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限游戏》应久怀

74、异谈学院（17）

　　第七十四章 异谈学院（17）

　　“再怎么说，她也是无限游戏里的知名玩家，不至于连尸体的真伪都无法分辨，当时是我判断失误。”封凪干脆利落地承认了自己的错误，她从不畏惧犯错，因为她清楚知晓自己是人类而非神明，更何况就算是神明也不一定能做到真正的全知全能，只要以此为戒，不再犯下同样的错误即可。

　　她抿唇轻笑，欢快的语气有几分莫名轻佻。

　　“如果想杀死一个人，有谁会比本人亲自动手还容易呢？他们血管内流淌着相同的血液，拥有同样的世界观和思维方式，无法被分割的血脉将他们紧密捆绑在一起。他清楚自己的作息时间，知晓自身每一个小动作代表的含义，也知道遇见突发情况该如何处理，比全世界任何一个人都要了解自己。”

　　“这样的执刀，杀人再轻松不过。”

　　“你就是这么简单的杀死了本时空的奥古斯特·菲利克斯，因为你了解他，正如了解自己。”

　　话音尚未完全消散于空气，封凪不期然记起了许久不见的易戈，自从在地底古国时打过照面之后，她似乎再也没有见过易戈的身影，就连当初地下商会当中拍卖黑之书残页，都没能让他泄露行迹。

　　我应该是不喜欢易戈的，封凪心想，从第一次天台会面时，我就应当明白这一点。

　　因为实在太像了。

　　该如何形容那种感觉？仿若站立于平静水面之上，与自己投射在水中的倒影彼此相视，手指轻易穿过水面的阻隔十指相接，就是这样奇特的、难以言喻的异常触感。

　　太危险了。几乎第一次见面，封凪便毫无缘由地确定了这一点。目光交接，心脏部位如同受到细微电流刺激疯狂跃动，她浑身上下每根汗毛都竖立起来，那是生物遇见致命危险时最本能的反应。易戈的感觉应当与她别无二致。

　　不需要多余言语，不需要其他解释，仅仅是目光之间的接触，他们就能轻松明晰对方掩盖在平静外表下所有未尽之意。这份相似实在太过危险，一旦水底的投影不甘寂寞伸手执刀，会比其他任何人都容易刺入彼此心脏，两败俱伤。

　　但或许人类内心深处都潜藏着纳西索斯情结。希腊神话中顾影自怜的美少年爱慕于自己的倒影无法自拔，终有一日为追逐幻影溺水身亡，无论是否认同其选择，人类都不能否定，自恋本就是人类共有的一般本质，每个人终其一生都在透过自身客体追求其对于自体镜射的需求。现在，自己的镜像终于穿透一切阻碍出现在身前，心情一时难以平复。

　　不由自主的吸引，棋逢对手的喜悦，身为同类的排斥，以及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愤怒，种种微妙情感压抑成奇异的张力，构成她和易戈两人间特殊的相处方式。他们可以像傻瓜一样手拉着手跑过杨柳漫堤的河岸，任由树木的枝叶拂过身躯；也可以肆意嘲讽对方的不幸以至挥刀相向，眉目流转间不带丝毫情谊。

　　封凪撇去脑中的胡思乱想，只要遇见那个人相关事物总会这么麻烦，额前低垂的刘海遮挡住眼底神色，“至于你要杀死他的原因就更简单了，左不过还是‘了解’二字。”

　　“你比任何人都清楚自己是什么什么样的人，知道自己遇见这种事情后会怎么做，所以你不会信任

　　自身，更别说与本时空的奥古斯特·菲利克斯进行合作。而你想要利用学院资源达成目的，最好的手段无疑是杀死本时空的自己，取而代之。”

　　“甚至你很有可能已经不是第一次经历轮回了，一旦事件失控来到原初之主苏醒前端，你就通过将时间回溯到事件发生前重新谋划。对弘文这种普通人而言，阅读魔道书是一种无法忍受的折磨，但相对于经常接触这些知识的阁下来说，阅读这种东西应该不算困难。”

　　镶嵌在天花板内部的灯光散发出明净的光辉，落在少女洁白面庞和乌黑发梢，一切都变得虚幻起来。

　　“我不清楚这种时空回溯究竟是在原有的线性时间两端进行回溯，还是跃迁到类似的平行时空，亦或是相邻世界线上的跳跃。但是无论如何，我们这个时空，都是与众不同的。”

　　——因为玩家来了。

　　无限游戏将数位玩家投放到这一时空之中，以此为游乐场，为斗兽园，任由他们抛却道德与伦理的束缚肆意玩乐，没有丝毫顾虑。也正是因为这些肆无忌惮的玩家的出现，才让菲利克斯看到了众多轮回之中，最有可能阻止事件发生的微茫希望。

　　至于封凪为什么会认为他之前经历的轮回中没有无限游戏的存在，则是因为他的反应实在太慢了。

　　两天，整整两天之后菲利克斯才与她进行接触，这对于目前一触即发的局势来说未免过于迟缓。更何况如果菲利克斯一开始就知道无限游戏的存在，那进入游戏当天，猎犬与玩家的冲突便不会发生。他应当知晓与之敌对玩家的身份，并迅速扼杀剪除敌人的羽翼，而非任由猎犬对玩家发起无差别攻击。

　　菲利克斯在图书馆时说过，就连封凪都死亡了不止一次。这并非谎言。只不过他没有说出，死亡的只是其他时空中，身为游戏世界原住民的封凪，而并非身为无限游戏玩家的封凪。

　　菲利克斯闻言微笑，纵然被揭露到这一步，他表现的依旧不慌不忙，“后生可畏。尽管对您怀有很高期待，可每一次同封凪小姐的接触，总是会刷新对您的印象。经验可以随着处世阅历不断增长，智慧却难以后天养成。”

　　“那么，既然封凪小姐已经明了这一切，又准备如何动作？”

　　封凪没有说话，只是将看向那卷魔道书，眸光渐沉。

　　南谙眸色渐沉。

　　变故几乎发生在一瞬。

　　随着隔壁大楼的轰然倒塌，众人分散离去之时，潜藏暗处等着守株待兔的敌对玩家开始发动袭击。

　　刀光、鲜血、枪械、雷鸣，地下商会布下的种种防护只坚持了不到半刻就化为乌有，刀锋切割□□，法术改变天象。

　　左元恺面色铁青，这次集会的发起者是地下商会，他们自然要负责提供一个相对安全的集会地点。他不是没想到会有敌对者混进来，所以提前布好了种种防备，甚至想趁机引蛇出洞，毕竟只要是智商正常的人就不可能任由自己的敌人联合在一起，会想尽一切办法破坏这种联合。

　　但现在，所有事前布置顷刻化为乌有，不吝于一巴掌扇在地下商会的脸上，成了彻彻底底的笑话。

　　“原来这就是地下商会的防护手段，真是长见识了。”夏莉安手指鲜红指甲疯长，可轻易刺穿皮肉，“这种情况下，真的很难让人不怀疑你们地下商会是对方卧底，是故意要引我们前来一网打尽啊。”

　　左元恺挥剑斩杀一个身上的敌人，脸色阴沉道：“我们会给诸位一个解释的，不过，现在最重要的还是专心应敌。”

　　不过是偷鸡不成蚀把米罢了。南谙冷笑，从进入房间时她便察觉到诸多运行中的法阵，就算是为了防范敌对者可能的偷袭，未免也过于激烈。这更像是事先知晓即将到来的战斗，布置好的种种防护与陷阱。

　　左元恺大张旗鼓地邀请玩家参与集会，连最基础的人员筛选都不愿意进行，就连她提出的查看手机任务的提议都拒绝采用，无非是为了引蛇出洞。借此机会将敌对玩家吸引过来一网打尽。如果地下商会内部玩家的组织力度真的只是这个水平，那闻人澜不如将其解散算了，免得给自己丢脸。

　　事实上，他的谋划几乎要成功了，如果不是那些法阵莫名失效的话。

　　湛蓝色法杖挥动，呈“品”字排列齐整的三十六枚分锐冰刃凭空出现，轻易划破来者身体个各处动脉，血液朝四面飞溅，染红周围地板。

　　“咯咯咯，真是浪费，玩家的血液之中可蕴含着强大力量啊。”夏莉安红裙飞旋，血池从体内喷涌而出，那是她每杀死一玩家之后，收集起他们的血液，以特殊手法炼制而成的独特装备，也是她横行无限游戏中最大的依靠，光是靠近都能感受到体内血液在不受控制的躁动。

　　血池中的液体随她心意肆意扭动，凝聚鲜红触手刺穿所有敢于靠近自身的敌人心脏部位，将其彻底摧毁。似乎这样还嫌不够，触手瞬间化为中空管道，吸取干劲来敌浑身上下所有血液，只在原地留下一具具干尸化为宝箱，然后被血液触手收入囊中。

　　“你不去帮忙？”白令的脚下大楼已经沦落为一片废墟，幸存下来的学生惨叫着四散逃窜，原本平和的学院瞬间沦为人间地狱。

　　云栖初撇了一眼对面，依旧站在原地。

　　“不用。”

　　他说：“我的任务，只是保证你不亲自出手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