襄便同意了。

　　系统于是没有感情的说道，“你屈从，随波逐流，就不要怪时代的浪花将你拍死在沙滩上。”

　　但系统知道它这番话是起不了什么作用的。
　　无襄的定位便是这样，无欲无求，好脾气到没脾气。他顾及别人的感受多股于自己的，心怀天下，以大局为重。
　　所以当天道想要置换主角，想断绝他的未来，他也不会有任何怨言。甚至还会像现在这样，顺水推舟。

　　系统一直这样认为的，直到那日，无襄从雪中背起了高烧昏迷师弟。

　　无襄总在暗中监护着他的敌人……或者说继任者，但系统认为这并无必要。师弟作为这个世界的准主角，本该像打不死的小强一样，轻易死不了。
　　就算不小心死了……无襄应该高兴才是，最起码他又多苟了百来年。

　　一路上，系统五次三番的游说起无襄放弃师弟这个累赘——

　　“人家有新晋主角光环，轻易死不了，不像你现在，主角身份摇摇欲坠，幸运值跌破历史新低，根本就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

　　“拜托你留点机会给你小师妹吧，按照天道的套路，现在主角落难，正是女主刷好感刷暧昧值的时候……我应该跟你说过吧，你师妹是女主角的身份，你和你师弟的主角更替不会动摇她的地位半分。”

　　“我跟你港，你现在将你师弟原地放下，你小师妹百分之九十能在这货咽气前阴差阳错闯进来。你师妹是冰灵根，在这鬼地方地方不像你一样被全面压制……我的哥，你根本犯不着参合在中间以身涉险的！”

　　无襄置若罔闻的走着，他以躯体抗着风霜，青丝在风雪的蚕食中花白了一半。有那么几次，系统以为他走不下去了，可他还是挺了过来，护着小师妹朝安全点走去。
　　作为天性带着圣父的上一代主角，哪怕伤亡只是极其微小的概率，他也无法眼睁睁的将活人丢在致命的冰寒之境。更别提从系统的话中，小师妹还会被师弟的涉险地所吸引。

　　“果然还是因为你师妹吗？”系统撇了撇嘴，对这孽缘报以一串省略号，“死心吧。你的师妹迟早会喜欢上你的师弟，准确来说她已经喜欢上了，只是因为碍于对你的旧忆而举棋不定。但那很快就会被铺盖了……”

　　女主角是要跟男主角在一起的。
　　被顶替的男主角早已失去了和女主角在一起的资格。

　　无襄充耳不闻。他忍着经脉逆流的剧痛，将毫无意识的师弟安置在了安全的地带，向来都稳稳拿剑的手，因为不可逆转的损伤而微微颤抖。

　　“你……是谁？”

　　苏醒过来的师弟紧紧抓住了无襄的衣服。他的状态要比无襄糟糕得多——五感迟钝，视觉更是直接消失了。
　　在这短暂的清醒间隙，他努力的睁着眼睛，却如何也看不清那个救他的人。

　　无襄没有说话。
　　在师弟无力摊开的掌心上，他重复着写下了小师妹的名字。

　　“你……”
　　系统的声音忽然卡住了。
　　“你不是喜欢你师妹吗？你这走的是什么路数？小李探花那种把妹妹和家产一起送兄弟？关键你师弟和你也不是拜把子啊！他是天道派来的顶替你的人麻烦你清醒点！”

　　“师妹是个好姑娘，她值得更好的人。”
　　无襄的表情未有变化。
　　“我已有喜欢的人。”

　　“……谁？”
　　系统惊觉，自己似乎先入为主的犯了一个很大的疏漏。
　　所有的蛛丝马迹都指向了一个荒谬的答案。

　　从头至尾，无襄都在顺应天道。
　　天道需要新的主角，他便亲手将师弟捧上这个位置。天道不再需要他，那么他也不需要推手的，从容自发地走向死亡。
　　他说过，他不想让‘她’为难。

　　“其实你可以尝试贿赂我的。”系统说，“或者改造你自己……”
　　“啊，我忘记了，你无法改造自己成为‘她’心目中的主角。”
　　“因为你已经有灵魂了，除非你将其舍弃……但那样一来，你也不再是你了。”

　　系统一直陪着无襄到了最后。
　　这期间，小师妹放弃了在他身后的亦步亦趋，师弟在大战后成为了门派的新任掌门，赢得了小师妹的芳心，有情人终成眷属。
　　当真相无意剥开时，师弟漠然的声音在咬牙切齿中染上了哭腔与颤意。
　　——凭什么你事事让我？
　　——你凭什么自以为是的成全我！

　　天劫从云霄降临，将下方的喊声以巨响截断。

　　被白光包裹着，无襄问系统，“他也会像我一样那么爱她吗？”

　　“你是说小师妹吗？”系统装傻道，“那是自然。男主角和女主角总要相亲相爱的不是吗？”

　　无襄没有说话。
　　他已经说不了话了。灭顶的天雷在磨灭他的意识。
　　但在意识彻底归于黑暗前，他还是听到了系统的叹息。

　　“不会。”
　　从不说假话的系统向他保证道。
　　“这世上，再无人能比你更爱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