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达多之犬》西候

2、审判jugde.1

　　神说：“所多玛和蛾摩拉的罪恶甚重，声闻于我。我现在要下去，察看他们所行的，果然尽像那达到我耳中的声音一样吗？若是不然，我也必知道。”

　　神派遣两位天使前往索多玛，圣洁的天使降临，金子般的头发为灰暗的索多玛注入一缕阳光，洁白的衣衫仿佛一团新雪，他们双脚一落地，就被人垂涎。贪婪成性的市民不约而同来到收留天使的罗德家门前，要求罗德将两位生人交出，却遭到了拒绝，他们恼羞成怒，破门而入，被天使施法迷惑了方向，在门外打转却寻不到门的方向。神的使者们亲眼目睹众人的恶行，于是神决定毁灭这座罪恶之都。

　　神将硫磺与火，从天上降与所多玛和蛾摩拉，把那些城和全平原，并城里所有的居民，连地上生长的都毁灭了。①

　　来自《创世纪》中的故事，在阿达多却流传着另外一个版本。

　　阿德金斯将画扶正，他没有看错，这幅画正是取材自阿达多流传的版本：暗红色的天空下，灰白大理石建筑的残垣断壁当中，身披黑色斗篷的人围成一个圆，每个人都如同参加葬礼一般肃穆，手中拿着一支如同红烛的玫瑰。在他们中间，即整幅画的中心，一堆篝火熊熊燃烧，一个束缚着天使的十字架伫立其中。

　　在阿达多流传的故事里，索多玛是恶魔们在人间的居所，天使奉命来到此地，刚一落地就被恶魔们抓住，这些恶魔藐视神制定的道德标尺和伦理规章，痛恨神对他们的拘束，拒绝神对索多玛的判决。

　　他们侮辱天使的自尊，如同侮辱天神的自尊；他们折磨天使的灵魂，仿佛折磨天神的灵魂；他们啃咬天使的躯体，如同啃咬天神的躯体。听到天使恐惧的哭泣，他们如同听到天籁，欢快地跳起舞来。

　　在这张画上，神的使者金子般的头发凌乱不堪，雪白的衣衫被扯破，露出青紫的淤痕和血淋淋的伤口，经过非人的凌|辱后，他被送上曾经在骷髅地钉死过圣子的木质刑架上，十三根长钉穿过他修长的脖颈、肩胛、手肘、手掌、胸口、小腹、双腿，将他钉在高高的十字架上，伤口中流出的鲜血滑过他洁白的身躯，暗红的血液仿佛缠绕他美丽躯干的毒蛇。

　　妖冶的火焰在他的脚下跳动，火舌舔舐他散发莹润光芒的足尖，炙热的疼痛令他难耐地仰起头颅，美丽的脸庞上露出痛苦的神情，眼泪从他被恐惧的阴霾笼罩的蓝色双眼中流淌而出。

　　他的身体飘逸出远处飘渺的钟声震荡薄雾的轻颤，那是一种相当美妙的颤抖，纤细脆弱而又楚楚动人。这种纤弱的美丽如同童话里的毒苹果一般招引人，但这种美引起的并非保护欲，而是一股喷张的毁灭欲，想要撕碎他，让他更加大声地惨叫，让他露出更多痛苦地神情，让他眼中无泪可流最后只能淌下两行鲜血，然后丢弃他，看着他匍匐在地，身体无意识地震颤……

　　阿德金斯闭上眼睛，发出一声满足的叹息，仅仅只是想象到那个画面，他就高|潮了。他冷漠地抽出手帕擦了擦，随手将手帕丢进垃圾桶，继续观摩。

　　图中披着斗篷的人隐在斗篷阴影下的脸上，露着狂喜的表情，眼中放出兴奋的光彩。显而易见，他们根本不是来参加丧礼，这是他们的狂欢之夜，当火焰蹿起来点燃天使时，狂欢将达到一个极点。

　　这幅画里唯一保持冷静的，是右下角的黑猫，它黄绿色的眼睛投射出野兽嗜血的冷酷光芒，它是旁观者，也是守卫，它站在外围，以眼神警告胆擅闯晚会者，观画者被画面点燃的欲|望，被它冰冷的眼神一瞬间浇灭。阿德金斯觉得这只猫真是败笔，尽管画师将它刻画得栩栩如生。

　　被火焰漂红的天空，乌黑浓云、鲜亮火光，有意识无意识扭曲成类似《呐喊》②的脸孔，那是神的面容，他看着地上的一切，兴许他正在愤怒地诅咒着这群该死的恶魔，又也许他也被他的孩子凋零时动魄惊心的美丽蛊惑，如果是后者，那可真是有趣，阿德金斯微笑。

　　顺便，他确信杜克·亚历山大·唐纳利是个阴暗变态的疯子，没有正常人会拼凑出这种这种下流之作。亏他是信仰神的人，不知道等他死后，神是否会被他的“才华”打动，准许他踏进圣殿的大门。

　　他将幕布拉上时，在画的背面发现一张纸条，签署了作品名和作者名，作品名相当有趣，其名《JUGDE（审判）》，恶魔审判神使吗？阿德金斯玩味地挑眉，这张画描绘的场景可不像审判，更像是为了满足恶魔们低贱的满足感从而举行的集体施虐。

　　阿德金斯将家政师叫来，让他把画放到书房去。他回房间换了一套正装，随后他的副手就上门来了，她抱着一摞厚厚的资料，环顾一圈，转头问阿德金斯：“艾德（Ade），你刚才有客人？”

　　阿德金斯不置可否，他抬着下颌打领结，仰着头问：“你在楼下遇到人了？”

　　“刚才从停车场出来的的时候跟一个形色匆忙的人擦肩而过，他身上弥漫着一股劣质香水的味道，跟你这个房间里现在的味道很像。”副手将资料放在桌上，抱怨着说：“你因为阿里·阿克曼的案子忙到低血糖晕倒，肖娜（Shawna）看不下去了，才特意放一个早晨的时间让你休息，结果你却在私人领域接待客人？”

　　“瑞亚，我现在非常轻松，我甚至觉得阿里的听证会我们轻易就可以得到陪审团当场裁决无罪。”阿德金斯翻阅她带来的资料，自负地说。

　　他整个人看起来确实如他所说的轻松，神说人生来背负原罪，只有信仰神，只有按照神制定的规则而活，才能如同脱|衣服将身上的罪孽一般一件一件地脱掉，直到恢复纯洁之躯，才能回到圣堂，回到神的身旁，获得永恒的幸福。此刻的阿德金斯像极了甩掉身上罪行的众生，浑身上下散发出获得解脱的慵懒，甚至散发一种若有若无的魅惑。

　　初出茅庐的女孩脸一红，却没有多想，她将此理解为上司对工作充满了把握，但胆小怕事的小女孩还是担心地提醒说：“若拉可是有名的铁齿铜牙，厄尔利的阴招很多，我认为我们还是不要太轻松。”

　　“瑞亚……”阿德金斯叫着副手的名字，他说：“在我父亲的兵书里有一句话：阵前动摇军心削弱士气者，杀无赦。”

　　他摇着资料在吓得小脸苍白的副手肩上拍了拍，笑了一下，“我开玩笑的，不要太紧张。好了，我们出发吧，我想伊顿应该在诅咒我了。”

　　他拿上挂在门口的呢子大衣套在身上，两人下楼去。瑞亚有开车过来，阿德金斯撑着伞站在楼下等待。

　　他这个时候不急不缓地将手机开机，上千条未阅读信息和几百个未接来电的提示跳出来。他冷眼盯着手机，看起来许多人非常着急，然而他们除了许诺得到某样结果之后他可以捞到什么好处以外，什么有用的消息都不会提供。

　　就像在拍卖场竞标一样，以为自己只需要疯狂地砸钱，名为“结果”的商品就会花落他家。真可惜，法院不是规则简单的拍卖场，律师也不是手握小锤可以一锤定音的拍卖师。

　　余光瞥见一辆银色幻影从视线外缓缓滑过来，阿德金斯抬眼瞥了一眼车牌，号码有些熟悉，但并非是熟人的车牌，好像是某个时刻觉得有些在意于是匆匆一瞥，留下一个模糊的印象，却又不是非常重要，因此搁置在记忆的角落中蒙尘。幻影在他面前停下来，车窗上映着年轻有为的律师那张精致却十分冷漠的面容。

　　后座的车窗滑下去，一个发福的中年人向阿德金斯打招呼：“杨律师，初次见面。”

　　阿德金斯一眨眼，寒冰雕琢而成的脸在一瞬间融化成泛着涟漪的春水，他关了伞，半蹲着平视车中的人，眼睛不经意间瞟到后座另一边车门还坐着一个人，那人侧头看向窗外，从阿德金斯的方向看过去，仅仅只能看到他的后脑勺。

　　阿德金斯收回目光，看着中年人满是下垂横肉的脸，含着笑说道：“伯格·巴泽尔参议员，我倒是时常在新闻里看到您的身影。”

　　这一位确实是个重要却又不经常接触的人物，四个月前伯格曾在金孔雀广场进行候选演讲，似乎也是在那个时候，阿德金斯从那里经过，没有听戏台上的政客在唱哪出戏，所有注意力被一旁停着的劳斯莱斯幻影吸引。

　　中年人大笑，“我也经常听闻杨律师大名，久闻不如一见，杨律师果然气质非凡。很早就想跟杨律师好好谈谈了，不知道现在有空吗？”

　　阿德金斯笑着，不合时宜地想到他幼年时在寓言故事精选集中看到过的一则故事，狐狸为了得到乌鸦口中的肉，从而赞美他的歌喉，让他骄傲自衿，张口鸣唱，结果口中的肉掉下去，落到狐狸口中。
　　真是老套的手段。
　　阿德金斯推脱道：“真是不巧，今天有点急事，我想也许我们可以下次再约。”

　　“哦……我想起来了，杨律师最近在为我的好友阿里·阿克曼的事忙碌。可怜的朋友，希望得到杨律师帮助，他能够化险为夷。”伯格叹息着说：“我来得不是时候，打扰了。希望下一次，我们能找一个时间再约，我非常期待与杨律师见面。”

　　“我也很期待与参议员见面。”阿德金斯一点头，他双腿站直，保持半蹲导致气血运行不畅，猛地站起来时有些眩晕。

　　他听到伯格在车中说：“薰，将我的名片给杨律师。”

　　“讨厌，我又不是你的秘书。”像变声期的男孩子们带着风吹树叶般沙沙的独特嗓音抱怨着，尽管如此，另一边车门还是打开了，一个人从车上下来，他扶着车门转过身看向阿德金斯……

　　神派遣两位天使前往索多玛，圣洁的天使降临，金子般的头发为灰暗的索多玛注入一缕阳光，洁白的衣衫仿佛一团新雪……眼前的“天使”却是黑色柔软的头发和棕色的眼睛，以及扣得一丝不苟的正装。

　　刚刚收起来的画，现实中就出现一个与画中天使相似面孔的少年，这个巧合用奇迹都不足以形容，像极了神在天上有意的操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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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注：
①《创世纪》
②《呐喊》：《呐喊》是挪威画家爱德华·蒙克1893年创作的绘画作品