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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二十二 ...

  •   书院外突然变得吵吵嚷嚷,伏念抬头,窗外一拨又一拨弟子朝屋舍走去。伏念站起身,正欲走出书院看看,门便被推开了。
      “师兄。”师弟颜路站在门前,“打扰了。”
      “这是何事?”伏念望了望门外向他们二人行礼的儒生,问道。
      “近来读《易》,有一处未懂,望与师兄讨论,解开疑惑。”颜路垂首作揖。
      “哦?”伏念挑眉,“不妨一说。”

      红日西沉,天色渐渐变暗。张良只身立在桥上,入夜的凉风吹入衣襟,扬起青色的发带。
      小圣贤庄立于山顶,而山下却是广阔的一片树林,不知她会到何处。甚至,如果她下山进桑海城,甚至朝墨家的据点而去,张良心中飞速思量,要赶过去已费时间,更莫提找到她。时间紧迫,大范围的搜寻是不可能的。这个时候……张良闭目,这个时候,如果是她,会怎么想,会朝哪个方向逃?
      桑海戒严,据点太远,如果她的目的是寻求援助,必定不会选择这两条路,那么,她就必定会上山,向小圣贤庄的方向逃。既然已被发现,就不可能是为了甩脱那人,以她的性格,张良皱眉回想着之前的次次交锋,滴水不漏,必定除之才可安心。而她若是不信任他,只会把麻烦引到小圣贤庄前,逼他出手解决。大路上尽是把守的秦兵,右侧是树林,左侧行进不远便是临海的峭壁,没有树木的遮掩,城内海边的人们远眺即会看见。张良双目睁开,不知不觉间,他竟已如此了解他的对手,这样,只需沿大道右侧的树林而下,就极有可能会遇到她!

      云微奋力穿行在树丛之中,呼吸开始变得急促,感觉到天色渐暗。双腿已经酸到开始发麻,而小圣贤庄的屋檐也在树荫后愈发接近。回想着之前送食盒时的计算,秦兵把守的路段大约有半里。现在自己和身后这人,已经快要进入到秦兵的听觉范围内了。
      观测着屋檐和围墙的远近,云微目测着到小圣贤庄的距离,心中暗数。就是现在!云微踏在摇摇欲倒的树干上,奋力一跃,俯视着尚在地面的黑衣人和不远处的秦兵,内力在身体里运转,涌至咽喉处喷薄而出!
      一声尖锐的啼叫仿佛掀起一圈涟漪,朝着戍守的秦兵和追逐的黑衣人涌去。如同时间定格,带盔甲的士兵定在原地,再无动作。而那黑衣人的表情却像要被撕裂一般,双目圆睁,面巾下的肌肉条条绷起。云微旋身朝着小圣贤庄,却见一抹青色在墙沿处一晃。是张良!云微心中一震,眼见秦兵在声术作用渐消时似乎要重新聚集起注意力,断然将原本施在黑衣人身上的力量一个回转,尽数对准秦兵喷出。声术的作用骤然减弱,黑衣人发出一声悚然的咆哮,以肉眼难辨的速度挥刀跃起,直朝在空中正下落的云微而去!
      云微反手抄起长弓,迎上下劈的刀锋欲挡,然而已有人帮她做了此事。
      锵的一声爆鸣在云微耳畔炸开。凌虚抵着长刀,刀刃在她眼前几寸远处闪着寒光。张良右手持剑,运力挥开一个半弧,将黑衣人格开一段距离。云微反手放出一箭,直取黑衣人胸口,黑衣人闪身挥刀格开,两箭紧随而至。张良点地再跃,旋身逼向黑衣人右翼。黑衣人勉力闪过竹箭,张良却已欺近他身侧。
      刀光剑影如流星坠地。云微摔在地上,贴地一滚重新站起,不远处的张良正收剑,掠过对手染红的黑衣,眼神落在她身上。感受着因运用声术而消耗的力量,云微斜眼瞥向小圣贤庄,转身几步翻上高墙。张良会意,疾步随云微之后,而黑衣人的刀锋则紧追而至,张良回身一划,却隐约听见那面巾之下漏出一丝冷笑,狭长的双目紧紧盯着前方。张良一怔,那个方向,他回头,正看见云微在对上这目光时,在夕阳余光下照射下仍然惨白得发青的脸色。
      糟了,云微突然意识到一点。糟了!声术和射术,这个人已经认出她了!如果他将这条情报传递给他的同伙,他们之间怎可能绝对没有不需见面的交流方式!她已完全听不进声音了,只看着凌虚剑青红的剑光与银色的刀锋一轮轮的交缠。纵使张良将他除掉,如果别的人能以某种方式知道她的行迹,就算在帝国的监察之下,他们或许不敢明目张胆地对小圣贤庄轻举妄动,但是对她……
      剑气呼啸震碎了墙上的瓦,剑光下黑色的身影坍塌瓦解,如烟散去,最后的一刀却直朝着墙头上的自己而来。云微仿佛整个人跌进冰窖一般,从头到脚全身冰冷,僵硬得无法思考或动作。无意识地看见收剑的青色人影朝这边冲来,一阵猛力把自己拽离墙垣,下一刻便砖灰四散。
      隆隆声响将云微震回现实,声术的作用已在方才不知何时开始消退,秦兵还驻守在原来的位置上没有动过。眼瞳稍转,正看进一双深色的眸子中。云微突然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反射性地用力推开,而半空中无处着力,便只得由着自己越过了曲桥,远远望见张良略有些惊愕的神色,便哗的一声落入湖中。
      我还真是好运气……湖水微冷着实刺激,云微不禁吐槽,翻身上浮。被怀疑、被追砍、再掉进水里,云微看着一点点接近的水面,蹬腿浮出,老天你待我真是不薄,云微深吸一口气,可未吸到一半,头顶上的影子便如泰山压顶一般在视野中急速放大。
      我收回刚才那句话,云微下意识想道,然后——
      “哗——”
      ——便被这从天而降的影子又一次压回水中。
      特么的,张良你和我一定有不共戴天之仇。

      层云渐散,月上枝头。
      颜路看着对案苦思的师兄,默默点上了灯,转头望向窗外,唯闻虫声窸窣,远处的动静并未传进来。
      “此惑需解,”伏念开口道,顺手翻了翻竹简,“恐怕要费些许功夫。”
      “师兄愿费时间解答,实是多谢了。”颜路俯身作揖,低下头时脸上却浮出一丝无可奈何。原准备为师弟牵制住大师兄,让他在一段时间内都莫要出门,便不会见到他和贺姑娘与那不知来自于何的敌人缠斗。谁知随意一处疑惑,竟然使大师兄沉思不辍,倒是把他自己牵制在这里。
      颜路再抬头看了一眼窗外,但愿他们二人顺利吧。

      张良把呛得不停咳嗽的云微拖上岸,再低头摘去粘在衣裳上的水草和泥土。待清理得差不多了,转头看向云微,后者俯身伏在草地上,正在艰难地喘着气。
      张良不叫她,目光落在姑娘那条灰白色的发带上,此时已经顺着辫子滑到发尾,原本束起的头发散得乱七八糟,遮住了脸,只有两只手从阴影中伸出来,整个人活像从井中爬出的女鬼。那回被汤水浇了头,走出去时估计也像现在这样吧,张良暗想,便见姑娘一个仰头,把头发尽数甩回脑后,转而看向他。
      “你……”伸出一只手指,“是故意的?”
      “我不知道你会水。”张良淡淡道。
      云微一口气没顺过来,咳嗽了几声,抬手用手背抹了抹脸,片刻,挪动着双脚站起身来。这下看清楚了,湿透的灰衣灰裤上东一块西一块地沾满了污泥,把散下来的头发拨到前面还能依稀看见暗绿色的水草。张良默不作声地看着她梳着长发把上面的泥巴和草弄下来,新升起的月亮投下柔和而又微弱的光,难以让人区分灰褐色的污泥和黑色的头发,突然道:“天黑了。”
      云微皱着眉抬起头,双手还停留在头发之上,神色却不疑惑,只是一副很没好气的样子。张良见了忽然生出想笑得感觉,但没有表现在脸上,兀自续上方才的话:“城内已戒严,你若是想回去,也是没有方法。”
      云微默默看着他,眼神中有那么一点瞪视的意味,怎说他也不敢把自己赶走,行踪暴露了丁掌柜可是会倒霉的,小圣贤庄也脱不了干系。只是入秋后天气转冷得快,方入夜便已经冷得让人想打抖。
      张良平静地回视着她,半晌,开口道:“在这里站着也不是办法。师兄估计一时半会回不来,你便随我回屋换身干净衣服罢了。”
      云微望着张良转过身后迈步离开的背影,即便是湿了衣衫和头发,走路的姿态仍是不减儒家三当家的风度。大致清理了一下衣服上的污泥,云微深一脚浅一脚地踩在松软的泥地里,跟上张良的步伐。晚风阵阵吹拂,背后却骤然袭来一丝冻人的寒意,逼得她冷汗浆出。云微慌忙回头,心脏仍在胸膛中快速地跳动,背后却只有枯黄的叶片随着风落到水面上,泛起涟漪,别无他物。
      张良走出几步,发现后面没有动静,回头见云微转过头去看着身后的湖面,出声:“怎么了?”
      “没什么。”云微迅速转回头,低头再迈步。刘海沾水硌着眼睛不舒服,她便伸手梳掉上面的水,拨到一旁。
      张良看着她,微不可察地皱了一下眉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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