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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五】 ...

  •   《鳞》(五)

      忍足侑士x迹部景吾

      “一定会找到新女友,一定要满绩!一定要做做医学院最浪荡的男人!”

      在忍足侑士这个喝到微醺时才敢大摇大摆立出来的骚气flag里,迹部景吾和众人一样,和他碰杯。

      ——有那么一掠而过的失望吧,他想。

      “这样的场合,部长没有说的吗?”

      网球部的聚会在迹部家的游轮上。穷奢极侈,灯火辉煌。迹部的脸浸在水晶灯洒下的粼粼碎片里,此时却异常缄默了。他本是不愿意邀请女生的,但是父亲强行安插了貌似未来要分配给自己的同类。女孩静静地坐在圆桌一角,笑容纤柔,抿着少女的娇羞,黑发如缎带一样柔顺浓密。坐姿优雅,妆容精致,十指葱管般白皙。

      同类,只是家庭的同类而已。他黯淡地想,还有什么同类呢?连忍足那个通透的人,都是无法感受自己的。

      初次见面时,迹部用力看着女生的脸:“铃木小姐?”

      “是,迹部先生。”

      迹部被这一声称呼抢白得哑口无言。在他过去的人生里,有过的称呼有“迹部学长”;“景吾少爷”;“迹部部长”;“迹部会长”…还有那个人的“小景”和“公主殿下。”错综复杂,但“先生”其实很少听见。先生有种微妙的距离,可以是爱人,也可以是之于成年男子的尊称。

      是亲密和疏离都能安置的称呼,但无疑,这个称呼都证明着他已经永远不再是十五岁。

      就,算了,先拖着吧,他又能说什么呢?

      “你们开心就好了。”迹部笑笑,环视会场,发现方才还立下豪言壮志的男生已经消失不见了。他便起身寻找。今日他破例饮了一点红酒,淡淡的酒精模糊了离别的痛觉。

      早晨的毕业典礼,迹部穿着学士服拒绝了陌生女生的合照邀请。回头看忍足却是桃花朵朵开,被一大堆水手服女孩簇拥着,他站在中间,笑靥如花。迹部远远地站在人群之外,忽然很佩服忍足厚脸皮的能力,一米八出头的男生就这么死皮赖脸占据女孩的C位,还美滋滋的。他心里又好气又好笑又隐隐有些疼痛。这点疼痛就像被埋藏在棉花里,钝钝的,但的确存在。

      全国考试成绩放榜那天,迹部打电话给忍足问成绩。对方无所谓地报出一个数字时,迹部当即怒火冲天。

      “这是怎么考出来的啊嗯?你是漏写了半张卷子么?”,忍足成绩忽上忽下,远不如自己稳定,但基础牢靠,成绩高低只随他考前是否愿意努力决定。只要抱抱佛脚,终究还能考出个漂亮的分数。

      即便知道,考前他的状态不好,但这样平平的分数,也绝不应该是忍足的水平。

      “没事嘛,其实分数也完全可以上大学部了不是么?这样其实也不错啊。”他的声音淡淡地,温柔地,听不出情绪。

      “小景,小景?”意识到听筒对面的沉默有点不对劲,忍足的声音有些急促:“你还好么?”

      “可是,不是说,要一起上东大的么?”又是沉默的几秒,迹部的声音有些微弱,日常他的声音是充满自信到了让人想打他的程度。此时却陌生如同另一个人了。温黄的灯光里,迹部垂下头,鼻腔一阵刺激,瞳孔便悄然湿润了。

      “小景?你在,哭么?”

      “……”不想他发现自己在哭,又想让他知道,自己的确在为他难过。

      “这样,半个小时后,我到你家门口。”电话匆匆忙忙地挂断。当天下午,忍足在迹部庄园附近的咖啡厅劝了三个小时。不必伤心,冰帝大学部和东大距离很近;互联网超发达,小景一句话我就会过来;每周都能见面啊?我们不还是同城么?不用替我难过,人生何必在意一时沉浮…

      仿若考砸的人是迹部,忍足在心里自嘲,这是在干什么啊?明明失手的自己,难过的却是别人呢?他对人生看得很开,不知是否是因为小时候辗转反侧转学六次的原因,他适应能力超强。也终究觉得,没什么坎不是自己一个人不能过的。在人间走这一遭,自己没落过几次泪,倒是举手投足间总让别人肝肠寸断。曾经把这点对迹部说过,男生眉毛一飞:“所以啊,你是天生没半点良心的负心汉。”

      太阳快下山时,坐在对面面如土色的迹部终于有情绪好转的意思。忍足长长叹了一口气:“大少爷可真难哄,比前女友难哄多了。以后可绝对不能找你这样家庭的女生恋爱。”迹部一言不发,直接抄起身边的热毛巾向忍足砸过去,对方笑着接过:“好啦,好啦,还能动手,看来好的差不多了。小景就不要为我伤心了。大学毕业后还可以继续深造嘛。”

      “所以,你也不重考了是么?”沉默半晌,迹部闷闷地。

      “不啊。”忍足愣了一秒,笑了:“不会的,我不会重来的。”

      ——是啊,知道你不会重来的。

      ——你这个人就是这样。

      ——错也是错到底,人生溜着天赋这片西瓜皮,才走到现在。

      ——不要这样了啊,侑士。

      ……

      忍足站在甲板末尾拉小提琴,是著名的《小夜曲》。迹部循声前来,遥遥地看他。他的发色与海融合成一体,目光低垂,指尖偏飞,完全投入在音乐里,丝毫没有注意到自己。迹部也不恼,等他一曲完毕,兀自抬手为他鼓掌。忍足掀起眼帘,笑了,收起琴放进琴包里,倾身做了一个“请”的姿势。

      “怎么有伴也不坐陪?跟我这个没劲的老同学一起吹冷风。”

      ——你才不是没劲的人。

      忍足看他走过来,撑在栏杆边,笑问道。海风咸咸的,吹起迹部耳畔边的灰色卷发,单衣下摆也起起伏伏,露出一小段白色的腰。“不冷?”忍足解开风衣披在他身上:“大少爷,可不能随便感冒啊。”

      “难道你不冷?”迹部转过身,背靠着栏杆,斜睨他。忍足的黑色的衬衫,衬着轮廓更为凛冽,瘦削的脖颈绵延到开了两粒衬衫的领口。他就是这样的一个人啊。迹部想,他就是这样一个冷淡、凛冽又无心的人。

      “我无所谓的。”男生耸耸肩,把目光放到海那边的星星点点里。碎光倒映进他的眼眸,璀璨的,通透的。

      什么都无所谓,什么都是轻飘飘从皮肤上飘过去一般,皆是入不了骨髓的。什么能让他在乎呢?迹部不清楚,每句话都像真的,每句话都像假的。亦真亦假,但谁都休想指望忍足投以多一分的过份关怀。在他身上付诸千万希望,最后都会变成一腔无望。

      也是啊,单方面指望有回应,本就是自私的事。

      “铃木小姐,是个美人啊。”忍足点了根烟,意识到男生在身边,又伸手想碾掉,却被他拦住了。

      “嗯。”迹部没有否认,淡淡地。

      “气质什么的,和景吾也很合拍呢。”

      “……”景吾,这次不是无所谓的小景。

      景吾,显得有点庄重,是因为要分别才这样说么?迹部咂摸不出来,也懒得动脑子想,只是缄默了,等待他的下文。

      “呐,网球部只有景吾去了东大,以后就没有我们了。但毕竟第一学府不是迹部家的私产,景吾将来的为人,要收敛一点哦,不要树敌,也不要被讨厌,毕竟我不在,也没法当场就安慰到你。”忍足的声音淡淡地,这番话要是换一个人说,迹部定要一字一字怼回去的。但从他温柔的关西腔里讲出来,他又倏然没了脾气,这是临别赠语么?迹部想,但是就是刹那,怒火又返潮一般,迹部恨忍足的漫不经心,造成全国考试失误,最后失约,落单留下他一人。

      但,这些,的确都是没办法的事。

      迹部不能替他参与考试,也不能替他做出人生任何的决定。

      “虽然我知道,小景是很好的人啊。所以,不要被不理解你的人误会。”

      忍足没回头,始终眺望着海的对面,迹部看不见他的眼睛,只是在听罢这句话后轻轻把额头靠在他肩膀的侧面。“嘴硬心软,是最不合算的事。”忍足垂头看他,他的头发还是软的像猫咪的皮毛,伸手揉乱他灰色的卷发,这一晚迹部安静的也如同食困的猫,难得没有反抗也没有骂街,忍受着他的抚触。

      朝夕相处六年的瞬间,在这一刻,像沙漏一样颗粒分明地流淌下去。训练时擦掉的汗;更衣室没皮没脸的调戏;考试前图书馆复习时迹部永远专注的灰色头顶;忍足指尖那根烟,烟灰摇摇坠坠的;网球击在墙壁上带起的小幅度的灰尘。

      天边暗下了,只听得到潮汐拍到船上的声音。明明游轮没有动,波浪动了,眼睛也就欺骗大脑,以为船也动了。迹部就静静地靠着他的肩膀,要等多久呢?他不知道,酒劲慢慢涌上来,五感也逐渐模糊了,迹部眨眨眼睛,落下一颗清澈的眼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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