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46、四十五 ...

  •   远在数十里外的桑海边界,驻守的士兵偶一回头。
      在山上向城内望去可以看见海边的祭台,一个深灰色的身影随着鼓声起舞,四周站着几个黑衣的护卫,一个身着深紫色袍服的人立在祭台的边沿。
      士兵眼神微闪,下意识避开那个人影,而目光又重新被祭台上的舞者吸引。那人的动作有些奇怪,士兵有些不解,看似在舞蹈着,却又像是有一双看不见的手在摆弄着。他不由得想起之前在家乡看见的摆弄提线木偶的老翁,不知为何,竟觉得眼下的情形和那木偶戏重合在了一起。
      鼓声仍在继续,士兵只看了一阵便收回了注意力,转身隐入树丛之间,巡视着山上的动静。
      而他未看到的是,恰在他离开后不久,那舞者便如同关节被锈住了一般定在了原地。

      果然,洵望的眼底闪过冷笑,面上的表情仍是冷如玄冰。
      “阿丘,你方才还不信,”洵望低语道,欣赏着舞者蓬乱长发背后脸上愕然的神色,“你的那乖徒儿,怎有可能不会来。”
      舞者的身形有细微的颤抖。
      洵望端详着她双臂上蜿蜒的伤口,在她的面前徘徊来去:“你既然已自绝经脉,将内力封于体内,便理应知道你帮不得她。”
      舞者保持着沉默,让人怀疑她是否真的会说话。
      “你和程风把她藏的可真是好,”洵望扯起舞者额前的头发逼迫着她与自己对视,看进她空洞的双目,“好一个富庶的桑海城,真是苦煞了你师兄。我只知她在城内却寻她不得,哈,”洵望眯起眼睛,手上的力道突然加大,“我倒是忘了,若不是折损了我的卒子们,我可还真不能肯定我没有找错地方,你可知这卒子,造出一个需要多少的气力?”
      舞者的脸上匍匐着几道可怖的血痕,而表情却僵硬得如同死人。
      洵望一甩手,舞者踉跄地退后几步,才勉强站稳脚跟。
      “洵丘,你对你亲哥哥也这么狠,便莫怪为兄不顾往日的情分。”洵望负手立在祭台上,俯视着弓着腰的洵丘,后者低垂着头颅,长发随着海风加紧而作群魔乱舞,“说来为兄倒是要感谢你,若非你悉心教授,你那徒儿也不可能通晓声术,看她对付我的卒子们的手段,看来她对声术十分精通。师父聪明一世,自以为只要不将鹤唳传授与我,便能任你来制约我。只是他毕竟已经老了,不中用了,这天下已是要让晚辈接手了。”
      海风呼啸如同虎咆。
      “师父当年视以声术为操纵之事为旁门左道,却不知操纵之术虽不可攻城略地,但若是操纵得法,未必不如进攻。师父只将鹤唳传授与你一人,我本想一窥究竟,现在看来也没有这个必要了。”洵望居高临下,阴云爬上了天幕,蓝黑色的天穹之下他如同驾临的君王,“既然凭你现在的功力,再也无法施展出它来,天下便无人再能将其重现。”
      留下一个带着轻蔑的冷哼,洵望转过身去,一个淡红色的人影立于桥头,海风卷着裙角与袖摆,相隔数里他却能感受到那直逼进他眼睛里的目光。冷笑终于攀上了他的唇角,洵望一抬手,数百柄长刀一同出鞘的声音像雷电划过长空将如血残阳撕得粉碎。
      “我倒是要多谢你教出这样好的徒弟。”洵望的笑声在巨浪拍击礁石的声响中扭曲,他举起了右手,笔直地指向桥头的那个身影。杀气裹挟着猛烈的风,朝着他指向的位置奔袭而去。而恰在这时,被遗忘许久的洵丘抬起了头。
      一声凄厉的啼叫,所有杀气为之一滞。
      整个桑海城一片彻底的死寂,所有的声响在遇见这一声啼鸣时便失声黯然。风声戛然而止,乌云似凝固在了天空中。洵丘的嘴角渗出越来越多鲜红的血液,滴在祭台上仿佛一条无声流动的河。
      啼鸣的音浪拂过桑海的树木,如刀锋划过桑海城的街道。洵望刚意识到了什么,正要施展声术,却见那音浪的痕迹已经抵达了桥头。
      她是在……洵望脸色狂变。
      一阵刺目的光芒从平地炸裂开来,云微只觉脑海中被完全清空,而不过片刻,刺痛的感觉如同海浪一般一波波涌起,摧枯拉朽地拍在她的脑海中,数以百计的声音在她耳边轰鸣着试图挤进她的头中,而后又是成千上万的画面如同破碎的镜面一般从天而降。云微只觉得自己站在一片混沌之中,那轰鸣的声音逐渐从远方卷着尘土奔腾而来,一个声音如同一支银针,漫天的轰鸣像暴雨梨花一般穿过她的身体。

      “既入我门下,今日起便忘了你在秦国的身份,只需记住你的新名字。”
      “弟子洵望,叩见师父。”

      “兄长原本出身便高,却因奸人陷害而遭废为庶人,我担心他……”
      “阿丘!为师已说过不得再言,下去自己领罚!”

      “怎么,你不回去做你的殿下,是打算一辈子待在这地方?”
      “阿丘心中已有打算,师兄莫要不解,不过是人各有志。”

      “我又如何不知他的野心,若不将掌门之位传与他,恐在位之人将惨遭横祸,全门上下无几人能幸免。”
      “可现在他当上了掌门,难道师弟妹们就不会难逃这一劫?声术一贯避世,难道这天下之局,就不会因门派重新入世而火上浇油?师父是明白人,竟不懂阿丘也懂的道理?”

      “那老头把鹤唳教给了你?”
      “怎么?门派内我是大弟子,师父将它教给我有何不可?”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和那个通缉犯是什么关系!你若不交出他,就莫怪我不客气了!”
      “师兄若是再相逼,阿丘便只得替师父清理门户了!”
      “哈哈哈哈哈哈……清理门户?我才是掌门!”

      “阿丘,你把它收好……万不可让那孽畜得了。”
      “师父……”
      “鹤唳的发动需要大量地声术力量,我把我最后的力量存在这块玉石里面,你若哪一日支撑不住了,就把它拿出来……”

      “你就是阿丘的师兄吧,我原来觉得你神经兮兮,现在看来还挺讲义气的嘛。你看你都这样诚恳地邀请了,我程风再不去,岂不是要落个胆小如鼠的骂名了?”

      “弑师之仇,灭门之恨,洵望,你把师弟们和无辜的人变成这些人不人鬼不鬼的东西任你呼喝,今日我便让你也尝尝这种神思被撕裂的感受!”

      “哈哈哈哈哈……你将那玉石给了他让他幸免于难,你却再也使不出鹤唳,阿丘,这让老头看见了,不知他会作何感想!”

      洵望眼中怒意暴涨,咆哮着仰头,一声不逊于方才的啼鸣的怒号喷薄而出,似秃鹫追捕猎物般地直追过去,恍惚似一把匕首破开层层屏障,直直插进那光芒之中!
      巨大的疼痛在脑内炸开,云微脚下一软跪倒在桥边,一只手艰难地攀着木栏,一只手抵在头上,五指指节发白,竟像是要生生抠进去一般。两股力量厮杀着,却都如涨潮的滚滚江水向她脑中倒灌而去。洵望只觉又一声啼鸣从身后掠过,瞬间便到达了交锋之处,再猛地朝那不相上下地僵持的两股力量撞了过去!
      砰地一声巨响从脑内传来,补充的一阵啼鸣在她脑海中两股相持力量相互碾压之处将它们撞得粉碎,巨大的余波瞬间席卷了她的全身上下,一口血毫无预兆地从口中喷出,染在了衣襟之上如同宣纸上的泼墨。眼前的世界开始扭曲模糊,黑色渐渐漫过了整片的视野,破碎的画面如电光雷鸣,一阵一阵地击打在她身上,在一片浓墨般的黑中划开一道道刺目的白。耳畔是滚滚的惊雷,漆黑之中骤然闪过一道电光,满世界的瓢泼大雨要将一切淹没,黑压压的军队列在城门之外,惨白的光打在一人身上照得他如同修罗,那是……年轻的洵望。
      闪电划破长空将画面撕裂,触目之处转瞬间变作了浓浓的猩红,杀伐声铺天盖地,伏尸遍野白骨累累,血流成河染红了泥土,洵望踏着那一片殷红,百万枯骨被他踩在脚下,一步一步碾过去。血色的天幕破裂而开,转眼是通天的祭台,他缓缓举起双手,下方是成百上千的身着黑衫的武士。
      “掌门人洵望,谨遵皇命,为大秦拔除余孽!”
      耳旁的风声骤起,长刀在刀鞘中轰鸣,那渴望鲜血的声音在呼吸间逼近她的喉咙与心口。而后是当一声金属相碰的巨响将变幻的景象震碎,一抹青色转瞬即逝,随即是青红的重重剑影将那银白的闪电斩得支离破碎。
      张良……
      身上骤然一轻,整个人便跌入一片青翠之中。
      杀气乍现,直朝他们二人所在之处奔袭而来。破空声如霹雳惊雷,黑影从天而降,将他们围在中间。
      你为何还要来……
      低吟似一滴水落入海洋,淹没在阵阵的破空声之中。
      青红色的光一闪,凌虚出鞘挽出几个剑花将面对的三人逼得退后闪开,张良手腕用力,剑柄在掌心飞速旋转,剑尖在半空中扫过一个半圆,两个黑影举刀还未砍下便被一剑封喉。张良看向身后,半山腰处小圣贤庄的屋顶借着未尽的夕阳仍反射着橘红色的光,一转头,面前追来的几人从房檐上跃下。
      张良不由得加紧了左手的力量,提着剑飞速上前。四人手举长刀,自他头顶和两侧攻来,张良转身将云微护在胸前,右手向后甩去,凌虚脱手旋转,剑尖掠过右侧一人的咽喉,旋转着又将左边那人一击毙命。干脆利落的收剑,他扫了一眼尚有几步距离的追兵,闪入小巷中,几个起落后身形便没入了青石板路边的树丛中。
      洵望口中猛地喷出一口鲜血,恶狠狠地看向身侧,洵丘的身影在最后一次声术的施展结束后当即如断线的木偶一般倒地,脸色迅速灰败下去。洵望闪身到她面前拽起她的胳膊,体内空空如也。
      “见鬼!她把内力都泄了出去!”洵望暴怒地甩开她的手臂,后者伏在祭台上的身形以极快的速度如枯木朽化坍塌,在一阵风后化作了轻烟,“给我追!”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