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忍界红妆劫》姒月喵

314、第312章 衰老的身心

　　第312章《衰老的身心》
　　————————
　　漩涡胡芮入葬后，玉女宫雪姬太后为完成她的遗愿，一边暗中克服自己仍不见好的梦魇，一边秘密安排人在全国寻找那位现年该是八岁的名为漩涡勘六的男孩。
　　可惜寻寻觅觅，也确实找到过部分同名的孩子。但除年龄不符外，都有亲生父母养育，并未出现各项条件都达标的对象……
　　莫非早死了？
　　这个久久解决不了的问题成了加重雪姬本就不见好转的不寐症的新负担，使她日渐消沉，精神萎靡。成日卧在弘徽殿，白天也常打盹，身体状况大不如以前。
　　好在孙子宇助也大了，不像小时候由她亲自照料。
　　这孩子因遗传其母玉女宫仁华皇后的哮喘而体质孱弱，且易在寒冷天气下反复发作，比仁华还严重。
　　雪姬至今都记忆深刻，宇助六岁那年，亦是胡芮去世不久，一场来势汹汹的哮喘害得他险些丧命！
　　在太医的建议下，他每逢秋冬就不得不搬到为般若皇后六条女御设下“千年结界”而气候宜人的郊外六条行宫静养，待来年开春才返回皇居储君所住的东宫昭阳舍。
　　不得不承认，这样一个“病秧子”太子让很多心怀不轨之人再次看到击垮中央玉女宫一脉的希望，加之日渐体衰的雪姬已自顾不暇，缺少强大庇护的宇助背地里被不少人诅咒，甚至有人曾扬言要以重金雇凶砍下宇助的首级。可见在这个年代，玉女宫一脉的势力随雪姬的衰弱一并默默下沉……
　　这诚然是目前雪姬心有余而力不足的烦恼，却因宇助小小年纪就展现出远超于他祖父纹森、父亲元朔的王者气魄，令她对这个平时闲静少言，深沉如一湾幽谷寒潭的小孙子刮目相看。
　　“宇助，听说你近来发落了几名昭阳舍的宫人，你母后都劝不住。究竟何事让你如此恼火？宁肯拂了仁华的意思？”
　　又入春了，雪姬对前不久回宫，今日来弘徽殿对自己问安的孙子，现年九岁的玉女宫宇助太子问道。平和的语气不辨喜怒，更像好奇地询问。
　　“回皇祖母，他们玩忽职守，趁孙儿前年离宫休养时，没按孙儿走前的吩咐，好好照顾昭阳舍新栽的一棵白樱花树。”宇助正在面前的小茶几上作画，他上次的哮喘很严重，整整调养了一年多才在今年春季返回皇居。
　　此时，闻着殿内由沉香、薰陆、占糖、白檀、丁子、甘松、甲香、麝香调制成春季使用的梅香，他生来冷淡的语气听着也清甜了些。
　　“罚得该。不过，瞧着小脸蛋同你祖父及父皇一样，若白樱花般人畜无害。不想到你这一代，花瓣美却带毒，处置人毫不手软。”雪姬闲适侧卧，一臂支着头，另一臂执扇摇曳，半眯的赤眸中划过一缕比徐徐摇扇形成的弧线更细锐的银丝。
　　“请皇祖母别把孙儿仅当做对月吟诗的文人。”宇助戛然停下手上的动作，握着沾了些颜料的狼毫笔①，抬眼看向雪姬，白净的小脸敷了层泛光的薄霜：“孙儿的手可不光能舞文弄墨，更得……”
　　他悠然翘唇，灵活地将笔旋转，变更为像忍者手持苦无防卫的姿势：“……上阵杀敌。”
　　这一刻，雪姬连手中那把黄褐色五骨蝙蝠扇②都顿住，眨眸、呼吸、心跳亦中断，溘然敞开的视野中，孙子宇助已不再是现今执笔作画的小小男孩；而是戎装在身，腰间别着切刃造③的英气少年……
　　“有意思！不愧是我雪姬的孙儿！”那些虚幻又逼真的掠影，使雪姬在玉女宫新一代身上既看到自己的影子，又看到她昔日人生导师的伟岸英姿：“更不愧是玉女宫浴才天皇的重孙！”
　　这是她的真心话。毕竟，无论作为浴才亲子的丈夫纹森，还是自己为纹森生下的儿子元朔，这对父子皆为不折不扣的温润男子，缺少帝王该有的霸气与果敢。
　　而她更惊奇的是，儿媳仁华也是一位柔婉女子，却为元朔诞下宇助这样一个不到十岁就非同凡响的孩子。
　　或许，这是上苍注定宇助会与众不同，让他天生具有玉女宫一脉以阴柔秀美著称的男子最欠缺的王者气概吧。
　　想起这孩子两岁时被胡芮失控的声音吓到也一声不哭，雪姬更进一步笃定他日后将不亚于浴才及自己的从政才能，乃至帝王威严。
　　欣然之际，她“哗”地合住扇子，坐直身子，定睛凝视宇助：“好志气！那我们宇助太子想开始忍者训练尽早变强吗？皇祖母打算由零无宫燕庄将军收你为徒！他可是你父皇打小的好朋……”
　　“谢您美意！孙儿不敢劳烦燕庄叔父大驾！”谁知本神色沉静的宇助反应剧烈并后退，以致他手中狼毫笔上吸收的部分色料随他颇为大幅度的动作挤出，溅在他白衣上。
　　那是逼迫在茫茫白色上的猩红，起初微小却积蕴向四周扩散的暗流，恍如受内伤后慢慢渗出的血。虽寥寥几滴，却格外夺目并蠢蠢欲动着来日的巨大隐患……
　　“你……似乎对你燕庄叔父有意见。”雪姬凝神，从宇助愠怒的表情中读出这个莫名的推断。
　　“咦？有——吗？”然而下一秒，宇助的变脸速度连雪姬这个政坛“老狐狸”都自愧不如，瞬间扫去刚才的阴沉，眨巴着大眼睛，像无辜失措的小鹿。
　　“嘛，装尽管不要脸，却也是常人难习得的本事，你小子有前途。”雪姬一怔，扶额嗤笑，懒得拆穿或细究，眯眼淡淡道：“那太子殿下想怎样？不要能文能武的燕庄将军教你。要不换成你父皇的御前侍卫漩涡恒一，或御林军统领漩涡焦宏，这两人也是响当当的大内高手……”
　　还没说完，宇助忽然消失。
　　雪姬忙跪坐起左右环顾，可那臭小子不知何时无声无息地冒在她背后，伸臂抱住她，狡黠地笑着：“皇祖母，孙儿抓到您喽！”
　　“了不得！连忍者很难掌握的瞬身之术都学会了！”意识到自个儿居然被毛孩子戏耍，雪姬拉长嗓音转身搂住宇助，故意挠他痒痒，婆孙俩一时间没规矩地玩闹起来……
　　“哎呀不行了不行了！皇祖母年纪大了，不敢陪你闹腾！”这场皇室中长辈和晚辈本也不该有的小打小闹不一会儿就结束。雪姬笑呵呵地松开宇助，掐起他小脸上一块白肉肉：“老实交代！谁教你的？”
　　“老早啦！是一位和父皇差不多大的僧人！”宇助因和雪姬欢闹，白皙的脸蛋难得红扑扑的，看着十分可爱：“悄悄告诉您，孙儿三年前就是他的徒弟！最先在父皇的贞观殿偶遇，他貌似定期给父皇护理他的查克拉结晶石项链，实力可比祖母提的那三人强多了！因此孙儿偷偷拜他为师，趁每年在行宫养病时修行，想等学成后给您、父皇和母后一个惊喜！”
　　“他……他叫什么名字！”心猛地提到嗓子眼，雪姬抓牢宇助不盈一握的双肩，十指毫无怜惜地陷入，亦深插进她最不希望听到的那个名字。
　　宇助忍痛拧眉，见方才和蔼可亲的祖母骤然变了个人，不禁心生畏惧，也不敢喊痛，小声嗫嚅：“是漩涡池雪师父……浅草寺方丈玄休大人的关门弟子……”
　　呵，后生可畏。纵使英明睿智如她玉女宫雪姬太后，却在晚年还是败给那个不简单的漩涡池雪。
　　当这个雪姬最不想听到的男人的名字，终为宇助一个小小孩童几秒间脱口，雪姬就知道她在精力及体力远不如鼎盛时期的这些年里，不光老得反应迟钝，且老得醒悟过迟。
　　“漩涡”样式的查克拉结晶石吊坠项链，是涡之国历代天皇及每一脉的亲王才能佩戴的饰物。既是身份的象征，也记载了佩戴者如查克拉属性、忍者能力、忍术特征等重要个人信息的物件。
　　涡之国建国起，该工程由首都十全城的千年古刹，浅草寺的得道僧人担任。
　　为防止当事人的个人信息泄露，制作过程中委托人可派佣兵进行监督，佩戴之日便是天皇或亲王即位那天。
　　如雪姬之子玉女宫元朔天皇的结晶石，便在他八岁登基时当众佩戴，标志他从太子到天皇身份的飞跃，制作者便是玄休方丈。
　　按理说该由玄休本人定期为元朔护理，不料竟变成池雪。如此一来，表明池雪神不知鬼不觉背着雪姬取得元朔的信任和器重，且极可能已借此暗害元朔……
　　“是吗？好……真好啊……”像悬崖上苦苦揪住最后一根藤蔓的人，终因身心俱疲放弃渺茫的生机。雪姬双手倏地一松，瘫坐于地，空洞的血眸别说泪，连一点光都觅不得，宛如死人没有瞑目。
　　“皇祖母！您怎么了！”发觉雪姬的异常，宇助忙扶住她。可男孩的小手刚触及雪姬的后背，惊觉她整个人若一团雪，松松脆脆，仿佛一碰就散架。
　　“没事……祖母没事……都这样了……还能有什么事……”雪姬长吐口气，移目望向身旁正勉力搀扶自己的孙儿。
　　她心中一软咬牙撑起，抬手轻抚他写满惊惶的脸：“孩子，既老早拜师学艺，就继续努力，争做文武双全的好儿郎。”
　　“您不喜欢……池雪师父？”宇助观察雪姬恍惚的神情，凭直觉小心推断。
　　“不，祖母呀……是惊喜！”雪姬挤出一抹怪笑，以自己从胡芮去世后，就无心再修饰或涂抹的素色指甲，轻轻刮蹭孙子的脸：“你这位师父不简单！是个比你祖母我，以及你曾祖父还……”
　　她忽地笑出声，凄怆的音色听着若寒风潇潇，长驱莽原：“……还厉害的角色呢！哈哈哈！”
　　接下来，雪姬捂着腹部大笑，一反她往日的严冷姿态及堂堂太后的风度。不受控制的声音蹿撞在弘徽殿的一砖一瓦上，摩擦出令人不寒而栗的回音……
　　良久，她平复下来，抹着眼角笑出的泪，对不敢吱声的宇助问道：“对了！你刚画的什么？让皇祖母瞧瞧！”
　　“啊，是已故的仁玉姨母。”宇助干笑一声，把画拿起：“上次绿罗妹妹见我连母后看都不看，仅凭父皇描述，就能在赠给母后的桧扇上画出她年少时的肖像。那妮子便缠着我，非要我把作为母后孪生妹妹的仁玉姨母画出……”
　　未等宇助说完，雪姬劈手抢过画，正好对上画中那位和仁化相貌一样，却为青玉色眼眸，绛红色衣衫的绝代佳人——
　　那张无需以言语过多溢美的面庞，且似被造物主专程设计过的眼角眉梢，深刻着她不同于仁华婉约娇柔的明艳活泼。再裹于那朵绛红色中，缀着零零碎碎的朱雀宫一脉独有的依兰罗白花，如跃跃欲试意图毁灭一切的烈火，灼热的火舌喷出纸张吐向雪姬，烧得她体无完肤。
　　“好，哀家等你……等你来取我的性命！”越看越浑身发抖的雪姬，突然发狂般把画撕成两半，继而睁大血眸狠劲儿揉捏、撕碎，直到那幅画为她碎尸万段，她捧着高高举起纸屑，用力四散为一大片碎雨……
　　这场白花花的纷纷洒洒，既像寒冬雪翩翩又像白樱花飒飒。
　　期间有几枚落在雪姬发颤的身上，看似要与她黑茶色和服上的曼陀罗你死我活；还有几枚落在宇助紧缩的肩上，貌似想躲在男孩亦为白色的和服上暂得安生。
　　……
　　“漩涡推故大人……不，是朱雀宫仁玉姬尊，请您停下美丽的脚步。”
　　“你这阴魂不散的假和尚要再厚脸皮地跟在我身后，且管不住自己的贱嘴，当心挖了你的狗眼。”
　　“请别生气。与其剜了小僧下贱更罪恶的双目，不如您今夜受小僧之邀，去浅草寺……同小僧一起见证对那位你我皆恨之入骨的玄休方丈，可远不止于剜目那么枯燥单调的仪式哦。”
　　在这个没有月亮的漆夜，一位一身素袍的清俊僧侣手持一串紫檀佛珠，对不远处那个一听到自己的邀请便止步，身着草绿色十二单衣⑤、梳着赤红色圆髻、插着一根铜簪的窈窕身影温声说道。
　　【注释】
　　①狼毫笔：用黄鼠狼的尾毛做成的毛笔，润滑富有弹性，宜书宜画，以画为主。
　　②蝙蝠扇：日本平安京时代常用的扇子，通常搭配狩衣。使用竹子作扇骨，贴上带有绘画的纸，最初扇骨的数量只有五根。长保年间（公元999-1003)之前，将金银箔加入彩色颜料中作画，再将诗歌写在色纸上展现风流俊俏，扇骨的数量也逐渐增加。
　　③切刃造：形制特征为刀身在靠近刀刃处起脊(镐筋)，造成类似尺子的外观。同样也属于日本刀造込的一种，多见于上古刀。
　　④桧扇：指在扇子末端展开处使用桧木薄片，绢制的扇面上散布着金银箔，扇子还配有束带。
　　⑤十二单衣：日本平安时代命妇以上的高位女官穿着的朝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