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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一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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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桃花芳菲,四月杏花梅雨。
江南水乡的白墙黑瓦,美如画,不禁让船客想起,元代诗人张养浩的水仙子·咏江南:江烟水照晴岚,两岸人家接画檐,芰荷丛一段秋光淡。
一位少年正背对着站在船尾上,身体摇摇晃晃,被风吹动着的草帽飒飒作响。水要是湍急些,他准落下去,说不准,还能喝到口妇女们洗衣的皂角水。
船夫担心看了好几眼,欲言又止,直到少年弯下腰,干脆利落地原地坐下,才收住了心。
小船悠悠穿过了桥洞,阴影处,透着凉快。少年的鞋掠过冰凉水面,仰身一躺,用草帽遮住脸,用京腔搭话:“船家儿,这儿离惊鸿武行,还有多远?”
“哦!已经进巷了,不远了!划到巷口,就到了。”船夫大声回应。
周厌瞬时心里更明朗。耳畔边的船桨划过的水痕声,时而激烈时而温和,借着光线正好,闷哼起了江南小曲儿。
引得岸上人家好奇,那东窗的无事干的小姐们,见船从洞里划出,上面躺着个身材不错的少年,都抢着伸长了白皙脖子瞧望。
“妹妹们快看,那船上的人,我打赌,他定长的很好看。”
“看身材是极好,但看他盖着草帽,说不准就是掩盖那歪瓜裂枣的样貌。”
“赌什么?”
“赌你那箱首饰……诶,毛儿姐姐,快看!他摘帽了!”
几位小姐瞬时专注,纷纷往前凑了凑。
周厌正好坐起来,刚摸出腰间和田玉,便听见叽叽喳喳的声,感受到了岸边的炙热目光,索性一顺手把遮阳草帽给摘了,眯着眼扭头回望。
木窗口的几位小姐这才看清少年样貌。
一个个却花容僵住。
这……好像一时也分不出谁赢谁输了。
注视她们的寸头少年,那斜长往上扬的凤眼瞪大,自然往下的薄唇对她们一笑,笑的那是个僵硬,极其不和谐。
瞬间让她们感受到这四五月来最寒冷的时刻了。
“哎哟!好吓人哦!”
小姐尖着嗓子一叫,嫌弃往后一退。
窗门一推,“啪”毫不留情直接关上。
周厌的上扬嘴唇瞬间垮掉。
没错。不管哪个地方的人,好像都不太能吃得下他这张“特别”的颜。
他虽不是当时普通老百姓能欣赏的英俊少年样貌,但要说难看吧,五官也没长歪。
总的来说,特别之处就在于,难以评价是“好不好看”,应该讨论在“可不可怕”上面。
周厌,人如其名。
生来就是一张横拽臭的厌世脸,斜长的凤眼带着杀气,挺直的鼻子加了丝英气,薄长自然往下长的嘴唇最莫得感情。
冷漠。
这张脸,远看凶煞,近看长的个性且干净。
凭着这张脸,周厌身上就有很多平常人没有的经历。要说他单枪匹马,从北地直驱入江南,也有这脸的一份“功劳”。
事要从他家开始说起。
他出生于地主家,还是个独苗,由于身份多多少少受人歧视,而又因为他那张脸,莫名收到许多人的“敬畏”。
周厌小时候,还留着个清末时期的小辫子,脑袋圆圆,看着还奶凶奶凶的,起初大家都没太在意。
可谁知,这孩子越长大越“凶”。到了私塾念书时,把先生吓得不轻,话都说不利索,再到后来,同窗学生们一看他就哭,得了个“颜煞阎王”的称号。
扰乱了课堂多次,先生想出给他蒙上面巾这招。
因为本身也不是念书的那块料,这一来二去的折腾,他便对于上学更是厌恶至极。
可是,地主就他这么一个宝贝儿子,肯定指望着他考取功名,光宗耀祖,说什么都会逼他好好学习。
他呢,年纪轻轻,被逼迫得倒迷茫了。
还好,某日午后,转机来了。
他在同窗偶然发现到当时热门的武侠小册子……
从那起,一发不可收拾。
加上小时候,有个大师就说过:这娃儿的脸啊,一看就很厉害,没人能欺负,适合当大侠。光是一站,嘿,就能把人唬得一愣一愣。
周厌一直给记在心里。
于是乎,他屡试不爽。
特别欠,老是找比他大的孩子单挑,而且都能在没开打前,让对方主动认输。
久而久之,周厌就在当地成了一定的风云人物,就是一带孩子王,众多小跟班,行侠仗义。
但其实啊,他自己知道,他除了腿长手长没有什么特长。
赢个气势,没有啥真本事。
这不是,前一段时间翻了船。
对方富贵小孩请来的正经武馆的学徒面前,周厌被打得鼻青脸肿,那叫一个惨字。
之后,他萌生去拜师学武的想法,但同期相比困难也增大,地主对他自然是严加看管。
“念书,念书,念书!”地主老在他耳边叨叨,所听到最多的一句话。
他也总是不耐烦回应:“练武,练武,练武!”
这对父子便天天为此事吵来吵去。
最终就将这叛逆的十六岁少年吵得更加坚定了练武的信念。
之后一次的爆发中,他亲奶奶再添了把火,表示支持他练武,还偷偷给了他一大袋大洋,外加了一块价值不菲的和田玉保身。
第二天,周厌果断把自己辫子给一刀咔嚓剪了,拿着这钱,溜了。
离家出走就是这么来的。
但是,至于为什么选择江南的惊鸿武行……
“小伙子~”船夫轻声喊了下,见周厌抬起眼皮,才苦笑着指着岸上,“到、到勒!”
“喔?”周厌从回忆里抽离出来,把腰间的和田玉给藏好了,提起包袱,一步踏上岸,望着街口的闹市中,一个写着的“惊鸿”两个大字的木匾入了视线。
周厌表面云淡风轻,实则内心已经翻江倒海。赶了整整三天的马车和坐一下午的小船,终于到了!
“船家,我只有十个铜元了。”周厌平复心情,淡定摸了下身上,试探着讲价。
船夫哪听的进去,不敢对上他狠眼,一慌张就摇头摆手:“不用不用了。”
周厌一笑,竟然有这种便宜事。
“那行,谢谢船家了。”周厌收起铜元,往台阶上走。
船夫叹了口气,弯腰去捡木浆。
这白给人搭船,心里自然也不是滋味,但无奈自己怂,也就想着吃了亏保平安。
可正准备掉头时,身后又响起了零零碎碎的清脆币声。
回头一看,船上散落了好多铜元!?
这……船夫震惊抬头,只见个草帽在那上边晃了下,那少年挥了个手就走了。船夫抹了抹汗水,吐了口气,顺了口气,弯腰去一个个拾起。
初来乍到,坐个霸王船,心里会不踏实。
周厌拍了下肩头,提了下包袱,大步朝着武行跑过去。
惊鸿武行坐落在闹市区,规模比地主家宅子大一些,有两层楼,都是朴素的格调,看上去是有些年头了。
不知为何,这大白天,朱红大门紧闭。周厌心里打鼓,上前扣上铜虎头门环,大声敲了敲。
“咚咚咚”
“来啦。”里面传来了个老人沙哑的声音。
周厌往后退了退,紧张地屏住了气。
“吱”门被打开,里面有个白胡子老人往外看了眼,一下就撞见了周厌那双有神的凤眼,吓得一缩身就要关门。
周厌早有准备,快速伸脚抵住门,挑眉:“老人家?”
“哎呀!”老人往里关门,实在是拗不过,苦着脸看他,“说了,我们这儿暂时不比武,也不卖地皮!”
“?”周厌疑惑。
老人看不像,又话锋一转:“对面锦鸿武馆的?还是□□兴起了?说了,我们家陈武师不在,求求你了,改日再来吧!”
周厌更加不解,用手肘抵住门,半个身子费劲卡了进去:“老人家,我是来拜师学武的。”
“哎呀,说了……”老人突然一愣,耳朵确定没听错,抬头打量了下周厌上好的衣衫面料,“来、来学武!?”
周厌一个劲点了下头,拍了下沉甸甸的金钱口袋。
老人一叹,上前拉了下他:“哎呀,你怎么不早点来!我们武行啊,都快撑不下去了!”
……
对于惊鸿武行的历史,周厌早有耳闻。
清末时期,江南的惊鸿名震四方,听说以前的绿林好汉,都归于此处。
虽说现在已是民国时代,武行褪去光辉,甚至比不上很多由商界建立的正规武馆了,但周厌还是相信,惊鸿武行,是有着真本事立足。
决定要学,就选择最精。
这是周厌一直以来的信念。
匹配这张臭脸的狠劲韧劲,刻在了骨子里。
他要成为,民国时代,最靓的武术高手。
证明,不光是靠着考取功名这条路来光宗耀祖。
可事实上,他的想法与当时大背景下是相冲的。
民国初年,大多都是为了商,名,利,权。
大多人会选择去念书去留学或是去经商,很少有人选择习武了。打手也不吃香,全在商家手下抗起了麻袋,干的是力气活,挣的血汗钱。
当初风光的惊鸿武行,失去了往日光彩,很大原因可能在于改朝换代的影响吧。
不过,周厌不把这当回事。
中华武术之根本,需要人的传承。
他乃热血少年郎,习武,天经地义。
而至于,惊鸿武行这么快落魄这件事情,倒是完全意料之外,实属让人惊讶不已。
就在老人拉着周厌,说完撑不下去的时候,房顶上忽然出现了个黑影,翻了个跟头,“飞”了下来……
与此同时,一群穿着黑色绸缎长衫的辫子少年们从正对厅室冲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