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驭灵》斩春刀

5、第五章

　　薛榆意识清醒的时候，耳边充斥着高低起伏的声音。
　　从她进入那间客栈之后，就只听见过一人一魂的声音，而虫鸣声和风声从没出现过，反倒是没进客栈之前听了一路。

　　看样子是出来了。
　　那扇窗确实是出口。

　　薛榆睁开双眼，入目是客栈的侧墙和窗檐，以及从头顶支出来的棚子。这应该是客栈侧面停靠马车的地方，她方才站在大门的时候隐约看见过。
　　她揉了揉发软的手腕，侧头看见长终也睁开了眼。

　　薛榆刚要开口说话，就听见客栈门前传来一阵鬼哭狼嚎。
　　“薛姐，你是已经死了吗？”
　　“薛姐——”

　　薛榆：“......”
　　真是一点不盼着她好啊。

　　“你别怕，是认识的人。”薛榆转头去解释。
　　长终脸色更苍白了，看上去十分虚弱的样子。他点点头，看向外面：“我们再不出去，他就要哭你了。”
　　薛榆：“走吧。”

　　客栈在夜色中孤立着，高处的幌子随风而动，楼上的窗户有开有闭，仿佛有人住在里面一样。
　　马厩的路很窄，只够一人行走，他们一前一后往客栈大门走去。

　　薛榆跟在长终身后，正在心里琢磨着小纭的话，忽然听见身前的脚步声停了下来，温润的嗓音顺风传进耳里。
　　“今天多谢薛姑娘了。”

　　薛榆抬眼看过去，他眉眼笼着一层淡淡的月光，苍白的脸上挂着浅笑，就那么端端正正地站在那里。
　　这人皮相佳，骨相更是极佳。
　　“不用客气。”她说。

　　*

　　赵小山站在客栈门外，谨慎地隔了一段距离，扯着嗓子使劲地嚎，也是刚好这附近都没人户，否则早就出来赶他了。

　　“薛姐，你——”
　　他刚嚎到一半就看见从客栈里出来的人，激动得上前道：“你终于出来了，我在外面喊半天也不应一声，吓得我以为你出不来了。”

　　“在里面没听见声音。”薛榆解释道。
　　她鼻尖轻嗅了嗅，一股浓重的油味直冲脑门：“你上哪儿弄了这么多油？”

　　她原本想着这深更半夜，能弄到一点够起火就不错了。

　　“我在街上跑了一大圈，只有永胜茶馆开着门。”赵小山道，“他家最近刚好从上京城运了批油回来，我看这客栈挺大的，就把店里剩下的油全买了。”

　　永胜茶馆薛榆知道，刚才一路上赵小山没少跟她找话说，也提了几嘴这家茶馆。
　　用他的话来说，这是个“不太正经”的茶馆，因为他们家不光喝茶看戏，还卖各类杂货物件，上京城里时下最流行、最赚钱的东西都有，不怕你买不到想要的，就怕你准备的钱不够多。

　　“薛姐，我们真要烧吗？”赵小山抬头看了看客栈，“这么大个宅子得赔不少钱。”
　　薛榆不明所以地笑了声：“我还怕他不敢来找我呢。”

　　赵小山瞥了她几眼，着实被这番话给惊到了。
　　也不知道她哪里来的底气。

　　他没再多问什么，将手里提前做好的火把递过去：“我已经浇油了，你直接点火就行。”

　　薛榆举着火把走到客栈门前，随手将火把往前轻轻一抛。
　　客栈大门“轰”一声燃烧起来，火舌卷着浓烟肆意的吞噬，沿着四周的柱子越爬越高，将高处的幌子一口吞没，灼眼的火焰很快便笼罩整个客栈，火光映的天际红了大半，好似浓烟美丽的晚霞。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们竟然听见客栈内发出凄厉的叫喊声，似痛苦又似解脱，呜呜呀呀交织在一起，听不太真切。

　　赵小山盯着客栈的双眼猛地大睁，仿佛看见了什么骇人的东西。
　　他喉咙吞咽了一下，想跑却发现自己腿软得不行。

　　就在这时，有人轻轻拍了一下他的肩，温热的感觉直抵深处，替他驱赶走了那些恐惧，耳边响起轻柔的女声：“回家去吧。”

　　那些声音是谁发出的呢？
　　有小纭，还有所有丧命于那场大火中的人。

　　这场火是重演过往，让小纭可以得到自由，不用再被困缚于客栈内。至于对那些已经消失在客栈里的其他人，却是无济于事。

　　薛榆最后看了一眼烈火中的客栈，转身往右边的岔路走去，身影很快就消失在夜色之中。
　　她记得刚刚赵小山说过，原主住在河对岸，至于具体在哪里，只能再另外想办法弄清了，若是直接问难免让人起疑。

　　薛榆沿着路走了没一会儿，果然看见了一座石桥。
　　她站在桥上微眯起眼睛，感受着夜风拂过脸颊，耳边是潺潺的流水声，后知后觉感慨自己居然活了。
　　她深吸了口气，垂眼往河中一瞥，发现自己身后还跟着人，影子倒映在河中，要不是胆子还算大，指定给吓出个好歹。

　　“不是叫你回家去，你跟着我干什么？”她转过看着后面不远处的人。
　　“我......我没有家。”赵小山低垂下自己的头，“我娘上周去世，房子被人强占了，这几天我都宿在城外的荒庙。”

　　赵小山别扭地看了她好几眼，他知道自己接下来的话很无理，毕竟自己在今晚之前都挺怕她的，在街上遇见也尽可能躲着走，两人根本没有任何私交。
　　他在心中挣扎许久，心中的想法战胜了情绪，抬起头目光灼灼地说：“薛姐，我能跟你回候月观吗？你平时一个人肯定忙不过来，我可以给你打扫观里，给你做饭......我能干很多事的，你能让我跟着你吗？”

　　薛榆不知道赵小山为何突然如此，但他的话透露出了一个重要的事——原主是独自一人生活。她原本还担心该如何面对原主的家人，如今他这话让她整颗心都松了下来。

　　“为什么？”她忽然问道。
　　“我......”赵小山有些难以启齿，“我的眼睛能看见那些......人，就是客栈里的那些人。他们会一直跟着我，想要抢我的身体，薛姐你那么厉害，刚刚客栈那场火我都看见了，我想跟着你学术法，我不想被他们一辈子缠着。”

　　薛榆听完沉默了许久。
　　她其实不应该收留他的，自己的情况很特殊，一旦被发现就麻烦了，可这小孩跟原主并不熟悉，最重要的是，她莫名不想拒绝。

　　那种感觉很奇怪，分不清究竟是原主的，亦或者是她自己的。
　　就是觉得这孩子很讨喜。

　　当做件好事积德了，毕竟自己干了夺舍这种缺大德的事。

　　“薛姐，我真的可以干很多事......”赵小山还在不断说自己的用处，忽然瞧见她脸色变了，立刻闭上嘴生怕惹她嫌弃，又因为害怕被拒绝，用一种类似于祈求的眼神看着她。

　　薛榆鼻间轻“嗯”了一声：“只管住不管吃，走吧。”
　　赵小山双眼蓦地一亮，激动地跑上前：“薛姐你放心，我一定把候月观当自己家，你就安心去帮大家解决麻烦，观里的事都交给我来！”

　　薛榆又转眼看向后面的男人：“那你又为什么跟着我？住这边么？”

　　长终与她对视，开口说：“我初来平城不太熟悉此地，只认识薛姑娘一人，我们算是朋友吗？”

　　薛榆本来是想说“不算吧”，他俩真要牵点关系，那也是自己是他的救命恩人。可话到嘴边，看见他病气十足的脸，心里没来由软了几分，说出口的话也成了：“算吧。”

　　“既是朋友......”长终脸上露出一个笑，很有几分温情的意思，“那不知道你是否也方便收留一下我？”

　　薛榆：？？？
　　一个两个赖上她了是吧？

　　“薛姑娘肯收留他，不能收留我吗？而且，我们不是答应了小纭，要替她找到设阵之人。”长终说完目不转睛看着她，本就苍白的脸色在月光下更加发白。

　　薛榆觉得，自己生前一定是个心软且孤独的人。
　　不然怎么会接连两次，面对这么无理的要求，非但不觉得反感，反而觉得帮一把也没关系，就当有个人陪自己也不错。

　　最后就是薛榆领着两人，回了她一无所知的候月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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